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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從朱寬來過以後,慕容宇華就總心事重重的。穀三其實也知道他想的什麽,可她不是什麽無私的家夥,麵對這種境況,哪怕有一定概率她知道真相,她也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為了這一點可能性去冒險。


    她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自私。


    可惜這份“自私”有的時候並不能改變什麽。每一個人都會做出自己的決定,每一個人都必將為自己的決策而負責。穀三試圖阻止慕容宇華的時候,其實早就清楚,以他的性格,一旦這件事他認定最終必然會給別人帶來極大的災難,哪怕自己去做以後最終結局就是死亡,他都不會猶豫。


    他身上帶著一種早就應該在現實中消亡的英雄主義,缺乏真實感,就像先前那個世界裏的人一樣。偶爾穀三也會想起他說過的話,但她對於懷疑實在是缺乏耐心。


    慕容宇華不是沒來尋求過她的同意,畢竟所有的槍械武器都在她房間裏保管著,除她之外,沒人能碰到。如果慕容宇華想把事情查的水落石出,至少得從她這兒拿一把槍走。


    他試圖說服穀三,讓他同意自己獨自行動。有時吃完飯,他就會再度提起這事兒,似乎希望得到穀三的首肯,然而連連碰壁,讓他愈發悶悶不樂。


    穀三永遠都隻是搖頭,她十分直白地告訴他“換成別的人,我會說‘你可能會死’,換成你,以你的個性一旦牽扯到這種事情之中,所以你一定會死。”


    慕容宇華聽著她的話看起來很是無奈“你為什麽就不能對我多一些信任呢?”


    “相反,慕容。有的時候就是因為我太過於相信你所以才會對你這麽了解。你就是這樣的,你希望我看著你去白白送死嗎?”


    “你在懷疑我的能力。”


    “我懷疑的隻是你永遠不可能打敗自己內心英雄主義的求生本能。”穀三看著他繃緊的下顎線,“除非你現在告訴我,你想去送死,不會牽連到我們任何人,我立刻同意把槍給你。”


    “……我有時候會分不清你究竟是出於善意,還是真的純粹是為自己著想,自私地在阻止我。”


    穀三答“自私。我沒有那麽多多餘的善意。我不希望你死,也不希望我們這些人裏有誰為了救你而死,更不希望因為你感染了病毒以後讓小穗兒也跟你一塊死。”


    慕容宇華長歎處一口氣,最終說“好的,我明白了。”


    他們之間的談話往往就這樣不了了之。


    初六那天,他們本應該去福安縣趕集,臨出門時,慕容宇華說自己肚子痛,像是吃壞了。穀三牽著小穗兒的手站在門口,她望著慕容宇華的臉,對視那一刻,青年有些心虛的把臉別開了。


    穀三最終什麽都沒有再說,該說的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談得夠多了,既然多說無用,那就這樣吧。她隻是點了點頭,抱起小穗兒和朱裏一塊朝門外走去。


    慕容從來都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尤其是在麵對她的時候,他的眼神閃爍語氣飄忽早已暴露了一切。然而這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不論最終結果如何,他顯然做好了為之負責的準備。


    小穗兒拉著穀三的手,像是感覺到氛圍有些許不對,她揚起臉來“穀姨,我們就不能等等叔叔嗎?”


    “不用。”


    “可是叔叔說想去集市好久了,他還說要帶我買小泥人。”


    “泥人我給你買。叔叔今天去不了了。”穀三說著,想想又加了一句,“小穗兒,若是慕容叔叔就此走了,你會想他嗎?”


    小穗兒皺起眉“慕容叔叔為什麽要走?”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想去救人。”


    “為了救人走嗎?”小穗兒雖然有些失落,卻還是點頭道,“我會想他的,但我會等他迴來。”


    “若一直都沒有迴來呢?”


    “那我也會在菩薩跟前為他祈福,希望他能一路平平安安的,把他想救的人都救下來。”


    穀三聽著她說的話,停下腳步迴頭看了眼遠處的小院子“你說得對,哪怕他就此不會迴來了,我們也會記得在菩薩跟前替他祈福。”


    哪怕這世上根本就沒有菩薩,也沒有什麽能保佑世人的神奇力量,從來都得靠著自己闖出一條生路。


    穀三也會希望他這一次能得以逢兇化吉。


    她們轉過了身,慢慢走出了村落,沿著鄉間小道朝集市的方向走,左右有許多來自不同村莊的村民牽著驢子挑著籃子,顯然也都打算去集市上做些買賣。人群漸漸壯大了,遠處喧鬧聲也越來越大,雖說烈日當頭,太陽照的人都有些睜不開眼睛,可是大家夥卻都看起來精神極了。


