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間迴了神,根本沒看清什麽手就胡亂一伸,竟抓住了峭壁上伸出來的一根樹枝。


    身子猛然一停;她在半空中上下蕩了兩遭,最後還是撐在了原地。她大睜著眼,驚恐瞪著那根顫巍巍被自己拽了個九十度的樹枝。


    方才那一聲幾乎吼在了她耳邊,她也分不清那究竟是突然破出水麵的記憶,還是腦子裏真的有個什麽人對她說了這句話。


    但她一瞬就反應過來了。且還真的抓住了。


    不過她此刻也沒心情僥幸自己的反射神經,隻痛苦地繃著嘴角,低下頭看了眼身下的場景。


    一雙腿左右蕩著無處可踩,腳下是至少有十數丈的一片高空;就算下麵不是峭壁嶙峋而是一馬平川,就這麽直直掉下去,也絕活不了。


    一看之下,她手心立馬出了一層冷汗,手臂也開始抖了起來,趕緊抬了頭換個方向看。


    然而即便是看上麵她也輕鬆不起來——離地麵有至少兩米。她保持現狀都成問題,如何能上得去?


    她試著往崖壁上蕩了蕩,想找塊地方抓住,但她還沒甩開大動作,手中的樹枝就警告般地嘎吱了兩聲。她一聽哪裏還敢動,僵死在原地,心中不住祈求著自己還在搖擺的慣性快些小下去。


    樹枝給了她天大一個麵子,到底還是沒直接斷開。


    她顫抖著吐出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得冷靜,不然即便樹枝不出問題,她也很快就會抓不住……但在這種生死攸關的當口,她如何能說冷靜就冷靜?


    地麵上的熊見夠不著她,原地徘徊了片刻也就離開了,然而她麵臨的卻是更無餘地的危險。


    片刻過去,很快她的手就開始發酸,方才逃命的疲憊也一下子湧了上來。每一秒她都覺得下一秒她會撐不住,但是咬咬牙還是繼續苟延殘喘著。


    不行……得唿救。


    “久……”她拚命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久楓。”


    她胸腔都是緊繃的,根本發不出聲,說是唿救,倒更像是自言自語。


    “來人……”她喘息著低了一下頭。


    但這樣小的聲音即便是久楓都不一定聽得到。總之再不被拉上去她也是要堅持不住的,隻能博一博了。


    興許是對這個人還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也興許是對他從開始就有的若有若無的熟悉感讓她願意在他身上耗掉這最後一點力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後,抬頭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


    “謝應斂!!”


    吼得全身都在用力,手也不住地跟著抖。樹枝發出了一聲晚節不保的聲音,嚇得她哭叫出了聲。但她沒有停下來;喘上來一口氣後,她又夾著淚大吼了起來:“謝應斂!!!”


    身邊沒有動靜。樹枝漸漸與主幹撕裂,她的手也因為冷汗而開始往下滑。


    她眼淚直接漫了出來。這身體不是很厲害麽,怎麽到這會兒真要死了的時候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她不想這麽結束,她一點都不甘心,可她真的再沒力氣了。眼前的天不知怎的一下變得好遠,他的名字在喉口裏和哽咽滾作模糊的一團。


    “謝應……”


    “謝無月!”


    她整個人一顫,已經半死了的目光從遙遠天幕上挪開,落在了就在自己兩臂開外的一個人影身上。


    他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手撐在崖邊,袖角與衣邊一並卷著鼓在山風裏。


    她怔怔輕喘了一口氣。


    他眉微蹙著,一如她先前數次做錯事時他有的神色,隻是不知是否是她將自己的情緒投射了過去,她分明在他眼裏見了一絲慌亂。


    她從沒見他慌過。像是一潭終日不見波紋的死水終於有了點動靜。


    見她暫時沒事,他眼中那絲與他不符的神色褪了下去,開口時又是那清冷的語氣:“你把手給我。”說罷朝她伸來了一手。


    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畢竟她方才已經將他想象成了一個嫌惡她以至想要置她於死地為後快的大惡人。


    他背後是光;那隻藍寶石護腕向她伸來,與邀她上馬時似乎也沒什麽分別。


    “謝無月,”不見她反應,他眉皺得更深了些,重複了一聲,“把手給我。”


    這話聽得她眼底乍然一酸。她迴過神來,忍著淚意想抬起另一隻手,結果那邊手一抬,這邊手就往下一滑,嚇得她差點又哭出來,嚇得他的手也微顫了一下。“不行……我夠不著!”


    他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那你待著別動。”


    她以為他是要拋下她去找援兵,眼淚直接給急了出來:“你別走!我真的抓不住了!!”


    像是終於決定卸下了什麽勁一樣,他緊繃的唇線鬆了下來,像是無奈又像是寬慰地對她牽出了個極淺的笑來:“我不走。”說罷微斂了斂神色,“你抓好了。”


    她不知他要做什麽,但還是緊捉著樹枝用力點了點頭。


    他與她視線短促相接了一瞬,末了扶著崖邊就是輕輕一跳,在她的尖叫聲中一手將自己掛在崖角上,另一手將反握著的短刀紮進了下方崖石的縫隙裏,然後先前的手一鬆,將支撐換到了握刀的那一隻上,就這樣下落到了江煙伣身邊,高度和她差了也就半米不到。


    刀刃下的碎石落出去了兩顆,但好歹是將他卡在了原地。


    江煙伣看得驚了,一時間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呆著做什麽。”他輕吐了口氣,又向她伸下去了一手,“過來。”


    她簡直不敢信他就這麽跳了下來:“你自己都在下麵,打算怎麽把我弄上去??”


    “我有我的辦法。”


    “你要是掉下去——”


    “既我決定下來了,就沒有這個‘要是’。”他調整了一下握姿,又垂頭看她,“你不過來,是想自己上去?”


    與逼她上下馬時用的倒是同一樣的語氣。


    她怔怔看著他,覺得這人簡直神奇了。


    他等了片刻,無奈:“怎麽,腦子嚇壞了?”


    “不是……”她呆呆道,“就是摸不透你了。”


    他聽了也是微微一怔,爾後失笑:“你可以等上去之後再慢慢了解。”


    倒也是,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冷不丁問出這種話可不是腦子有問題。她趕緊收了表情,稍微估量了一番二人的距離,又做了一番心理準備後,下了鬆開樹枝的決心。


    她力氣已經不夠了,第二隻手一鬆開,整個人就是往下一墜,但這次她沒有落空——他往前一夠,將她腕牢牢握在了掌心。


    江煙伣驚魂未定地將那一聲尖叫咽了迴去,本能地也死死攥住了他的腕,怕得嘴裏一個勁地念叨:“我抓緊了,我抓緊了——”


    “不抓緊也沒事。”他笑,“我抓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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