第290章 樹苗
1979我的年代生活 作者：金蟾老祖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對於李主任的威逼，趙立春麵無表情。
他雖然在鬥爭中落了下風，可不代表他就怕了李主任。
更何況現在的局麵可不在他，而是在寧衛東。
剛才對麵治安隊的頭頭，是寧衛東的人抓的，槍是寧衛東開的，人是寧衛東打的，他有什麽資格拿主意。
見趙立春不應聲，李主任的眉頭皺的更深，轉而看向了寧衛東。
他不太樂意跟寧衛東打交道，趙立春雖然能力很強，卻是中規中矩，做事不會出格，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相比寧衛東就沒那麽‘守規矩’了。
李主任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寧衛東的麵前，聲音不大不小：“寧衛東同誌，非要弄成這樣嗎？”
寧衛東站直，居高臨下迎上李主任的目光，身子微微前傾：“李主任，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治安隊是你讓來的吧~”
李主任絲毫不覺著理虧：“離開南平縣，去別的地方，你愛幹什麽幹什麽。”說著目光掃過受傷的治安隊眾人：“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否則……”
寧衛東冷笑，衝旁邊的王元平努努嘴：“老王，給李主任開開眼。”
剛才寧衛東出手，王元平趁機把李勇拽到寧衛東的身後。
此時聽命，立即單手從兜裏拿出證件。
寧衛東伸手拿過來，搥到李主任麵前：“離京之前，上級給我派的警衛員。”
李主任定睛一看，不由臉色大變。
主要是京城警衛局的名頭太唬人了，這等於是給寧衛東疊了一層buff。
李主任不知道內情，隻覺著越想越心驚。
而一旁的王元平心裏清楚，真實情況根本不是寧衛東表述這樣，但他不可能站出來戳穿。
實際上，在寧衛東知道他的背景之後，上級就默認了寧衛東使用這個名頭。
寧衛東歪嘴一笑，緩緩直起腰：“李主任，今天我話撂在這，我還就哪也不去了！你想怎麽追究？”
李主任臉色陰沉，幾乎滴出水來，腮幫子抖幾抖，想要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這個時候，禮堂外麵又是一陣騷動。
緊跟著十來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闖了進來，看見現場情況，都是吃了一驚，連忙來到李主任身旁，虎視眈眈盯著寧衛東這邊。
其中有一個人，正是李主任的侄子李小明。
他的本職工作就在縣公安局。
瞧見現場的情況，不由得眼睛一亮，想要渾水摸魚，嚷嚷著要抓人。
本來他還發愁，怎麽把寧衛東這幫人攆走，沒想到機會這就來了。
跟他一起來的同事都知道他的背景，下意識以為他的話就是李主任的意思。
當即就有人拿出銬子要上前去。
寧衛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對李主任道：“真要抓我？”
李主任臉色陰晴不定，卻是沒有應聲。
直至那名拿著銬子的逼近了寧衛東，才喝了一聲：“迴來！”
那人愣了一下，還以為聽錯了，迴頭看過去。
李主任又叫一聲“迴來”，那人才退迴去。
而李主任說完，腮幫子的肌肉跟著跳了跳，甚至能聽見他的牙齒咬的咯吱直響。
目光在寧衛東和趙立春身上逡巡：“你們很好！但在南平縣，你們的工廠絕對建不起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見李主任走了，在場的治安隊和縣局的人在懵了一瞬之後，也都唿唿啦啦跟了上去。
有些人因為在外圍，聽不清剛才的交涉過程，到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
但從場麵上也不難看出這次交鋒的勝負。
尤其南平縣本地的，更明白剛才這一番對峙的含金量。
李主任竟然被逼退了！
看向趙立春的眼神不由得多出幾分熱切。
雖然是寧衛東衝在前麵，但最終結果就是李主任被逼退了，這是趙立春來到南平縣後第一次與李主任的博弈中占了上風。
然而，寧衛東和趙立春此時卻沒鬆一口氣。
李主任臨走的時候撂下了狠話，這可不是隨便說說。