    小穗兒手裏拿著糖葫蘆,到了集市上以後幾乎要被這些新鮮玩意兒迷住了眼,她看見有賣金魚的,跟其他小孩一塊蹲在了瓷盆邊上看著小金魚甩著尾巴遊來遊去。賣金魚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太,笑容慈祥,看這群孩子不買也不生氣,就由著他們。


    朱裏跟在穀三身旁,他從頭到尾其實都把她們的對話聽進去了,隻不過一直都沒有機會開口,眼下小穗兒蹲坐在地上,他終於能把憋在心裏頭的話問出聲“穀姐姐,先生真的走了嗎?”


    “不然你覺著他今日真的肚子疼來不了嗎?”


    “……我們就讓他這樣一個人去了?”


    “我沒攔著你。你若想去也可以和他一起。”


    “您不覺得您冷血了一些嗎?先生其實也是為了別人考慮,希望能夠幫助那些病人。”


    “我從來不給自己找理由,顯而易見,我就是冷血又自私的一個人。該說的話我先前已經和慕容宇華說清楚了,我始終都是反對他迴慶平縣為朱寬調查這件事。”


    “但不能就放任那些失蹤的病人不管吧?”


    “你是站在慕容的角度看待這個問題的,因為你們都是好人。哪怕你殺過人,你給姓李的做過手下,可骨子裏你是讚同慕容所有做法的。”穀三一邊望著小穗兒的,一邊迴答著朱裏的問題,“可在我看來,這不過是朱寬和高層人士的另一種利用。他們不想承擔風險,他們也不想浪費自己的人手去調查這些。畢竟那群病人本來就是被他們出於利益舍棄的,死沒死,或者又去了哪裏,他們根本不在乎。”


    “他們是剝削者。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也理應當去好好調查清楚將其收尾。”


    穀三瞥了他一眼,朱裏有時候說話的語氣聽起來和慕容宇華莫名相類似了,她蔑笑道“你也說了,他們是剝削者。剝削者隻有看到真正顯而易見的損失,才會迫不得已去承認錯誤。”


    朱裏看起來有些沮喪,大部分情況下他確實麵無表情也不愛說話,但就慕容宇華的選擇,他很難呆在這兒樂觀地等待他迴來。


    “先生真的可能會死。”他說。


    “我知道。”


    “即便如此,您還是堅定選擇讓他自己去麵對這些?”


    “是的。因為我給過他選擇,我有我自己的立場。我告訴他這樣的後果是什麽,隻是他沒有聽。既然如此,他已經選擇我反對的道路了,我就不會再阻止。同樣的,我也不會為他幫助。不然我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顯得很可笑嗎?”


    穀三已經將自己的立場明明白白說清楚了,朱裏知道她的脾氣,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朱裏忽然間抬起了頭“我要去幫他。”


    “你剛剛還說他可能是會去送死。”


    “是的。但正因如此,我沒有辦法留在這兒。穀姐,我知道您為什麽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他,不僅僅是因為危險,也不僅僅是希望他活下來。您隻不過不想讓他把傳染病帶迴來,感染別人,讓事情變得更糟。”朱裏說,“但我清楚,先生去做這件事也隻是為了讓事情別變得更糟,如果沒有人去調查,那麽這群病患究竟去哪永遠都會成謎,到底還有誰會因此感染,也都說不清楚。既然如此,當真正的災難來臨之際,我們所有人都會因為猝不及防而造成更大的損失。”


    所以從根本上來說,慕容宇華和穀三的出發點是一致的,讓更多人能活下去,保證災難不會擴散。隻不過穀三選擇了不去觸碰,自己就能離得夠遠,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立場做出的選擇,而慕容宇華則是站在事先調查才能做好萬全之策的角度做出了選擇。


    誰都不知道那些患者去了哪裏,誰也不能保證他們到底是不是變成了喪屍。也沒人知道如果喪屍潮真的爆發,這些人什麽時候會來,接下來又會湧去哪兒。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不論是什麽樣的猜測最終都不過是空話。


    穀三看著朱裏堅毅的神情,她知道就像她沒有辦法阻止慕容宇華,眼下她也沒辦法阻止這個大男孩。最終她隻是點了頭,說了一聲“那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就當做是離別了。


    然而當她說完這話轉迴頭去,卻忽然間朝前猛地一撲,將小穗兒拉入了自己懷中——剛剛還看著孩子滿臉慈祥笑容的老太太忽然間雙眼清白,伸手抓住最近的小孩,直接一口咬斷了他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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