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府門前已有人馬在等候。夫人自己獨乘一車,江煙伣與謝應斂同乘後麵的那一架。


    謝應斂沒與她客氣,自己先上了車。江煙伣在後頭費力地爬著,不想裙擺太長,直接踩進了腳下,整個人一個不穩,亂七八糟地摔進了車廂裏去。


    “小姐!”瓏絮在後頭驚叫了一聲。


    江煙伣掙紮著抬起一手,衝她擺了兩下:“我沒事。”


    謝應斂偏了眸子,睨著地上扶著腦袋顫悠悠爬起身的她。


    上個車都能上得洋相百出,也是可笑,且看這摔的模樣,約莫也夠她疼的。


    他不是沒見過各家小姐,不論是為疼還是為丟人,尋常姑娘這會兒已開始哭了,但她倒有意思,不哭也罷,麵上倒還攜著幾絲僥幸。僥幸什麽,珠飾沒掉麽?


    江煙伣偷想著的卻是,還好這滿頭的東西沒飛出去,不然就憑簪子的鋒利程度,若不巧在他身上劃個一道兩道的,恐怕自己隻能以死謝罪了……


    於是她爬起來後,還衝謝應斂心虛地笑了一笑。


    謝應斂看向窗外:“你簪子歪了。”


    車身一動,由雙馬拖著緩緩向前。


    “唔?”江煙伣拖著裙擺在他身側坐定,茫然地伸手碰了碰珠飾,“哪一根?”


    “羊脂玉的那根。”


    她手頓了頓,試圖迴憶著羊脂玉的是哪根,自己今早往鏡中一瞥時又可曾瞥見這根玉簪簪在了哪,想到最後腦中仍隻有一個問號,隻得訕訕:“能……勞你幫我理一下嗎?”


    謝應斂眉頭一蹙,看向了她。


    眼前姑娘卻絲毫沒有自己說了什麽驚世駭俗的話的知覺,隻一麵撥弄著頭發一麵小聲嘀咕著:“我頭一迴綰發,那些簪子也認不得幾根……”


    簾隙間的一條日光斷斷續續掠過,有一瞬墜在了她半邊臉上。臉頰折起一道白皙的暈,眸色亮得如金。


    眼見著她把簪得好好的幾根越碰越歪,謝應斂終是看不下去,冷著臉道:“過來。”


    她便聽話地收了手,往他那側挪去了些許。


    她還是頭次離他如此近。他身側似是縈著一周若有若無的檀香;她這一挨,便給籠進了檀香裏。


    他捏上那根白玉簪,一指的冰涼。就在這時,車身不巧一歪——他手下一動,玉簪撤出,烏發翩翩然灑下來了半截。他為維持平衡,手亦本能地抵在了她一側攜著絲體溫的發頂上。


    掌心下細膩溫熱的觸感讓他瞳仁微微一顫,當事人江煙伣亦是眼睛能瞪多大就瞪了多大。


    她是要他幫忙理一下,可他的處理方向……是不是反了啊??


    好看或否都是次要的,見對方也怔著,她趕緊先為大佬開脫,不忘趁機拍一遭馬屁:“兄長真是匠心獨運,這般散一半下來倒也獨有一番韻味。”


    謝應斂挑眉。


    為顯誠懇,她擠出個微笑:“我很喜歡。”


    謝應斂撤迴手,抬眸望了眼那換誰也欣賞不來的發髻,亦牽起了個微笑來:“既你喜歡,那我便再匠心獨運一迴。”


    江煙伣一個激靈,心說這垃圾匠心再運下去可怎麽了得,忙按住自己的腦袋瓜,力求及時止損:“不了不了,一次成型可遇難求,就讓它這樣吧。”


    他好整以暇地瞥了她一眼,也沒再逗她,闔了眼靠迴了軟塌上:“瓏絮。”


    車外傳來瓏絮的聲音:“奴婢在。”


    “進來給你小姐綰發。”


    “是。”


    江煙伣揪著頭發憂愁地想,這人也太愛拿她尋開心了。


    車走得不快。瓏絮利索上了車,見她頭發一副欲綰不綰的狼狽樣,不由啞然:“小姐是怎麽成的這幅樣子?”


    謝應斂就坐在她身邊,她自不能將他抖出去,遂扯了個謊:“方才撥著頭發玩,不想直接撥下來了。”


    瓏絮也不是傻的,一眼便瞥見了謝應斂手邊的那根羊脂玉玉蘭銀簪,忍笑在江煙伣身前理著裙襟跪了下去,撚過玉簪,著手替她挽起了發。


    “奴婢手藝不如小寒,這車又晃得厲害,過會兒綰出來,怕是要不如先前的好看。”


    “不打緊,你盡力便是了。”怎麽著也比出自謝應斂之手的要好吧。


    她彎著腦袋任瓏絮發揮,又問謝應斂:“兄長,方才在堂裏的時候娘還說要你為我講講錢莊之事的來著。”


    他闔著眼閉目養神:“謝家旗下有四莊。樊樓。玉髓閣。銓骨廳。三晉源錢莊。”


    她認真聽著。


    這四莊中,樊樓她去過,玉髓閣是青樓,銓骨廳說是專處理遺留的朝廷事務的一支,而三晉源錢莊便是他們現下的目的地。


    大祈共三所錢莊——三晉源獨大,天家的天成泰次之,最後是近日新起的蔚懋銀號。


    三晉源下又有三支分所,位於皇城,城北的北陵州,和南下的揚州,可謂是籠絡了大祈最是豐渥的三處錢網。


    “今日為了見你,三支的掌事難得齊聚一處。”謝應斂聲音冷淡,像是對這些並不如何在意,“最好當心點。”


    江煙伣眨眼:“為何?”


    “我不管錢莊,夫人最近亦無暇顧它。今日帶你過去,便是要他們認識認識今後頭家的意思。”他掀開眼,“錢莊能斂多少財。無謝家人看理,他們求之不得,今日定會想方設法地不服你。”


    江煙伣險些沒給自己的唾沫嗆死。她隻想做個閑散小姐,可從未想過要管理一座錢莊。


    她掐著自己的指尖,有些艱難地開了口:“你可知……我並非你那位親妹妹?”


    他掃了她一眼,因她小心的語氣而嗤笑:“自然。她死時脖子都給劃成了兩半,怎麽可能重生。”


    她意外於他說這話時的平靜,又小聲道:“那你就放心……”


    “我不關心這些。至於夫人,她有她自己的理由。”


    他都這麽說了,她也就息了聲。


    “夫人不會真叫小姐一手操控錢莊,隻是讓小姐坐鎮著掌權罷了。”瓏絮恭敬道,“夫人的打算是,日後小姐嫁去了天家,出身商家難免會給些官家子女瞧不起,有錢莊的實權撐腰,也能硬氣些。


    “且如今外頭對小姐身份的真假眾說紛紜。將錢莊轉到小姐手上,也能消去不少胡亂非議。”


    江煙伣原以為夫人帶她去拋頭露麵是為了做戲做全套,不成想夫人竟打算將這出狸貓換太子做得如此果決。


    家主不憂心,她一個獲利的外家人又如何有憂心的借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論如何收拾前世留下的爛攤子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琅琊不長狼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琅琊不長狼牙並收藏論如何收拾前世留下的爛攤子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