以趙立春對李主任的了解，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禮堂內的歡迎會仍在繼續，寧衛東、趙立春、黎援朝，再加上安寧四個人來到了禮堂主席台旁邊的準備室。
黎援朝先是吹捧了寧衛東的身手，轉又問起李主任的事。
其實黎援朝來之前了解過南平縣的情況，此時不過是想看看寧衛東和趙立春的態度。
剛才雖然逼退了李主任，但以黎援朝的鬥爭經驗，並沒改變縣裏的大局。
李主任依然掌握著絕對優勢。
剛才能打李主任一個措手不及，王元平的身份起到了很大作用。
讓李主任摸不透寧衛東的虛實。
但這種東西能用一次用不了二次。
對方卷土重來，定然會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趙哥，衛東，你們覺著他會怎麽辦？”黎援朝順兜裏摸出煙，遞給二人。
趙立春則看向寧衛東：“衛東，你覺著呢？”
寧衛東點上煙，深深抽一口，搖頭道：“這個不好說，但不會善罷甘休是一定的。”說著看向二人：“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我們先不管他怎樣，把我們自己的事做好，廠子必須盡快撿起來，隻要成了既定事實，就是勝利。”
然而，令寧衛東幾人都沒想到，自從那天之後李主任竟然偃旗息鼓了。
連著好幾天也沒出幺蛾子。
寧衛東心裏卻沒慶幸，反而覺著這老邦子正在憋大招，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個狠的。
趙立春也差不多，每天等著李主任那邊動手。
直至第四天。
這幾天寧衛東和黎援朝都在廠子的工地上，趙立春則負責盯著李主任。
南平縣往南不遠就是長江，冬天並不封凍，不影響蓋房子。
這幾天的工程進度相當不錯，準備建廠的土地已經平整出來，下一步就是打地基，起廠房了。
這天清晨，寧衛東還沒醒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皺眉睜開眼，應了一聲。
寧衛東披著衣服去開門。
王元平和安寧站在外邊。
安寧一臉焦急，看見寧衛東立即道：“出事了！”
寧衛東腦子瞬間清醒，這幾天他一直在等李主任出招。
李主任一直沒動，寧衛東可沒放鬆警惕，他很篤定李主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該來的總會來，靴子落地寧衛東的心反而放了下來，不慌不忙道：“先別急，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安寧跟著進屋，忙不迭道：“工地出事了……”
寧衛東迴到屋裏，一邊拿熱水瓶倒在臉盆裏，投手巾，擦擦臉，一邊聽安寧敘說情況。
完事又刷個牙才坐下來，已經明了情況。
昨天晚上，一夜之間用作建廠的土地，突然種了幾千棵樹苗。
寧衛東想道李主任的路數。
經過上次在中學禮堂的交鋒，李主任得知寧衛東身邊有京城警衛局的保衛人員，摸不清寧衛東的深淺，隻能另辟蹊徑。
安寧道：“剛才縣裏林業局的人已經到了，讓咱們立即停工。”
寧衛東眼睛微眯，感歎道：“好一招無中生有！”
雖然有些無賴，但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相當管用。
誰都知道這些樹苗是怎麽迴事，但李主任目前在縣裏強勢，他這麽做了寧衛東也沒處說理去，隻能是見招拆招。
說白了，李主任就是以勢壓人。
安寧有些急切：“我們怎麽辦？”
寧衛東想了想道：“昨晚上誰在工地，這麽大動作，去的人不少，怎麽一早上才知道？”
安寧苦著臉：“晚上看工地的都是從本地找的農民，今天一早上都跑沒影了。”
寧衛東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
要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呢~
李主任在縣裏這些年，就是有這樣的能耐。
歸根結底還是寧衛東和趙立春在本地沒有根基。
那些本地招的勞力，都是有家有口的，隻要被人找上門，稍微威逼利誘，根本承受不住。
再則也沒想到，李主任會來這招。
要是昨兒一開始就發現，立即叫人攔住，雙方還能扯皮。
現在……
寧衛東穿好衣服道：“走，先看看去~”
卻話音沒落，又從外邊過來一名招待所的服務員：“同誌，有您電話。”
寧衛東應了一聲，這裏的招待所屋裏沒通電話，隻有前台有一部。
