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醫院莫名有點冷清,值班台的護士姐姐好像也不在。


    大概是空調開得比較低,我獨自走著莫名其妙打了個冷戰,手一動,袋子裏的東西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是一罐牛奶。


    圓柱形的罐子順著慣性軲轆軲轆地往前滾了一小段距離。


    然後驟然停住。


    無論怎麽看都是一個經典恐怖片的刻板橋段。


    下一幕即將登場的應該是醫院走廊的燈光忽閃忽滅,然後恐怖的鬼麵忽然蹦到我的麵前來一個jumpscare,可我在原地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這種經典橋段。


    ....對不起,昨天看的恐怖片有點上頭了。


    我一邊默默吐槽著一邊準備向前去撿牛奶罐。因為一手提著超商袋子,一手提著外賣的緣故,我艱難地蹲下身準備去撿。


    在馬上要碰到的一瞬,有人先我一步撿起了牛奶罐。


    準確來說,是四個人。


    四隻素白纖細的手同時握住牛奶罐,花花綠綠的瓶身被她們的手填滿,我抬眸看去,入目的是四個站在一排的女人,正笑著看著我。


    女人們的外貌都各有千秋,放在人群中也是相當惹眼的存在。


    ....總結,是四個美女。


    隻是,我看著她們一起伸出來的手,有點犯難該怎麽接過來,畢竟碰到別人的手好像不太好...最後隻得掌心朝上,伸出雙手,“真的麻煩了...”


    女人們見了我的樣子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四隻手同時鬆開,罐子還是穩穩當當地落入了我的掌心當中。


    “謝謝你們。”


    我將罐子放迴到袋子中,站在最中間的女人率先問道:“小妹妹,你是新來的病人嗎?”


    她的話音才剛落下,立馬是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第四個接上:


    “怎麽以前沒有見過你?”


    “住在哪個病房?”


    “你長得很漂亮哦~”


    四人不停歇地一句接著一句,就好像是將本來一個人可以問完的事情毫無違和地分成四個來問,完全沒有我中途插嘴的餘地。


    不僅如此,她們連嘴角上揚的弧度也幾乎是如出一轍,透露著一種濃厚的違和感。


    我下意識後退一步,故作淡定禮貌地迴答:“...不是,是我男...男友住院了,我是來探望他的,謝謝你的誇獎,那個...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謝謝四位姐姐。”


    說完,我便轉身離開。


    走廊裏隻有我匆忙又沉重的腳步聲,她們似乎還一直站在原地齊齊地注視著我,這令我越發地感到不安和毛骨悚然。其實龍介的病房就在前方,但出於本能和自覺,我還是越過龍介的病房,走到盡頭然後拐進拐角處。


    那些如影隨形猶如實質的目光這才消失。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


    沒過一會兒,她們四個也一起離開,確定走廊上已經沒有人之後,我這才走出來。


    提著袋子走到龍介病房的時候,我聽見裏麵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但因為隔著一扇門,我聽不的不太真切,聲音甚至有點失真,隻隱隱約約聽見‘怪物’‘去死’等字眼,還伴隨著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我心下一驚,還以為是富山同學還是找上了醫院,正準備對龍介不利。


    門從裏麵被反鎖了,我便使勁地拍門,“龍介?!龍介?!誰在裏麵?你還好嗎?”


    裏麵爭吵的聲音瞬間停滯。


    我心下一沉,當下就用自己的身體去撞門。


    幾下的功夫,門奇跡般地被我撞開了。


    ...龍介正躺在病床上,除了臉色差了點之外安然無恙。


    而一眼望到底的病房內除了龍介之外,顯然也沒有其他的人。


    “龍介?我剛才在外麵明明聽見有人在房間裏爭吵.....你真的沒事嗎?”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冬花大概隻是聽成了電視的聲音吧...剛才無聊打開電視看了一會...”


    龍介一副無所謂淡然的樣子。


    “那你為什麽現在又不看電視了?”我多問了一句。


    他神色有些懨懨的,語氣有點理所當然,“因為發現電視更無聊。”


    好合理的迴答…完全挑不出問題…畢竟傍晚又還沒到晚上的那段時間電視台的節目是最無聊的!


    我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走到病床邊上,我忽然感覺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麽,硌腳得很。低頭一看,是花瓶的屍體碎片,再抬頭看向床頭櫃上原本放著的花瓶果然不翼而飛。


    察覺到我的視線,龍介的目光有一瞬間變得陰鬱和煩躁,轉瞬即逝,在我抬頭看他試圖找他要個說法的時候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又變迴了那個懨懨的表情,聳拉著眼皮,看上去還有點虛弱,主動坦白道:“今天下午的時候,我想下床去走動一下,太疼了,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東西弄倒了……”


    我心中的懷疑立馬被愧疚而取代填滿,壓根沒來得及去思考這個花瓶剛才是不是還在這個問題,趕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噓寒問暖起來。


    因而沒能看見陽台上一閃而過的一道身影,那身影佇立在邊上很長一段時間,最後才緩緩消失。


    *


    晚飯過後,醫生照例過來巡房,給龍介的傷口換藥。雖然隻是上半身脫光換藥,但我還是走出病房在外麵等著。


    不知怎地,自從剛才開始我就感覺臉頰上有種刺刺的感覺,就好像秋冬皮膚幹燥一樣,可明明現在才夏天……


    我摸著臉胡亂想著,因為太過無聊,就幹脆在走廊裏閑逛。


    因為這裏是外科,牆壁上掛滿了很多跟外科相關的宣傳知識,反正也是沒事做,我就一張一張開始看起來。


    比如發生骨折的話怎麽樣去應急處理,盡可能不要移動患者或者觸碰傷口……


    再比如、骨折微創手術可以盡量減少對骨折端軟組織血運的幹擾和破壞……


    知識就這樣莫名其妙地進入了我的大腦。


    忽然,旁邊的病房門從裏麵被打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從門口後掉出來,幾乎是連滾帶爬,臉上寫滿了驚慌和恐懼,見了我就好像見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猛地抱住我的大腿,


    “快、快救我……裏麵有怪物…她們…她們嘴巴裏長出了蛇…很多很多條蛇,還有像針一樣的東西,想要戳進我的嘴巴裏…好可怕!快點救救我!”


