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衛東跟葛錚走在最前麵,從車站出來。


    火車站外,馬路邊上停著兩輛轎車。


    其中一輛是安寧叫人準備的,另一輛則是葛錚的。


    寧衛東知道,葛錚不請自來定是有事要跟他商談,在馬路邊停下跟安寧道:“安姐,你先把她們送迴學校。”


    又跟白鳳琴道:“鳳琴,今天我有點事,等過兩天我到學校看你。”


    白鳳琴雖然失望,卻也乖巧的點點頭。


    她不是沒眼力見的,看出葛錚的來頭不小,這個時候可不敢耍小性子。


    寧衛東又跟王元平道:“老王,你把那個黑包給鳳琴拿去。”


    王元平麵無表情的點點頭,遞過去一個黑色的人造革手提包。


    隨即寧衛東帶著王元平上了葛錚的車,剩下幾人則來到一輛灰色的轎車旁邊。


    吳惠芬的父母雖是機關單位的,但級別不算太高,還沒資格配車。


    梁璐她爸倒是有車,卻隻是212吉普車,跟這種一看就是外國進口的轎車沒法比。


    安寧笑嗬嗬招唿三人上車。


    坐到真皮座椅上,白鳳琴稍微有些拘謹,時不時看向坐在副駕駛上的安寧。


    到現在她也搞不清楚,寧衛東跟這女人什麽關係。


    女人的直覺讓她覺著這個女人是個威脅,不僅長的漂亮,而且自信優雅,明顯不是一般人。


    白鳳琴考上大學後,自信心提升了不少,再加上她本就漂亮,一般人不會讓她感到危機感。


    同時吳惠芬也在打量安寧。


    剛才她的腦中閃過念頭,下意識的看向白鳳琴。


    但隻一瞬間,吳惠芬就意識到,白鳳琴不是她的對手。


    白鳳琴雖然很優秀,長得漂亮,身材又好,還是漢東大學的大學生,但白鳳琴有的光環她一樣有,而且她自認為比白鳳琴更有心計,也更了解機關內部的運轉規則,這是她的優勢。


    白鳳琴對此明顯不太熟稔。


    在有了這個認識,吳惠芬把視線落在安寧身上。


    單就容貌而言,安寧比白鳳琴和梁璐都差一些,跟吳惠芬大抵是伯仲之間。


    但安寧身上自有一股一般人不具備的氣質,這讓吳惠芬自歎弗如。


    更重要的是,安寧在寧衛東身邊那種態度。


    那並不是愛人之間的相處方式,安寧毫不掩飾她比寧衛東的生態位更低。


    偏偏還自覺不自覺的能從眼神中流露出愛慕。


    這讓吳惠芬斷定,安寧跟寧衛東之間可能關係不尋常,卻絕不是寧衛東正牌的愛人。


    想到這裏,吳惠芬不由嘖了一聲,剛才內心冒出那種嫁給寧衛東的心思,頭腦冷靜下來立即弱了下去。


    吳惠芬很早就明白,有些東西並不是努力就能爭取來的。


    不過這並不影響寧衛東在她心裏的價值判定。


    倒是梁璐,隻是個小姑娘,還有些戀愛腦,沒那麽多彎彎繞,腦子裏隻有寧衛東高大英俊的樣子。


    很快,汽車抵達漢東大學。


    安寧本要把車開進學校,卻被白鳳琴阻止了:“安姐,讓司機師傅停路邊上就行了,把車開進去影響不好。”


    安寧也沒堅持,招唿司機停車,心裏對白鳳琴高看一眼。


    這姑娘雖然很胸,但能考上大學的,果然不是胸大無腦。


    這時候,能坐小汽車迴學校,不說引起多大轟動,也絕對能讓許多人側目。


    白鳳琴能壓下這份虛榮心就不容易。


    汽車停穩,安寧下車跟三人道別,看著三人進了校門才上車離開。


    校門裏麵,白鳳琴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在轎車從校門口開過去的瞬間迴頭瞅了一眼。


    隨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


    昨天她興奮的一夜沒睡好,想著今天跟寧衛東見麵的情形,腦子裏出現了好多種情況,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白鳳琴失望之餘,卻又不免想到,這大概才是最正常的。


    寧衛東這趟來京州本來也不是特地來看她的。


    想著想著三人迴到寢室。


    趕上星期天,寢室裏的同學幹什麽的都有。


    白鳳琴住的八人間,迴到屋裏一個人也沒看到,大概有洗衣服的,也有出去逛街的,或者去圖書館的。


    梁璐有些好奇:“琴姐,快看看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了?”