接起電話，聽筒裏立即傳來趙立春的聲音：“衛東，出事了！”
寧衛東道：“我知道了，安寧剛到我這，我正準備過去。”
“那好，我也過去。”趙立春提醒道：“你別衝動。”
說完掛斷電話，寧衛東坐上汽車，跟王元平道：“先接一下黎援朝。”
黎援朝沒住在縣招待所，而是跟他帶來的人一起住在縣中學那邊。
汽車拐了一個彎，接上黎援朝。
在車上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黎援朝也吃了一驚。
再等來到工地，這邊兩撥人正在對峙。
施工的工人是一方，另一方則是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
施工隊這邊拿著鐵鍬鎬頭，對麵也亮出了武器。
好在現場的負責還算克製，攔住了施工隊的人，並沒造成衝突。
但治安隊和林業局那邊明顯躍躍欲試。
“把車開過去！”寧衛東沉聲命令。
王元平一腳油門踩下去，汽車的發動機發出一聲咆哮，頓時引起眾人注意。
在下一刻，汽車插入雙方中間。
寧衛東推門下來，麵無表情掃了對麵一眼。
治安隊有不少人前幾天剛挨過打，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迎上寧衛東目光，下意識一縮脖子。
要是一對一打輸了心裏或許不服，但在那種情況被寧衛東一個人幹倒一片，卻沒有不服氣的。
寧衛東又看向自家施工隊。
這邊為首的是安寧帶來的人，五十多歲，戴著眼鏡，灰藍色的中山裝，上衣兜裏插著一支鋼筆，一看就是典型的知識分子。
“寧經理，您可來了！”這人見寧衛東和安寧從車上下來，連忙迎上去。
“老王，辛苦了。”寧衛東跟他握了握手，今天這種情況，沒人控製局麵，真打起來才更麻煩。
老王忙說一聲“應該的”，心裏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退到了一旁。
剛才他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了，生怕雙方混戰，造成流血衝突，他可擔待不起。
寧衛東則看向周圍。
原本平整出來，準備建工廠的土地上稀稀落落的埋了不少樹枝，當然也可以稱之為‘樹苗’。
不過指鹿都可以為馬，糾結這些究竟是‘樹枝’還是‘樹苗’也沒太大意義。
但寧衛東還是走了兩步，隨手握住一根樹枝，沒費多大勁就拔出來。
果然，埋進土裏的樹枝根本沒有根係。
寧衛東隨手仍在一旁，轉而看向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
其中還有一個老熟人，正是那天一招被王元平製服的劉勇。
在劉勇旁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藍色工作服，應該是林業局的。
寧衛東走過去，笑嗬嗬道：“劉隊長，胳膊好了？”
那天王元平使用擒拿手段，把他關節卸了。
劉勇嘴角抽了抽，不由得掃向不遠處的王元平，苦著臉道：“您是大人物，我就是奉命行事，您何必為難我們。”
他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寧衛東挑了挑眉：“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怎麽是我要為難你們？今天可是你們先打上來的。”
說著看向那名林業局的人：“還沒請教，這位同誌貴姓？”
“免貴，姓張，林業局稽查科的。”藍衣服中年人一板一眼迴答：“現在這片地上有林木作物，按正策必須經過林業部門審批。”
“林木作物？”寧衛東目光放遠，掃視昨天夜裏搶種的‘樹苗’，嗤笑道：“李主任還真是煞費苦心啊！你們說，我要是讓人把這些樹枝拔了繼續施工，是不是就中計了？”
劉勇和林業局的張科長都心知肚明。
實際上他們今天來還真不是挑釁鬥毆來的。
來之前李主任都吩咐了，讓他們到現場看著，如果寧衛東這邊強行拔樹苗，一定不要攔著，最多吆喝兩聲，就足夠了。
寧衛東過來，大抵猜到了李主任的心思。
這次雖然算不上陽謀，卻也是個兩頭堵的法子。
其實這些所謂的樹苗根本活不了，插在地上用不了多久就會幹枯倒伏。
但偏偏李主任看出來，寧衛東不能等。
而一旦寧衛東來硬的，強行讓人拔了樹苗，才是正中下懷。
到時候李主任就可以名正言順向上級反映，把博弈的級別直接從縣裏搞到市裏。
