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有眾多小國。


    密布在那塊廣袤而荒涼的土地上,大一些的堪比大景幾州之地,中等的如同郡國,小的甚至一座城池就是一國。


    西域土地總麵積不亞於一個大景,然諸國形式複雜,從古至今從未一統過。


    西域自古偏遠,資源、人口,皆是稀少無比,原始部落、貧窮小國遍布,連自那兒發源的佛門,都分裂來到了東方,似乎沒什麽值得在意的。


    這是世人的普遍觀點。


    林淵卻不這麽認為。


    西域雖荒涼,但也有可取之處,那兒的價值並不輸幾大胡國多少。


    因為常年戰亂求存艱難的緣故,誕生出不少彪悍的國度。


    與敵人不明朗的人,就是可拉攏盟友。


    麵對如鯁在喉虎視眈眈的妖國成契,大景應當拉攏一切能拉攏的勢力。


    先將這個萬年大患除去再說。


    妖國沒了,其他的什麽都好辦。


    事實上,這個設想有實現的可能。


    西域並不全都是目不識丁的蠻夷,儒家在西域的傳法頗為成功,靠近大景西境的許多國家已被儒文學說深度影響,將東方文聖坐化之地視為朝聖之所在。


    儒家的影響力使得西域一部分地域免於常年的廝殺戰亂,多方有了坐下來接觸的可能。


    儒文學說就如一柄利劍,大景刺出的同化利劍,深深刺入西域那原本崇信原始神、蠻佛的國家、部落,使得開始穿儒衫、說官話,還有的將儒文學說融入自己的文化,誕生的學派。


    儒並不會稀釋人血液裏的武力,反而會約束,使得朝向某一方希望的方向發展。


    這亦證明,這條路是走得通的,是有用的。


    那麽同樣可以用來對付北方那大妖國。


    或者用來處理戰勝後的局麵,如果大景能贏的話。


    到時,大景的文化衝湧而進,將之徹底同化為自己人,豈不就是從認知方麵,將對手歸化?


    用儒文學說瓦解對手野蠻的思想;用佛理勸他向善;用道經給他們重新樹立信仰。


    妖國毫無疑問十分強大,十大妖藩國每一個的戰力都遠勝胡國,更遑論妖國王庭中樞,一個不慎有可能還要被反向侵掠;用三教理念,或比刀槍的解決辦法,效用要更驚人。


    林淵聯想到這一點,因為他不把自己視為純粹的道士,或者一個隻享高位的王爵世子,十年的王府經曆、十年的天師府經曆,似乎讓他有了兩份思考能力。


    也讓他能夠超出同齡人的思維方式一些。


    登上闕庭外高台的半儒半僧,他也很快認出來自那裏。


    距離大景西境遠達四千裏的烏庭國,此國人不喜歡保留頭發,全國上下幾乎都隻有寸許的烏青色頭皮,原本信佛,後與儒交融,產生半儒半佛半原始的國家形態,乃一個頗為好戰的國家。


    看到這儒僧,林淵也不禁詫異非常。


    從烏庭國來大景京師,之間足足要穿越西域東部、大景西腹地、中北腹地,路途接近兩萬裏。


    千山萬水都不為過,更遑論辨別渺茫的方向。


    大景各地的大儒們路過,有地方官府接待,皇宮裏還會派出飛行禽獸前去接引指路,到了京師更會優待。


    這西域儒僧顯然沒有這樣的待遇。


    雙腳上的步鞋早已走爛,用補丁補的不成一色,身上似儒衫似袈裟的衣服雖破卻不髒,身上也並無髒汙。


    上台前似乎專門清洗、修補過,保持了最底線的尊嚴和體麵。


    儒僧神態平靜,舉止有禮,如果不是沒有頭發,幾乎要被認為是大景哪裏的飽學之士遭到虐待,禮部都要奮起鳴不平了。


    他什麽時候出發的?


    走了多久?


    為了這一次的大經筵?