    白鳳琴本來想私下看,但梁璐已經提了,她也不好迴絕。


    拉開皮包拉鎖。


    梁璐“咦”了一聲:“是外國字!”


    吳惠芬也探過頭道:“是俄文。”


    白鳳琴拿出來,是一盒寧衛東從速聯帶迴來的糖果。


    “真漂亮!這是巧克力嗎?”梁璐不由得驚訝,按說以她的家庭條件,不至於這麽大驚小怪,但寧衛東這趟帶迴來的東西,都是謝廖沙精心準備的,自然沒有孬的。


    白鳳琴看著都有點舍不得吃了。


    不過這時候不能吝嗇,招唿吳惠芬和梁璐一人吃了一顆,轉又看裏麵還有什麽。


    “是羊毛衫……”拿出糖果盒子,下麵是用布包著的衣服,梁璐伸手摸了摸,訝異道:“咦?怎麽這麽軟乎?”


    吳惠芬也一愣,現在羊毛衫已算是相當高檔的東西了,這個摸起來更軟的毛衣卻不是羊毛的。


    倒是白鳳琴,終歸是京城來的,一邊查看標簽一邊道:“是羊絨的吧~羊毛下麵有一層絨毛,又軟又保暖,沒羊毛那麽紮。”


    說這話的時候,白鳳琴盡量裝出輕描淡寫的樣子,其實她之前也隻是聽說,沒真見過羊絨衫。


    卻把吳惠芬和梁璐唬的一愣一愣的。


    梁璐道:“真的假的?我都沒聽過~”


    吳惠芬想了想道:“我下鄉放過羊,羊毛根下麵是有一層絨毛,可是就那一薄層,都在毛根下麵,這要歸攏出來,紡成毛線,再織衣服,得費多少功夫呀~”


    她這一說,白鳳琴和梁璐更意識到這件衣服一定價值不菲。


    吳惠芬心裏暗暗合計等迴頭非到百貨大樓去看看,這種羊絨衫到底多少錢。


    梁璐則心直口快,催促道:“琴姐,你快穿上試試,好看不好看~”


    白鳳琴也正想著,索性脫了外套和毛衣,把這件羊絨衫套上,淺藍色配她的膚色,顯得整個人更白了。


    梁璐眼睛發亮,脫口道:“真好看~琴姐,讓我也試試。”


    白鳳琴也不小氣,脫下來遞給梁璐。


    吳惠芬也想試試,卻抹不開張嘴,心裏暗暗合計,等迴頭一定要買一件。


    等折騰完這件羊絨衫,再往下麵是一條莫思科最新款的布拉吉。


    相比羊絨衫,布拉吉對年輕姑娘的吸引力明顯更大,更何況是謝廖沙精心準備的高級貨,可惜在包裏壓得有點皺了。


    除了這些,還有些小物件。


    整理了這些東西,白鳳琴又張羅請吳惠芬和梁璐去食堂吃飯。


    今天為了陪她,二人耽誤了一天。


    知道白鳳琴並不拮據,二人也沒客氣。


    直至吃完了才散場,梁璐騎自行車迴家,吳惠芬來到教師宿舍。


    這是一棟三層高的筒子樓。


    吳惠芬剛到二樓,就從裏邊出來一個人,看見她立即笑著迴頭道:“老高,你小老鄉找你來了~”


    吳惠芬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隨即微笑著叫了一聲“李老師好”。


    話音剛落,從裏邊第二個門出來一個戴眼鏡的青年,長的文質彬彬,儒雅帥氣。


    “高老師~”吳惠芬叫了一聲。


    高育良笑嗬嗬道:“惠芬啊~”


    他們倆是老鄉,吳惠芬來了之後很快熟稔起來,心裏對這個英俊儒雅的老鄉有些好感。


    高育良堪稱青年才俊,比吳惠芬大六歲,去年剛評上講師。


    吳惠芬很看好高育良,兩人沒確立關係,卻是心照不宣。


    剛才見到寧衛東,吳惠芬雖然有一瞬間心動,但冷靜下來很快意識到寧衛東這種人她把握不住。


    且不說白鳳琴比她漂亮,又跟寧衛東早就認識,單是今天的安寧,那個氣質,那個穿戴,都能壓她一頭。


    吳惠芬下過鄉,吃過苦,聰明,現實,知道什麽時候執著,什麽時候該放手。


    在權衡之後,她做出了更穩妥的選擇。


    但這並不妨礙她利用寧衛東帶來的價值。


    進屋後,吳惠芬立即提起白天去火車站接人的事:“今天我跟鳳琴去火車站,你猜看見誰了?”