現在在南平縣，雖然也是下風，但畢竟有趙立春這個葛委副主任，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掰一掰腕子的。
就像上次在中學禮堂，正麵逼退了李主任。
可一旦到了市裏，寧衛東這邊的劣勢隻會更大，更主要的是李主任就能把他自己從矛盾中摘出來。
這才是最關鍵的。
寧衛東心念電轉，他的鬥爭經驗告訴他，不能讓敵人如願以償。
現場這些樹苗必須拔掉，卻不能是寧衛東下令，也不能是現場的工程隊去拔。
想到這裏，寧衛東道：“既然這樣，那就按程序走。”說著轉向安寧：“安經理，你負責跟林業部門的同誌接洽，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缺什麽手續咱就辦什麽手續。咱們是正規單位，不要怕麻煩。”
安寧一愣，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是狐疑，不明白寧衛東怎麽想的。
對方明擺著就是來挑事的，走正規程序怎麽可能把手續辦下來？
劉勇和張科長也十分意外。
他們來之前設想了多種情況，還做了預案，這種情況，該怎麽辦，那種情況，又怎麽辦。
唯獨沒想到，寧衛東會這麽好說話。
這時寧衛東又跟現場的王經理道：“老王，你去跟同誌們說一下，咱們暫時停工，讓大夥迴去歇歇，工資正常發。”
王經理連忙應了，去安撫工程隊的人。
如今在廠子工地上幹活的人不少，足有上千人。
都是附近村屯的壯勞力，按天結錢，一天三毛。
正因如此，剛才這幫人才會氣勢洶洶的跟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對峙。
這可是一個月將近十塊錢的額外收入，原先他們在生產隊幹一年，掙得工分也換不了十塊錢。
現在一聽可以歇著，錢還照發，這才轉憂為喜，紛紛散了。
對麵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則在原地繼續看守‘樹苗’。
……
十幾分鍾後，縣正府的辦公室內。
李主任收到消息，得知寧衛東讓步，卻沒露出喜色，反而眉頭緊鎖。
一旁的李小明不明就裏：“二叔，這……”
李主任瞥了他一眼：“怎麽？你覺著這是好事？”
李小明咧咧嘴，看出李主任情緒不對，沒敢應聲。
李主任“哼”了一聲，站起來在辦公室兜轉兩圈，嘖嘖道：“小小年紀，他還真沉得住氣。”
李小明沒忍住道：“二叔，這還不好？”
李主任瞪一眼道：“你懂什麽！這次我就是要逼他，他不動手怎麽把事搞大？”說著眉頭擰的更緊：“這倒是不好辦了。”
李小明眼珠一轉，湊上前道：“二叔，要我說，也簡單。他能沉得住氣，咱們就幫幫他……”
他雖然在鬥爭中落了下風，可不代表他就怕了李主任。
更何況現在的局麵可不在他，而是在寧衛東。
剛才對麵治安隊的頭頭，是寧衛東的人抓的，槍是寧衛東開的，人是寧衛東打的，他有什麽資格拿主意。
見趙立春不應聲，李主任的眉頭皺的更深，轉而看向了寧衛東。
他不太樂意跟寧衛東打交道，趙立春雖然能力很強，卻是中規中矩，做事不會出格，這是優點，也是缺點。
相比寧衛東就沒那麽‘守規矩’了。
李主任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寧衛東的麵前，聲音不大不小：“寧衛東同誌，非要弄成這樣嗎？”
寧衛東站直，居高臨下迎上李主任的目光，身子微微前傾：“李主任，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治安隊是你讓來的吧~”
李主任絲毫不覺著理虧：“離開南平縣，去別的地方，你愛幹什麽幹什麽。”說著目光掃過受傷的治安隊眾人：“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否則……”
寧衛東冷笑，衝旁邊的王元平努努嘴：“老王，給李主任開開眼。”
剛才寧衛東出手，王元平趁機把李勇拽到寧衛東的身後。
此時聽命，立即單手從兜裏拿出證件。
寧衛東伸手拿過來，搥到李主任麵前：“離京之前，上級給我派的警衛員。”
李主任定睛一看，不由臉色大變。
主要是京城警衛局的名頭太唬人了，這等於是給寧衛東疊了一層buff。
李主任不知道內情，隻覺著越想越心驚。
而一旁的王元平心裏清楚，真實情況根本不是寧衛東表述這樣，但他不可能站出來戳穿。
實際上，在寧衛東知道他的背景之後，上級就默認了寧衛東使用這個名頭。