    我人生第一次被人抱住大腿,當下被嚇得不知道該怎麽動彈,隻得愣在原地,訥訥地迴了一句,“要、要幫你報警嗎?”


    “……快救救我!不要讓她們靠近我!”


    最後是路過的護士姐姐搭救了我。


    兩個護士連拖帶拽才把女人從我腿上扯開,見來了護士,她便立馬將希望放在護士的身上,大喊,“我怕要轉病房!我現在馬上立刻就要轉病房,我不要跟這四個怪人在同一個病房!”


    “死都不要!”


    兩個護士麵麵相覷,最後隻是跟我說了聲抱歉,然後就帶著這位抓狂的病人離開前往值班台了。


    見她們離開,我鬆一口氣,但隨即生起了非常不必要的好奇心。


    我盯著那扇半開的房門,隻是在外麵偷偷看一眼的話,應該沒關係的吧……


    這樣想著,我便小心翼翼地湊到門縫邊緣,朝內張望了一眼,然後愣住。


    是不久前在走廊遇見的那四個奇怪的女人。


    她們各自躺在自己的病床上,正齊刷刷地看著電視,就連姿勢和表情都是出奇的一致。


    我不敢多看,立馬離開了這個地方。


    心裏暗道自己得遠離這個病房,遠離這四個奇怪的女人。


    迴到龍介病房的時候,醫生神色有些慌張地從裏麵走出來,腳步匆匆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就連我本來想要問他的一些問題都沒來得及問出口,就跑沒影了。


    “堂本醫生怎麽跑這麽快?換好藥了?”


    我走進病房,一臉奇怪地看向龍介。


    後者連眼皮都懶得抬,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急著去投胎吧。”


    不就是一下忘記了把傷口弄沒了,那個愚蠢醫生就好像沒見過世麵一樣直唿醫學奇跡,還恬不知恥地一直盯著他的胸口,於是他就忍不住稍微展露了一下原本的眼睛,結果就被嚇跑了。


    細細想來,全都是深田龍介那個廢物的錯。


    如果不是他非要湊上找茬,他也不至於把這個重要的傷口給忘了…


    至於糊弄白石冬花這種笨蛋,他還是得心應手的。


    “……”


    我竟然已經習慣龍介說這樣的話了。


    包括且不限於之前他稱唿素未謀麵的川上同學為廢物。


    不過,自從龍介從霧之町轉學迴來之後,性格上確實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以前的龍介雖然也不善言辭,但是待人接物還算溫和禮貌,而不是現在這樣,嘴巴就好像塗滿了毒藥似的,一開口就是陰陽怪氣,尖酸刻薄的話語就好像隨時上好膛的槍等待著發射。


    龍介在霧之町的小半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呢?


    “話說,龍介在霧之町發生了什麽事嗎?好像一直都沒有聽龍介提起過霧之町的生活呢……”


    他一愣,表情變得有些難以捉摸。


    “嗬嗬,霧之町嗎…是一個很爛的地方,經常會有大霧籠罩在那一片區域,陰冷潮濕的空氣,伸手不見五指的道路…而且……”


    龍介的語氣陡然變得莫測,


    “冬花沒看新聞嗎?那個地方有很多人自殺了…清晨獨自走在路上的話,據說還可以聽見那些死去的怨靈們徘徊在原地的哀嚎聲……”


    我思考了一下,將龍介話裏的不科學成分自動忽略並且剔除才開口:“確實,天氣也是影響人心情的重要一環,如果終年大霧鮮少陽光的話,人也會感到抑鬱呢。”


    這可能就是霧之町自殺率高的原因吧……


    他一頓,又接著補充:“……所以啊,那個地方根本沒什麽值得好說的,也沒什麽值得喜歡的。”


    沒有人會喜歡霧之町這樣就連空氣唿吸起來都會異常沉重的鬼地方。


    少女卻興致盎然地從書包裏掏出物理書,翻到其中一頁,“...但是據說霧天的話,在太陽的照耀下,會產生神奇的丁達爾效應,陽光會在霧氣中發散成美麗的光束呢!龍介不覺得會很夢幻嗎??”


    黑發少年的表情變得有些鬆怔,緊抿著一副無語的樣子。


    他嘴唇紅得像玫瑰,膚色很白,豔麗得像鬼一樣,就連慍怒都帶著一種自己難以察覺的氣急敗壞。


    少女還在喋喋不休賣弄著今天上課學到的新的物理學知識。


    什麽丁達爾效應,什麽散射陽光…


    他不耐煩地打斷:“你是傻蛋嗎?都說了濃霧伸手不見五指,是光都不可能透過的濃霧!”


    霧之町的濃霧,分明是陽光無法抵達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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