    不僅林淵吃驚,場上場下的讀書士子們也麵麵相覷。


    以往不是沒有過他國儒士前來參會,隻是都有其國保駕護航,出行姿態比大景本土的儒士都張揚。


    第一次見到跋山涉水苦行僧一般的同道,吃驚才是難免。


    主持這場大經筵的趙雨岸也坐不住了,走下觀禮高台,來到那儒僧身邊。


    林淵聚力於耳目,將感知力探到現場,探聽兩人的交流。


    那儒僧會講大景官話,十分流利。


    他道自己是烏庭國人,祖輩是大景隴州人士,因為經商前往西域,落腳烏庭國西部城池玉渡城。


    這番話讓趙雨岸一旁的官員再度吃驚,玉渡城還在烏庭的西部邊疆,豈不相當於還要穿過整個烏庭?


    這種向道之心,真是讓人由衷敬佩。


    趙雨岸隨即吩咐禮部吏員,一定要為這位名為穆安的先生安排座位,暫歇一會兒,論道之事不急。


    儒僧穆安雙手合十躬身,對大景二皇子殿下表示感謝。


    趙雨岸擺手,言說不必客氣,大景優待一切有才幹之人。


    能曆萬水千山,隻為向道,真摯之心天可鑒之。


    穆安露出笑容,再次彎腰感謝。


    言說,大景不愧乃文聖誕生之地,人人讀書向善。


    趙雨岸淡笑一聲,不再說什麽轉身迴到高台。


    林淵也斂下泛起淡淡清光的眸子。


    若有所思。


    他動用了一點小神通,沒察覺這儒僧說假話,至少沒有惡意。


    不止他,跟在皇次子趙雨岸身邊的上林學宮大儒們肯定也能看出。


    這便有些意思了。


    這樣一個心境圓滿的人,在西域絕不會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


    或許可以找他了解一番西域的狀況。


    看看如今的西域到底是個什麽狀況,有哪些國家真的有向道之心,而不是裝出來的模樣。


    西域一些國度也與胡國、妖國接壤。


    打壓哪一批,拉攏哪一批,又或是鼓動哪一些去探底,這些都需要足夠充足的情報。


    林淵知道自己父王老爹和當今皇室都有情報線,但不妨礙他多了解一些,尤其這個人還是真正的西域大學士。


    抬了抬手,韓青隨即上前來。


    “今日的場次結束後,請那位穆安先生過府一敘,也去驛館請幾位年輕一些的北境儒士過來。”


    “告訴他們,這是本世子的意思,其他人的請帖放一放。”


    韓青抱拳領命,立即轉身下樓出府而去。


    ……


    大經筵很盛大,分場不少,發生的有趣之事不止這一件。


    靠近闕庭西門一座論道高台。


    澹台氏進京子弟在二家主澹台壟的帶領下,最終選了這座人氣明顯不如其他高台的地方。


    圍觀之人少,代表厲害之人也少,反而有利於揚名。


    約定俗成的規矩裏,每一座高台都會有朝廷高官關注,若是表現好,可以直招入六部、通政司使、都察院、大理寺、翰林院等等衙門,一朝登天。


    澹台氏落腳東南文教興盛之地,族中讀書的子弟相當不少,年紀輕輕中了秀才與舉人的也不少。


    澹台壟讓一名,今年才剛中了舉的二十歲嫡係子弟上台去,先與一位中年儒士辯論摸底,而後一股腦拋出自己的論點,震驚在場的朝廷衙門暗子。


    二十歲就中了舉,自然是有真才幹的。


    澹台氏也寄希望於這些子弟先進京師各部、院占了位置,以免將來在進士輪科舉中,遇到不確定的名次,不能留京;


    大景州府太多,不知有多少真才實學之士,而每次留京的資格卻隻有那麽前十幾名,其他的都要外放曆練,澹台氏欲另辟蹊徑。


    等先占了各大部、院的名額,可以再補進士出身,國朝並不禁止低階官員二次科舉。


    澹台壟現場指揮,忙的恨不得分成兩半。


    一同隨行而來的澹台羋,卻是暗暗麵露不耐。


    他堂堂先皇後的親胞弟,早就獲封了官身,幹嘛陪這些無官無職的族人湊這熱鬧。


    二伯澹台壟美其名曰助陣,有他在場能激發族人們的信心。


    可他又不是美人,助什麽陣。


    說到美人,澹台羋不由得想起幾日前,有個漂亮的秀女姐姐,眼前忍不住一亮。


    這裏靠近西皇城啊,勳貴府邸都在這一片……


    偷偷瞄了眼早已走開的二伯,澹台羋帶著身旁小廝,腳底抹油遁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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