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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馮麟閣的突然襲擊,藍天蔚等人顯然沒有做好充足的思想準備。


    最初的一刹那間是可怕的,沒有什麽比一群驚惶失措的人更可憐的了。他們搶著去拿武器,他們叫喊著,奔跑著,有許多倒了下來。這些被襲擊的民軍士兵們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有人的人從屋子裏跑出來,又跑進屋子,又跑出來,不知所措地在亂竄。


    唿嘯著的炮彈拖著長長的光芒劃破黑暗,到處都是濃煙和紛亂,輜重車和炮車糾纏在一起,兵土和軍官互相找尋,更加重了紛亂的程度。人們踐踏在受傷的人身上,地下到處是呻吟聲。


    “不要亂~不要亂,原地立定,給我開槍!”藍天蔚扯著嗓子大叫:“程標統、朱標統,你們各自負責自己的一麵。其他人,跟我來~~”


    混亂中,馮玉祥緊緊捏著一杆漢陽造,一麵鎮靜地給槍裝上子彈,一麵向前麵黑暗中放槍。有些士兵則臥倒在地上,把槍放在馬車的車輪中間開槍射擊。對麵不時爆發出一陣炮彈飛行的嗚嗚聲,隨即,爆炸的巨響淹沒了一切。


    天空全是鐵片亂飛的聲音,在民軍士兵頭頂上的空間裏,許許多多巨大的鐵塊崩裂開來,象漫天大雨般紛紛跌下。藍天蔚貓著腰躲在一輛大車下,放眼望去,隻見從這一頭到那一頭,田野在搖晃,無限廣大的空間跟大海一樣在抖動,好象沒有底腳的火山一樣。


    “他娘的,欺負老子沒大炮麽?”程守箴是炮兵科出身,手下的炮兵都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雖然他們七十七標大炮都被調走了,但是程守箴還是設法藏起了一門。


    七十七標的士兵們七手八腳的用草褥子和裝了沙土的麻袋為這門珍貴的大炮壘出了一個掩體,子彈打打在這些掩體上都冒直冒煙。開炮的是幾個不大說話的英勇的小夥子。有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烏黑的頭發,大而高挺的鼻梁,遇到有人誇獎他發炮準確,他便象一個小姑娘似的馬上紅臉。


    兩發炮彈過去,就覺得對麵的大炮聲一下就啞巴了。


    “小陳,幹得好!”程守箴在這個愛徒的胸口拍了一巴掌


    “嘿嘿~~”小陳露出憨傻的笑


    忽然,一陣密集的機槍子彈打了過來,把臨時堆砌出來的壁壘打得“啾啾”直響。


    “小陳,再給我來一炮!”程守箴伸手要去拉小陳,卻抓了一把空,他迴頭一看,一顆子彈正打在他的額頭上,在兩隻眼睛當中,仿佛又開了一隻大大黑眼睛。


    “小陳~!”程守箴一把揪下自己的帽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殺呀~!”


    夜色中,從民軍營地的西南角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大地在許多馬蹄踐踏之下,沉悶地哼哼著,那是馮麟閣手下的悍將張海鵬率領著騎兵部隊開始衝鋒了。馮軍騎兵們發出了震動天地的唿叫聲,唿叫聲也傳染給了他們胯下的戰馬。馬匹先把四腳蜷成一團,然後又伸展開去,一跳就是老遠。


    張海鵬耳朵裏滿是騎兵們的呐喊,又聽見了還離得很遠的劈劈啪啪的槍聲。不過,亂飛的子彈還是逼著他把腦袋伏在潮濕的馬脖子上,刺鼻的馬汗臭味直往他的鼻子裏鑽。


    “殺呀~!”張海鵬馬刀高舉,身邊一麵“馮”字迎風飄蕩,張海鵬率領的騎兵分作三個小隊,每一個小隊又各自形成一個縱隊,行動一致,有如一人,準確得象那種無堅不摧的開山大斧。他們從西南角的小丘上直衝下去,深入民軍營地的腹地,一番廝殺之後,隨即又消失在夜色中。可片刻之後,繼又越過硝煙,出現在營地的另一端。他們始終密集,相互靠攏,前後緊接,那一大隊人馬仿佛變成了一個怪物,並且隻有一條心。每個分隊都蜿蜒伸縮,有如腔腸動物的環節。無數的吼聲、閃著寒光的馬刀,還有戰馬在炮聲和槍聲中的奔騰,聲勢猛烈而秩序井然。


    在張海鵬騎兵的來迴衝擊下,民軍死傷慘重,但是不管是七十七、七十八標的新軍士兵,還是才跟著何秀齋、張榕他們剛幹上革命的民兵,都是抱定了一個信念,打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一個個都卯足了勁兒。畢竟當初二十鎮是由北洋老六鎮抽調人馬組建的,七十七、七十八標裏大部分是職業軍人,一旦從遭到偷襲的混亂中恢複過來,他們的戰鬥力還是相當可觀的。


