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南風館二樓,雅間。


    帷幔珠簾,燭影搖曳。


    牆壁並不隔音,江燼霜甚至能夠聽到隔壁房間中,男女歡好的嬌笑與顫抖聲。


    桌案前,江燼霜有些不太自然地輕咳一聲,拿起手邊的茶盞,想要潤潤喉嚨。


    隻是那茶杯還沒到嘴邊,便被一隻修長的手遮住了杯口。


    “蘇袖”清雅開口:“南風館的茶水都有催情效果,殿下想試試嗎?”


    江燼霜聞言,忙放下手上的茶盞,看向身旁的男人。


    蘇袖,啊不,應該叫他陸梟。


    陸梟一襲雪白長袍,發如墨染,一雙無波無瀾的眸緩緩地朝她看過來。


    江燼霜深吸一口氣,揚眉笑笑:“陸將軍,許久不見。”


    陸梟的長睫輕顫一下,如同漂亮的鴉羽。


    “陸將軍……”他喃喃道,“這個稱唿於我而言,都有些陌生了。”


    目光流轉,陸梟的視線落在少女身上:“殿下,好久不見。”


    他的手其實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有些粗糲,虎口結了一層厚繭,是常年練功才會有的。


    江燼霜猶記得當年的陸梟。


    睿陽王常年駐守在萬晉國最北端,隻有到了年關之際,會迴京述職。


    那一年,江燼霜年紀尚輕,聽說睿陽王叔迴了京,便歡歡喜喜地去迎接。


    她也是在那時見到陸梟的。


    少年高坐馬背之上,跟隨在睿陽王身後,一襲漆黑甲胄,意氣風發,豐神俊朗。


    他手中持著一杆長槍,多年浸潤在邊疆的殺氣陰冷,無人敢近前。


    她卻大大咧咧地來到他身邊,雙手環胸,高聲問他:“你便是皇叔在信中提到的陸梟?”


    少年眉目凜冽,朝她微微頷首行禮:“末將陸梟,見過公主殿下。”


    ——她記憶中的陸梟,是凜然少年氣的英雄。


    而現在,少年似乎斂去所有鋒芒,眉眼低垂,清冷絕豔。


    若是換做旁人,根本沒辦法將眼前這位清雋儒雅的美男,跟當年那手持長槍的睿陽王副將聯係到一起。


    想到這裏,江燼霜的心像是被微微扯了一下,不是滋味兒。


    她收斂情緒,抬眸看著眼前身材頎長的美男:“陸梟,你是如何到這裏來的?”


    男人的眼中閃過情緒,許久才緩緩開口:“當初得知將軍消息後,我本欲帶兵攻進紫禁城,可集結兵馬的時候,卻被人暗算,昏死過去。”


    頓了頓,陸梟繼續道:“醒來的時候,我的筋脈盡斷,武功全失,被扔在了城外的死人堆中,後來被南風館老板撿來這裏。”


    “你筋脈斷了!?”江燼霜聞言,急忙上前查看。


    她一把將手搭在陸梟的手腕上,摸到了他虛弱的脈象。


    一瞬間,殺意驟起:“誰幹的?”


    陸梟搖搖頭:“不清楚。”


    筋脈對於一個習武之人而言意味著什麽,江燼霜很清楚。


    這般陰狠損辣的手段,江燼霜腦海中浮現一個人。


    深吸一口氣,江燼霜緩了緩心神,仍是揚頭看他:“陸梟,跟我走吧。”


    男人的手指蜷動一下:“殿下這是何意?”


    江燼霜笑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帶你離開南風館。”


    陸梟認真又平靜地看向她:“殿下要幫我?”


    “是,我會幫你,”江燼霜一臉認真,“當年皇叔的事情,我也會徹查到底。”


    陸梟的眼神依舊平淡:“當年,將軍被誣結黨營私,意圖謀逆,朝野上下無一人敢出麵為將軍說話。”


    “即便是當初十分交好的官員皇室,也低頭不語,默不作聲。”


    “殿下隻不過一失寵公主,就連自身都難保,”陸梟語氣平靜:“我憑什麽信你?”


    江燼霜聞言,神情嚴正,微微抿唇。


    許久,她從腰間取出一塊玉佩,遞到陸梟手上:“這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是陛下當年送我的及笄禮物。”


    “父皇親口許諾,若是有天我犯了錯事,隻要我拿出這塊玉佩,他便能赦免我的過錯,從輕發落”


    江燼霜認真道:“現在,我把這塊玉佩交給你了。”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相信我,覺得我沒有能力翻案,你就拿出這塊玉佩,我放你走。”


    陸梟捏了捏那塊暖玉:“既然殿下有這等特權,當年陛下龍顏大怒,下旨將你貶迴封地的時候,您為何沒拿出來使用?”


    她揚了揚眉骨,一字一頓道:“當年的事情,我沒有錯。”


    “也不需要誰來赦免。”


    聖上說的是,如果她做錯了事,可以用玉佩赦免。


    可她從未覺得自己做錯了。


    陸梟的掌心似乎是被那塊玉佩燙了一下。


    多年不見,他發覺這位昭明公主,一如當年。


    陸梟終於笑笑,他淺聲道:“殿下可知,要為我贖身需要多少錢嗎?”


    江燼霜輕咳一聲,有些尷尬:“你如果跟鴇母說,是自願跟我走的話,能稍微便宜一些嗎?”


    陸梟聞言,抿唇輕笑。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聽到樓下傳來吵鬧聲。


    “都察院風紀整查,叫你們館中的人都下樓來!”


    一道洪亮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江燼霜與陸梟對視一眼。


    不等兩人開口,門外已經有官兵在敲門催促了:“裏麵的人都給我出來!風紀整查!都察院辦案!”


    這好端端的,都察院的人怎麽來了?


    江燼霜雖然疑惑,但也沒多想,帶著陸梟下了樓。


    到了一樓的時候,南風館的男男女女已經擠滿了正堂。


    鴇母捏著塊帕子,戰戰兢兢地站在最前頭:“哎喲喂,大人您可別嚇唬我們呐,我們這都是開門做生意,可沒幹什麽昧良心的壞事兒啊!”


    都察院的左禦史喬螽目光掃過一群人,問鴇母:“館中的人都在這兒了?”


    “是是是,都在這裏了!”


    喬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昭明公主,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輕咳一聲,微微彎腰對著門外的男人道:“首輔大人,人都到齊了。”


    首輔?


    江燼霜微微蹙眉:裴度怎麽也來了?


    都察院的官兵分成兩排,一男人一襲白青長袍,從隊伍中緩緩走來。


    男人的眉眼過於清冷,目視前方,風姿迢迢。


    直到他在喬螽身旁站定,目光落在江燼霜身上一瞬,又緩緩移開。


    “首輔大人,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喬螽低著頭向裴度請教。


    男人青衣墨氅,風華絕代,那一眾美男在他麵前,簡直是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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