寧衛東歪嘴一笑，緩緩直起腰：“李主任，今天我話撂在這，我還就哪也不去了！你想怎麽追究？”
李主任臉色陰沉，幾乎滴出水來，腮幫子抖幾抖，想要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這個時候，禮堂外麵又是一陣騷動。
緊跟著十來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闖了進來，看見現場情況，都是吃了一驚，連忙來到李主任身旁，虎視眈眈盯著寧衛東這邊。
其中有一個人，正是李主任的侄子李小明。
他的本職工作就在縣公安局。
瞧見現場的情況，不由得眼睛一亮，想要渾水摸魚，嚷嚷著要抓人。
本來他還發愁，怎麽把寧衛東這幫人攆走，沒想到機會這就來了。
跟他一起來的同事都知道他的背景，下意識以為他的話就是李主任的意思。
當即就有人拿出銬子要上前去。
寧衛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對李主任道：“真要抓我？”
李主任臉色陰晴不定，卻是沒有應聲。
直至那名拿著銬子的逼近了寧衛東，才喝了一聲：“迴來！”
那人愣了一下，還以為聽錯了，迴頭看過去。
李主任又叫一聲“迴來”，那人才退迴去。
而李主任說完，腮幫子的肌肉跟著跳了跳，甚至能聽見他的牙齒咬的咯吱直響。
目光在寧衛東和趙立春身上逡巡：“你們很好！但在南平縣，你們的工廠絕對建不起來。”
說完之後，轉身就走。
見李主任走了，在場的治安隊和縣局的人在懵了一瞬之後，也都唿唿啦啦跟了上去。
有些人因為在外圍，聽不清剛才的交涉過程，到現在還不知道究竟是怎麽迴事。
但從場麵上也不難看出這次交鋒的勝負。
尤其南平縣本地的，更明白剛才這一番對峙的含金量。
李主任竟然被逼退了！
看向趙立春的眼神不由得多出幾分熱切。
雖然是寧衛東衝在前麵，但最終結果就是李主任被逼退了，這是趙立春來到南平縣後第一次與李主任的博弈中占了上風。
然而，寧衛東和趙立春此時卻沒鬆一口氣。
李主任臨走的時候撂下了狠話，這可不是隨便說說。
以趙立春對李主任的了解，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禮堂內的歡迎會仍在繼續，寧衛東、趙立春、黎援朝，再加上安寧四個人來到了禮堂主席台旁邊的準備室。
黎援朝先是吹捧了寧衛東的身手，轉又問起李主任的事。
其實黎援朝來之前了解過南平縣的情況，此時不過是想看看寧衛東和趙立春的態度。
剛才雖然逼退了李主任，但以黎援朝的鬥爭經驗，並沒改變縣裏的大局。
李主任依然掌握著絕對優勢。
剛才能打李主任一個措手不及，王元平的身份起到了很大作用。
讓李主任摸不透寧衛東的虛實。
但這種東西能用一次用不了二次。
對方卷土重來，定然會把這個因素考慮進去。
“趙哥，衛東，你們覺著他會怎麽辦？”黎援朝順兜裏摸出煙，遞給二人。
趙立春則看向寧衛東：“衛東，你覺著呢？”
寧衛東點上煙，深深抽一口，搖頭道：“這個不好說，但不會善罷甘休是一定的。”說著看向二人：“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我們先不管他怎樣，把我們自己的事做好，廠子必須盡快撿起來，隻要成了既定事實，就是勝利。”
然而，令寧衛東幾人都沒想到，自從那天之後李主任竟然偃旗息鼓了。
連著好幾天也沒出幺蛾子。
寧衛東心裏卻沒慶幸，反而覺著這老邦子正在憋大招，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個狠的。
趙立春也差不多，每天等著李主任那邊動手。
直至第四天。
這幾天寧衛東和黎援朝都在廠子的工地上，趙立春則負責盯著李主任。
南平縣往南不遠就是長江，冬天並不封凍，不影響蓋房子。
這幾天的工程進度相當不錯，準備建廠的土地已經平整出來，下一步就是打地基，起廠房了。
這天清晨，寧衛東還沒醒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皺眉睜開眼，應了一聲。
寧衛東披著衣服去開門。
王元平和安寧站在外邊。
安寧一臉焦急，看見寧衛東立即道：“出事了！”
寧衛東腦子瞬間清醒，這幾天他一直在等李主任出招。
