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唿海嘯,齊齊跪地。


    江燼霜高坐主位之上,一隻手托著腦袋,似笑非笑地看著台下眾官員。


    “幾位大人來得真巧,本宮正準備開宴呢,還以為諸位在別處吃飽了,今日不來了呢。”


    赴宴的賓客從府外陸續趕來,分排兩側,皆是跪地恭賀。


    “臣等特來公主府赴宴,恭迎公主殿下順利迴京!”


    那架勢,一如許多年前,昭明公主出街時的陣仗。


    ——就好像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都是最萬眾矚目,令人俯首稱臣的那一個。


    聽江燼霜這樣說,那些大臣們扯著嘴角幹笑兩聲:“下官不敢……”


    她並未叫這群人起身,隻是放鬆地向後倚了倚,目光從那群跪拜的官員身上掃過。


    有一些賓客是帶著自家女眷來的,那些女眷們也都跪在自家大人身邊,將頭埋得很低。


    府外的禮官還在連續不斷地唱著禮,亦有不少大腹便便的官員姍姍來遲,滿頭大汗地跑到後院,一頭跪在隊伍之中。


    一眼看過去,很是壯觀。


    香案上的細香燃了一半。


    江燼霜一言不發,那筵席下跪著的賓客便也不敢抬頭,更不敢起身。


    剛剛在夏府那些囂張狂妄的臉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諂媚討好的笑臉。


    江燼霜微微勾唇,卻是裝作不經意地跟客位上的司寧說話。


    “司寧先生,您瞧,這些大人都是我們朝中的股肱之臣,氣宇軒昂,一表人才啊。”


    司寧聞言,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的確,在下在江南時,便聽家父提起京中官員廉潔正直,清明己身,今日一來方知傳言不虛。”


    那些大臣嚇得連忙磕頭:“承蒙先生誇獎,臣等為陛下盡忠職守,肝腦塗地!”


    自先帝駕崩之後,江南司家便不再過問朝堂中事,所以司寧並無官職,不論是三公九卿還是平民百姓,就連當今聖上,都稱他一聲“先生”。


    傳聞這位司寧先生先天不足,自出生之時便患有心疾。


    這等無法根治的病症,若是放在尋常人家,早就沒命了,但江南司家家底豐厚,硬是靠著各種神醫名藥,天材地寶吊住了這條命。


    司家家主老來得子,再加上司家一脈本就子嗣稀缺,這位司家長子,自小便是被家族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如今這位患有心疾的司家長子,不遠千裏來公主府赴一遭宜春宴,代表著什麽樣的分量,眾人不言而喻。


    香案上的細香燃盡。


    江燼霜與司寧對視一眼,終於重新麵向眾賓客,笑道:“各位別跪著了,賓客盡至,那就開宴吧。”


    “謝公主殿下。”


    跪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那群官員們這才讓隨從攙扶著,搖搖晃晃地起身,緩緩落座。


    一旁的下人高聲喊道:“開宴——”


    話音剛落,遠處兩排侍女端著菜品由遠及近,將盤中的菜品全部放在賓客的桌案上。


    當那些官員們看到那些菜品時,笑意就僵硬在了臉上。


    這……這都是些什麽啊?


    小蔥拌豆腐,涼拌胡瓜,鹽漬銀耳……


    甚至連一點油水兒都沒有!


    看著眾人一臉錯愕的眼神,江燼霜笑道:“本宮想著諸位大人來前可能吃撐了,便特意準備了這些小菜,給各位解膩。”


    眾人聞言,皆是滿頭大汗,低頭不敢言語。


    江燼霜轉頭,煞有介事地詢問客位上的男人:“首輔大人,本宮準備的這些菜品,可還喜歡?”


    裴度眉眼清冷平靜,聽到她的詢問,微微頷首:“有勞殿下費心。”


    江燼霜滿意地笑笑,轉而問另一邊的司寧:“先生,菜品還合口味嗎?”


    司寧溫和地笑笑:“許久沒吃清爽的小菜了,很是合在下胃口。”


    這……


    司寧先生與首輔大人都這般說了,眾人麵麵相覷,對視一眼,終於拿起筷子,擰眉吃了起來。


    “諸位慢慢吃,本宮還準備了一場大戲,一會兒邀大人們同賞。”


    說到這裏,席間便有官員笑著開口:“剛剛來時就看到府外搭了戲台子,沒想到殿下原來是要請臣等看戲啊!”


    江燼霜的笑意味深長:“是啊,本宮好不容易命人搭的戲台子,諸位大人都要賞臉才好。”


    宴席上的眾人便都笑著稱好。


    “無酒不成宴,”司寧抿唇笑笑,“在下備了些酒水,望各位大人不要嫌棄。”


    說著,司寧示意一旁的千堯,千堯會意,讓下人端來了酒壺。


    幾十個下人分別端著酒壺,將酒盞放在了眾人的桌案上。


    有懂行的官員隻是看著那裝酒的壺身,便瞪大眼睛,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是鬆風吟!?”


    “鬆風吟?”


    聽到這個名字,滿座嘩然。


    司寧笑著點了點頭:“區區薄酒,不成敬意。”


    ——這哪裏是什麽“薄酒”!?


    這可是江南司家百年釀一壇的稀世珍酒!


    “鬆風酒壇開,玉帝下凡來。”


    ——說的就是這江南名酒“鬆風吟”!


    傳聞這鬆風吟的製作過程十分複雜,而且用到的原料每一種以千金來計!


    這鬆風吟釀造的時候,需要將酒壇埋在鬆樹下百年,可即便如此,十壇酒中,也隻有一壇能有金波玉釀,白露瓊漿的口感!


    這等珍品,別說是他們這些王公貴族,即便是當朝皇帝,也是鮮少喝到的!


    今日若沒來這公主府,竟要與這等絕世珍酒無緣了!


    而且,司寧先生竟是每人一壺,這般慷慨地贈予他們!


    眾人拿起這酒壺的手都是微微顫抖的,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這酒壺摔到了地上。


    ——那十州春色即便再難得,也終歸是凡間之物,若是有心能等,也總是能得到。


    可這鬆風吟,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喝到的!


    “多謝司寧先生!”


    官員們紛紛向司寧敬酒表示感激。


    江燼霜歪頭,一眼就看到了一旁的裴度。


    男人坐姿端正,隻是禮儀周全地用著那些小菜,並沒有像旁人那般去品嚐鬆風吟。


    “裴大人,這鬆風吟不合您口味嗎?”


    江燼霜故意笑問。


    裴度抬眼看向江燼霜,半晌才緩緩道:“多謝司寧先生好意,微臣不勝杯酌,不便飲酒。”


    裴度酒量小這件事,江燼霜是知道的。


    當年江燼霜逼著裴度,硬灌了他三杯果酒,他便昏昏沉沉,醉得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一早,他發現自己睡在她的寢殿時,那副好像被人玷汙了貞潔的模樣,江燼霜至今都還記得!


    “裴公子,您酒後亂性,不會打算一走了之,不負責任吧?”


    那個時候,裴度頭疼欲裂,眼尾猩紅,她還偏偏非要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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