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呢。我上一迴與斂兒一同見慕家夫婦時,他們身邊可沒你這丫頭。”夫人也低眉笑了起來。


    “新來的,新來的……”


    夫人含笑著看了她片刻,她也拘束地站在原地任夫人打量。


    半晌後,夫人道:“你這對眼,是真好看。”


    江煙伣沒想到她思慮半天思慮出來的是這句話,訕訕地道:“多謝夫人誇讚。”


    眼睛再好看,真算起來也不是她的。


    “折金洽光,是為虎睛。常說有這種眼的人,玉碎劫生,也因此練就一身的蠻縱。”夫人一手轉著另一手上的珠串,落在江煙伣身上的目光動都不動,“看你。雖生得動人,卻也透著一股子……”


    她頓了頓,“狠勁。”


    江煙伣給說得有些懵:“這……還有這樣的說法麽?”


    她這連螞蟻都不敢撚的,也不知自己哪裏狠了。


    夫人淡淡笑了笑:“說不好。隻是覺得你眼睛與我一位故人的有幾分相像罷了。”


    那人……可是一等一地狠絕。


    謝應斂聞言,冷冷看了夫人一眼。


    “罷了,說這些做什麽。”夫人輕抬了一下手,對身側的丫鬟吩咐了句,“依慕少爺的意,去將外頭的慕千金請進來罷。”又對豆丁柔笑道,“這般,小少爺可能安心落座了?”


    豆丁點頭如啄米:“多謝夫人!”顯然是如釋重負了。


    江煙伣聞言亦是鬆了口氣——慕瀟兒好歹是進來了,應該不至於太記恨於她。


    趁著丫鬟去請慕瀟兒的功夫,她輕輕戳了戳小豆丁的肩:“少爺,‘廝波’是什麽啊?”說是過會要來,她卻連這東西是什麽都不知道。


    “就是專門逗你玩兒的人。唱曲兒呀,講笑話呀……你歡喜的他都會做。”他一抬頭,“誒,這不就是小淩兒你嘛。”


    她剛想說本人才華橫溢,怎麽會淪落到想法子逗人開心的地步,但轉念一想,自己正是他玩伴不說,那謝公爺適才也是開她玩笑尋開心,不由惆悵了起來。


    謝公爺。


    想到此人,她不由偷打量了他一眼。


    他正心不在焉地望著欄外的盛景,由著被長風卷起的鬢角掠過眉眼,漆黑的眼眸風擾不驚。


    沒過多久,慕瀟兒也款步進來了,一雙水靈靈的杏眼略通紅,不知是不是在外麵時哭了一遭,但看表情,此時約莫已緩過來了大半。


    她身姿綽約,幾步碎步走下來是綿軟又嫋娜。江煙伣豔羨地觀察了會兒,又憂愁地低頭瞅了眼自己給厚布裹得一點身段都沒有的腰。


    “瀟兒見過謝夫人,夫人安好。”她對夫人軟軟福了個身,又專程對著那邊謝公爺細聲地說了句,“見過公爺。”


    江煙伣聽慣了她嬌縱的尖聲,如今聲音一軟下來,真是聽得耳根子陣陣發麻。


    小豆丁還很關懷:“你怎麽發抖啊,是不是冷?”


    煙伣:“……是有點冷。”


    慕瀟兒接著含羞道:“聽聞公爺剛迴皇城不久,不知公爺此行可還順利?”


    公爺輕啟了唇,聲線淡淡:“諸事順利。千金有心。”


    江煙伣在心裏歎息了一聲,心說這人也不是待誰都乖張麽,對待權貴顯然就比待她要禮貌許多。


    慕瀟兒白皙小臉上蹭地躥起一片緋紅,張了張口像是想再說些什麽,卻聽門口的小二先她一步出了聲,報道:“稟夫人,廝波來了。”


    夫人點點頭,又對慕瀟兒笑道:“慕千金來得正好。正好你胞弟也留著,不如一同看個小戲鬆快鬆快。”


    慕瀟兒喜上眉梢:“瀟兒多謝夫人留座。”


    “謝我作甚,還是你胞弟要給你留的座呢。”


    她一愣,旋即看向了一旁的小豆丁。豆丁小心翼翼地笑著,隻換來了她一個嫉恨的眼神。


    這雜種是何意——莫不是在那婢子的教唆下耀武揚威了起來,裝一副慈悲相施舍她一個位子,好告訴自己他方是得所有人寵愛、一句話便能將自己安排的那一個?!


    豆丁自沒想那麽多,輕拉了拉江煙伣裙擺,問:“阿姊會不會高興些啊。”


    江煙伣心說她看著可不像是高興的樣子:“希望吧。”


    幾人在外閣上坐定,一個穿著滑稽的小廝便邁著大步進來了,後頭跟著兩個抬著些器具的人。


    小廝拈著指頭搖頭晃腦地唱了會梨園行,唱到一半腔調一轉,又自筐中抽出了把假刀舞了起來,將厚銀箔做的刀刃舞得作響。


    江煙伣看這個自然沒什麽感覺,旁人卻都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小豆丁,一臉巴不得上去搶了人家刀自己來耍的激動樣。


    豆丁看到一半嘴閑了,讓江煙伣去為他尋些小食來。服侍謝家的下人都被遣到了內閣裏,她便過去隨便喊了個吩咐。


    “對了,”她在小二轉身離開前拉住了他,“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他對她倒算得上恭敬:“姑娘請說。”


    “你對謝家了解多少?”


    小二一聽,頓時就一臉八卦了起來:“謝家姑娘可不能不知道。咱們祈國中,論財勢、論地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就屬這項鼎謝家為貴。”


    江煙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那邊緩味著好酒的謝公爺:“當真?”


    她知道謝家有本事,可沒想到是這種舍其無它的有本事。


    “可不是?謝家商賈之業穩居鼇頭,出手便是連城的闊綽……咱們這樊樓便是謝家業下的。”小二說得眉飛色舞。


    他這麽一說,她又困惑了起來:“他們……隻從商麽?”


    她記得古時候商人的地位也就高農戶一等,財也就罷了,權勢應該不至於像他說的那麽高吧。


    “姑娘有所不知,謝家祖上忠於朝廷,還封了個侯位,稱項鼎侯。那位坐在外頭的爺,往前咱們可都要恭恭敬敬稱聲項鼎小侯爺呐。”


    煙伣:“……”她這是差點惹了什麽人啊。


    說到這,他有些忡忡然,“但就是前幾年,謝家自褫封號退離朝政,以商家自居,就如姑娘說的,隻從商了。”


    她好奇:“發生了什麽麽?”


    “小的哪能知道呢。這些大人物的事,咱們這些下人還是少揣度的好。”


    “噢……”江煙伣受教了,“最後一個問題,那個謝小公爺……名字叫什麽啊?”


    “名應斂。謝應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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