李主任一直沒動，寧衛東可沒放鬆警惕，他很篤定李主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該來的總會來，靴子落地寧衛東的心反而放了下來，不慌不忙道：“先別急，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安寧跟著進屋，忙不迭道：“工地出事了……”
寧衛東迴到屋裏，一邊拿熱水瓶倒在臉盆裏，投手巾，擦擦臉，一邊聽安寧敘說情況。
完事又刷個牙才坐下來，已經明了情況。
昨天晚上，一夜之間用作建廠的土地，突然種了幾千棵樹苗。
寧衛東想道李主任的路數。
經過上次在中學禮堂的交鋒，李主任得知寧衛東身邊有京城警衛局的保衛人員，摸不清寧衛東的深淺，隻能另辟蹊徑。
安寧道：“剛才縣裏林業局的人已經到了，讓咱們立即停工。”
寧衛東眼睛微眯，感歎道：“好一招無中生有！”
雖然有些無賴，但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相當管用。
誰都知道這些樹苗是怎麽迴事，但李主任目前在縣裏強勢，他這麽做了寧衛東也沒處說理去，隻能是見招拆招。
說白了，李主任就是以勢壓人。
安寧有些急切：“我們怎麽辦？”
寧衛東想了想道：“昨晚上誰在工地，這麽大動作，去的人不少，怎麽一早上才知道？”
安寧苦著臉：“晚上看工地的都是從本地找的農民，今天一早上都跑沒影了。”
寧衛東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
要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呢~
李主任在縣裏這些年，就是有這樣的能耐。
歸根結底還是寧衛東和趙立春在本地沒有根基。
那些本地招的勞力，都是有家有口的，隻要被人找上門，稍微威逼利誘，根本承受不住。
再則也沒想到，李主任會來這招。
要是昨兒一開始就發現，立即叫人攔住，雙方還能扯皮。
現在……
寧衛東穿好衣服道：“走，先看看去~”
卻話音沒落，又從外邊過來一名招待所的服務員：“同誌，有您電話。”
寧衛東應了一聲，這裏的招待所屋裏沒通電話，隻有前台有一部。
接起電話，聽筒裏立即傳來趙立春的聲音：“衛東，出事了！”
寧衛東道：“我知道了，安寧剛到我這，我正準備過去。”
“那好，我也過去。”趙立春提醒道：“你別衝動。”
說完掛斷電話，寧衛東坐上汽車，跟王元平道：“先接一下黎援朝。”
黎援朝沒住在縣招待所，而是跟他帶來的人一起住在縣中學那邊。
汽車拐了一個彎，接上黎援朝。
在車上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黎援朝也吃了一驚。
再等來到工地，這邊兩撥人正在對峙。
施工的工人是一方，另一方則是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
施工隊這邊拿著鐵鍬鎬頭，對麵也亮出了武器。
好在現場的負責還算克製，攔住了施工隊的人，並沒造成衝突。
但治安隊和林業局那邊明顯躍躍欲試。
“把車開過去！”寧衛東沉聲命令。
王元平一腳油門踩下去，汽車的發動機發出一聲咆哮，頓時引起眾人注意。
在下一刻，汽車插入雙方中間。
寧衛東推門下來，麵無表情掃了對麵一眼。
治安隊有不少人前幾天剛挨過打，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迎上寧衛東目光，下意識一縮脖子。
要是一對一打輸了心裏或許不服，但在那種情況被寧衛東一個人幹倒一片，卻沒有不服氣的。
寧衛東又看向自家施工隊。
這邊為首的是安寧帶來的人，五十多歲，戴著眼鏡，灰藍色的中山裝，上衣兜裏插著一支鋼筆，一看就是典型的知識分子。
“寧經理，您可來了！”這人見寧衛東和安寧從車上下來，連忙迎上去。
“老王，辛苦了。”寧衛東跟他握了握手，今天這種情況，沒人控製局麵，真打起來才更麻煩。
老王忙說一聲“應該的”，心裏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退到了一旁。
剛才他心都提溜到嗓子眼了，生怕雙方混戰，造成流血衝突，他可擔待不起。
寧衛東則看向周圍。
原本平整出來，準備建工廠的土地上稀稀落落的埋了不少樹枝，當然也可以稱之為‘樹苗’。
不過指鹿都可以為馬，糾結這些究竟是‘樹枝’還是‘樹苗’也沒太大意義。
但寧衛東還是走了兩步，隨手握住一根樹枝，沒費多大勁就拔出來。
果然，埋進土裏的樹枝根本沒有根係。