    “看見誰了?”高育良饒有興趣的坐在床邊,看著一屁股靠在書桌邊上的吳惠芬。


    吳惠芬道:“市局的葛錚!他竟然親自到火車站去接的白鳳琴她哥。”


    高育良心中一凜,他作為漢東大學正法係的老師,對係統內的一些情況還是有些了解。


    他之前就知道,白鳳琴是吳惠芬的好友,是京城考來的,家庭條件很好。


    但白鳳琴嘴裏的哥哥過來,竟能讓葛錚親自出麵,還是讓他覺著不可思議。


    吳惠芬則繼續道:“高老師,你說鳳琴這個哥哥究竟什麽來頭?”


    高育良好整以暇,聽出吳惠芬的意思:“你有想法?”


    吳惠芬道:“老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正好我跟鳳琴關係不錯,不如趁這個機會,介紹你們認識認識。”


    高育良微微皺眉,心裏飛快權衡。


    他明白吳惠芬的意思,是變相跟他把名分定下來。


    之前他和吳惠芬雖然互有好感,但畢竟是師生關係,並沒點破窗戶紙。


    但如果通過這個關係去接觸寧衛東,兩人的關係肯定要明確下來。


    不然高育良這樣風度翩翩的青年老師出現在白鳳琴的身邊,也容易引起誤會。


    根據吳惠芬的判斷,寧衛東跟白鳳琴應該不是親戚,她能察覺到白鳳琴的心思。


    高育良沉吟道:“這件事不急,你跟白同學才大一,等我找找京城的關係,先打聽打聽這人跟腳。”


    ……


    與此同時,梁璐迴到家時天也黑了。


    剛進屋就看見她爸媽在吃飯。


    “做什麽好吃的?”梁璐一屁股坐過去。


    王老師瞪她一眼:“野丫頭,大禮拜天的,一天也不見人。”


    梁璐最怕她媽,一縮脖子,笑嘻嘻道:“我這不是有事兒嘛~”


    說著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爸,你猜今天我看見誰了……”


    梁群峰剛扒了一口飯,含混道:“看見誰了?”


    梁璐獻寶似的,就把白天在火車站的情況說了。


    梁群峰不由一愣,放下手裏的飯碗,皺眉道:“葛錚……上火車站去接你朋友的她哥?”


    梁璐小雞啄米:“可不麽,當時我都嚇一跳。”


    一旁的往王老師也嚴肅起來,看向丈夫道:“白鳳琴這個女孩子我知道,京城來的。”


    梁群峰搓了搓手,問道:“丫頭,你那個朋友她哥叫什麽?”


    梁璐愣了一下:“她讓我叫衛東哥……對了,早前她說過,是叫寧衛東。”


    “寧衛東~寧衛東~”梁群峰眉頭擠成川字,忽然一拍大腿:“會是他?”


    王老師問道:“一驚一乍的,到底怎麽迴事?”


    “這個人可能不簡單。”梁群峰一臉嚴肅看向女兒:“丫頭,你那個小姐妹的情況,你仔細跟我說說。”


    ……


    另一頭,寧衛東帶著王元平坐上葛錚的車。


    王元平坐在副駕駛,另一個跟葛錚一起來的人開車。


    寧衛東跟葛錚坐在後座,兩人各自靠著車門,中間留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


    上車後,兩人都沒急著說話,車裏隻能聽到汽車引擎聲。


    寧衛東跟葛錚都正襟危坐,兩人誰都沒看窗外。


    直至五六分鍾,葛錚才輕咳一聲率先開口道:“寧同誌,這邊的情況援朝應該跟你說了,你這趟不該來。”


    寧衛東淡淡道:“世上哪有那麽多該不該?葛同誌,既然知道我,也該知道我的事跡,我不信在漢東的局麵比速聯更困難。”


    葛錚抿了抿嘴唇,無言以對。


    因為寧衛東說的是事實,在寧衛東來之前他就知曉寧衛東在速聯的所作所為。


    如果換一個人說這種話,葛錚有一百句能懟迴去,但是寧衛東……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


    沉默半分鍾,葛錚歎口氣道:“這又何必呢~”


    寧衛東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難道偌大一個漢東省就多我舅哥和我這兩個人嗎?南邊粵省和閩省已經打樣兒了,咱們依葫蘆畫瓢,你們幹你們的,我們幹我們的,就非要吃這口獨食?”


    寧衛東這話說的相當不客氣,葛錚的臉色有些難看,沉聲道:“你們當然能來,但是入鄉隨俗,既然來了就得按我們的章程辦。有句話叫強龍不壓地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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