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請,你……”瘦削的想把自己的椅子讓出來,不想一看之下椅麵不幹淨,遂伸手搡了兩把絡腮胡,“你下去,讓人女俠坐下。”


    江煙伣便心虛地給攙上了椅子去。


    “女俠你剛剛……問什麽來著?”


    “噢,我問那洛野呢。”她扶著膝坐定了,抬頭問,“我進皇城也有一會了,怎麽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他想了想:“女俠是幾時進的城?”


    “這……”光是這一問她也答不上來,低頭掐了指又抬頭望了天,最後模糊道,“約莫一月之前吧?”


    “那正是鬼印失竊之事前後啊。”瘦削的和絡腮胡互看了眼,“細想著,若是那洛姓賊人躲到了皇城來,要到也是初六的時候到罷。”


    “還躲到皇城呢。”絡腮胡笑他,“被各路的人趕著追都追不贏,哪還會想著要躲到這人多眼雜的地方來?”


    “初六?”絡腮胡那廂是不屑一顧,江煙伣這廂眉頭卻微微一皺。


    依稀記得她還在慕府做丫鬟那會,一夜為摸清周邊街道尋了個借口出了府,結果碰見了個正被官兵追著的賊人,結果最後為了保他,不僅被摟了腰,還被白白親了一口。


    那日……不正是一月前的初六?


    她吸了口冷氣,伸出了根手指來打斷了絡腮胡的持續嘲諷:“你說的這個洛野……他長的什麽樣子?”


    瘦削的被問得一啞,末了訕訕道:“這我就不知道了……要是知道了我也活不了了不是。隻聽人說過,這人極擅劍術暗器,時常戴著一副牽銀絲的流銀甲,絲牽人命動指殺人。”


    他最後一拍膝,麵色悚然,“那才真真是十步殺一人。”


    “牽銀絲的流銀甲??”江煙伣一字一頓重複完,眼睛都瞪圓了三圈。


    “是啊,是不是很嚇人?”絡腮胡撫著胸口,一臉的心有餘悸。


    “流銀甲……”


    【男子略一沉吟,末了低笑:“你很有意思。”邊說邊將幾隻護甲盡數套在了十指上,銀絲一拉,與腕上的銀鐲連在了一起。】


    ——那利能剜人肉的護甲,她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這東西……”她扭頭看向了瘦削的,呆呆問道,“常見嗎?”


    瘦削的一愣,隨後笑了起來:“女俠這可就說笑了。看女俠內力非比常人,想來也是江湖上混跡過的,怎會不知道這三兩銀絲易仿,牽放工藝難求,能有這麽一副已是很難得了,何來的常見啊。”


    她險些沒暈過去。


    “喲,女俠,女俠你怎麽了?”瘦削的忙嘩啦一下站將起來,一旁的絡腮胡也嚇了一跳:“女俠這、這不會是同我們八卦得太喜了吧?”


    “是。”江煙伣扶著扶手,神情恍惚道,“我喜不自勝。”


    “噢——”“那也難怪。”二人對視一眼,又拉扯著兩屁股坐了迴去。


    “那洛野踩過天子椅毀過峻極閣,怕是閻王老子都攔他不得。這些年來人也殺鬼印也奪,我就沒聽他敗過。”


    “那不然。我曾聽嵩山的人多嘴過,說他初入江湖那年昏了頭腦,給哄到了賭莊去,還患上了賭癮,將身上全部身家敗了個幹淨不算完,最後可是連自己十根指頭都輸在了賭桌上……”


    “還有這事?可他劍啊絲的不是耍得利落麽?”“聽說是尋了個高人,將十根指頭全縫迴來了……”


    江煙伣硬掐了掐自己的人中,正想細問問那賭癮一事——畢竟聽著多少有點耳熟,忽然就聽旁側一陌生男聲大罵:“老子怎麽可能迴迴輸,你這必然是出了千兒了!!”