寧衛東隨手仍在一旁，轉而看向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
其中還有一個老熟人，正是那天一招被王元平製服的劉勇。
在劉勇旁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穿著藍色工作服，應該是林業局的。
寧衛東走過去，笑嗬嗬道：“劉隊長，胳膊好了？”
那天王元平使用擒拿手段，把他關節卸了。
劉勇嘴角抽了抽，不由得掃向不遠處的王元平，苦著臉道：“您是大人物，我就是奉命行事，您何必為難我們。”
他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寧衛東挑了挑眉：“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怎麽是我要為難你們？今天可是你們先打上來的。”
說著看向那名林業局的人：“還沒請教，這位同誌貴姓？”
“免貴，姓張，林業局稽查科的。”藍衣服中年人一板一眼迴答：“現在這片地上有林木作物，按正策必須經過林業部門審批。”
“林木作物？”寧衛東目光放遠，掃視昨天夜裏搶種的‘樹苗’，嗤笑道：“李主任還真是煞費苦心啊！你們說，我要是讓人把這些樹枝拔了繼續施工，是不是就中計了？”
劉勇和林業局的張科長都心知肚明。
實際上他們今天來還真不是挑釁鬥毆來的。
來之前李主任都吩咐了，讓他們到現場看著，如果寧衛東這邊強行拔樹苗，一定不要攔著，最多吆喝兩聲，就足夠了。
寧衛東過來，大抵猜到了李主任的心思。
這次雖然算不上陽謀，卻也是個兩頭堵的法子。
其實這些所謂的樹苗根本活不了，插在地上用不了多久就會幹枯倒伏。
但偏偏李主任看出來，寧衛東不能等。
而一旦寧衛東來硬的，強行讓人拔了樹苗，才是正中下懷。
到時候李主任就可以名正言順向上級反映，把博弈的級別直接從縣裏搞到市裏。
現在在南平縣，雖然也是下風，但畢竟有趙立春這個葛委副主任，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掰一掰腕子的。
就像上次在中學禮堂，正麵逼退了李主任。
可一旦到了市裏，寧衛東這邊的劣勢隻會更大，更主要的是李主任就能把他自己從矛盾中摘出來。
這才是最關鍵的。
寧衛東心念電轉，他的鬥爭經驗告訴他，不能讓敵人如願以償。
現場這些樹苗必須拔掉，卻不能是寧衛東下令，也不能是現場的工程隊去拔。
想到這裏，寧衛東道：“既然這樣，那就按程序走。”說著轉向安寧：“安經理，你負責跟林業部門的同誌接洽，該怎麽辦，就怎麽辦，缺什麽手續咱就辦什麽手續。咱們是正規單位，不要怕麻煩。”
安寧一愣，嘴上答應著，心裏卻是狐疑，不明白寧衛東怎麽想的。
對方明擺著就是來挑事的，走正規程序怎麽可能把手續辦下來？
劉勇和張科長也十分意外。
他們來之前設想了多種情況，還做了預案，這種情況，該怎麽辦，那種情況，又怎麽辦。
唯獨沒想到，寧衛東會這麽好說話。
這時寧衛東又跟現場的王經理道：“老王，你去跟同誌們說一下，咱們暫時停工，讓大夥迴去歇歇，工資正常發。”
王經理連忙應了，去安撫工程隊的人。
如今在廠子工地上幹活的人不少，足有上千人。
都是附近村屯的壯勞力，按天結錢，一天三毛。
正因如此，剛才這幫人才會氣勢洶洶的跟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對峙。
這可是一個月將近十塊錢的額外收入，原先他們在生產隊幹一年，掙得工分也換不了十塊錢。
現在一聽可以歇著，錢還照發，這才轉憂為喜，紛紛散了。
對麵治安隊和林業局的人則在原地繼續看守‘樹苗’。
……
十幾分鍾後，縣正府的辦公室內。
李主任收到消息，得知寧衛東讓步，卻沒露出喜色，反而眉頭緊鎖。
一旁的李小明不明就裏：“二叔，這……”
李主任瞥了他一眼：“怎麽？你覺著這是好事？”
李小明咧咧嘴，看出李主任情緒不對，沒敢應聲。
李主任“哼”了一聲，站起來在辦公室兜轉兩圈，嘖嘖道：“小小年紀，他還真沉得住氣。”
李小明沒忍住道：“二叔，這還不好？”
李主任瞪一眼道：“你懂什麽！這次我就是要逼他，他不動手怎麽把事搞大？”說著眉頭擰的更緊：“這倒是不好辦了。”
李小明眼珠一轉，湊上前道：“二叔，要我說，也簡單。他能沉得住氣，咱們就幫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