    江煙伣扭頭看過去,就見是另一桌的一男人跟小廝砸桌砸椅了起來,嚇得小廝是迴駁也不敢。


    “這是在幹什麽?”她問一旁的瘦削的。


    “還能是什麽,多是輸得不甘了唄。”瘦削的不以為然,“天一賭坊是東宮的人都來的地兒,哪敢給客人下千。”


    “誰說的!?”那鬧事男人耳朵尖,一下就拍著桌子怒目瞪了過來。


    瘦削的忙將頭低了下去,就剩江煙伣一個沒來得及反應,怔怔望著忽然將作發過來的男人。


    男人見還有人膽敢看他,登時一把怒火直接燎到了頭頂上,推開桌子就大步流星了過來。江煙伣看那虎背熊腰的身影逼近,一時間慌得氣都喘不順,伸向發髻的手卻是抖也不抖。


    “是非要老子教你點——”他大罵一聲在她跟前站定,鐵砂一樣的巴掌就要這麽撂下來。


    隨著掌風掠上她的臉,她眼裏的驚懼一瞬褪了個幹淨,髻上攢金的簪子也被利落抽出——兩綹烏發散落還不至半路,簪子卻已是揮到了眼前,正要劃破那男人一雙眼睛。


    簪尖且離他眼睛還有毫厘,他整個人卻先一步被一股力道掀飛了出去,直接甩到了一邊的賭桌上,將桌子和人砸了七零八落的一地。


    她怔了一下,沒成想有人比她還快,手裏的簪子也慢了一拍,被她笨拙地攥在了手裏。


    桌椅被砸得稀爛,男人也就四腳朝天地倒在一堆廢木裏,身邊是避之不及、正慌張往一旁爬的幾個路人。


    男人吐出一口混了灰的唾沫來,搖頭晃腦的正想說話,卻馬上被一顆飛來的玉骰擊中了麵門,脖子一歪,也不知是昏還是死了過去。


    “謝家的人,也是你碰得的。”


    江煙伣一個激靈,忙起身看向來人,見到後不免啞然:“兄長?”


    謝應斂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心情幾何,末了將手攏進了袖裏,偏過頭略示意身後的久楓:“收拾。”


    “是。”


    瘦削的瞪直了眼:“謝——謝小公爺是你兄長?”


    江煙伣忙噤了他的聲。


    “你似乎,”謝應斂慢慢看向了她,“與旁人聊得很開心?”


    “沒有沒有,”她忙躥離了椅子,一麵換上了副討好的笑來,“兄長忙完啦?呃……玩得開不開心?”


    他目光偏向了她手裏握著的簪子,她便忙將簪子隨意插迴了腦袋頂上,訕笑,“太重了,那個……我拿下來歇歇。”反正不是她拿來劃人眼睛的。


    看著活像一根雨後拔苗的春筍。


    他輕歎一聲:“過來。”


    她小聲笑了笑,拖著裙子巴巴跑了過去,頭上簪子竹筍似的搖來擺去。


    “他碰到你了?”


    “沒。兄長英明神勇,那風都還沒刮到我身上呢。”


    “那讓久楓隨便教訓一頓便夠了。”他向她倚了些去,輕聲道,“小演員……我想迴府。”


    她給這一聲“小演員”喚得一愣,末了便明白了他是何意,馬上就“哎”了一聲向他靠了過去,好不羸弱地握著一臂,眼淚也是下得一點不含糊。


    “怎麽了?”一直看戲的森晟見了就是一愣。


    “我……我傷著手了……”她的淚撲簌簌地掉,委屈得不行,“方才太怕了沒注意,現下才疼起來……”


    “那你讓蘇止看看……”


    “不必了。”謝應斂將她往身邊攬了攬,“蘇醫師到底是外人。我家既有家醫,便不冒這授受不親的險了。”


    後頭的蘇止臉色明顯變了一下,嚇得江煙伣的淚又真切了兩分,往謝應斂胳膊邊又貼了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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