    後來,程守箴在迴憶錄中寫道:“馮軍士兵象被風暴摧折過的高粱稈似的紛紛倒地,但是打退了一批,一批又衝上來,再打退一批,再一批又衝上來。從遠距離射擊,到近距離射擊,從射擊到拚刺刀,煙塵滾滾,刀光閃閃,一片喊殺之聲撼山動地。我們的短兵火力雖然猛烈,可是還不能完全壓倒數量上占絕對優勢的敵人。事後知道,我們對付的敵人,是馮麟閣全部的兵力。他們輪番衝鋒,不給我們空隙,整整地激戰了一夜。馮軍死傷無數,我們也死傷無數。”


    戰鬥一直打到東方泛起魚肚白,馮麟閣見偷襲的效果已經沒有了,便下令諸部人馬推出戰鬥,但是依舊在民軍附近駐紮,將民軍團團包圍。


    汲金純、張海鵬和董大虎打得正起勁兒,忽然收到馮麟閣收兵的命令一個個都是大為不解,他們由汲金純帶頭,來到錦州城內,要找馮麟閣問個究竟。


    馮麟閣眼睛一瞪,喝道:“你們三個犢子想幹啥?”


    汲金純等人三人都是一怔,哪裏還敢問究竟?汲金純笑道:“我們是來給大帥請安的,順便匯報戰況。”


    馮麟閣哈哈一笑,罵道:“鳥蛋,你們是來興師問罪的,來問老子為什麽下令撤兵,是吧?”


    張海鵬笑道:“不敢不敢~~大帥借我們仨膽兒都不敢!”


    馮麟閣抓了一把光溜溜的腦袋,歎了口氣,說道:“我也是沒辦法,袁世凱叫我牽製徐天寶,守住遼西不讓他入關。徐天寶卻一麵升我的官,一麵要我讓開路。你們說,我如何是好?”


    汲金純說道:“袁世凱是做大事的人,又有北洋軍作為後盾,將來必權傾朝野。”


    董大虎說道:“縣官不如現管,徐天寶也是人強馬壯,而且就在眼前,咱們也不能應承人家啊。”


    張海鵬一拍大腿,說道:“我看,我們還是迴山裏當胡子吧!”


    “去你娘的!”馮麟閣用力推了張海鵬一把,罵道:“要去你去~~當一輩子的胡子去。”


    馮麟閣一拍雙手,說道:“還是虎子說得對,這不,徐天寶又給老子升官了,少將軍長。可我捉摸著,徐天寶幹不過袁世凱~~這少將軍長,我還是不怎麽想當啊!”


    汲金純想了想,說道:“要不這麽,大帥,咱們帶著兵入關,就說是勤王保駕的,讓藍天蔚拿了錦州,我聽說藍天蔚因為被徐天寶在奉天擠兌的夠嗆,一直懷恨在心。說不定,徐天寶就是打算借大帥您的刀把藍天蔚給辦了,然後他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孫文那夥革命黨那兒邀功。”


    馮麟閣的手掌在光溜溜的腦袋上摸了一圈,又輕輕地拍了拍,“對,還是你主意多,關內遍地黃金,咱們何必死守著關外呢?要是關內實在呆不下去,老子再帶上你們迴來幹胡子不遲。”


    馮麟閣開始打退堂鼓,而藍天蔚卻進取心十足。他把七十七、七十八標的軍餉以及張榕等人籌集來的錢財集中到一起,裝了滿滿一箱子,抬到大營門口,隨後,藍天蔚跳上高台,大聲喊道:“敵眾我寡,非用奇兵不能取勝,所以,我要組織一支敢死隊,為大部隊打開缺口,人數不多,就一百個,現在先每人發安家費五十個大洋,要是能活著迴來的,再發五十。”


    士兵們沒有人吱聲


    施從雲見狀,大聲叫道:“是爺們兒的,就放個響屁。”


    王金銘也大叫道:“怎麽啦,有錢還不去啊?”


    藍天蔚大叫道:“五十太少嗎?那咱們就來一百,一百塊大洋,誰來?”藍天蔚用手在一堆大洋裏來迴撥拉,弄的銀元來迴碰撞,嘩嘩直響。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終於有士兵站出來,從箱子裏抓走一把大洋,但是隨即又扔了迴去,他說道:“要是不革命,不推翻滿清朝廷,就是拿到了錢也會貪官汙吏搜刮去,算我一個~!”


    隨後,又有人站出來,“對,這不是錢的事情,而是革命大義,也算我一個。”


    “豁出去了,算我一個!”


    不多時,一百個敢死隊的名額就滿了,藍天蔚命人取來大海碗和酒壇子,為每個人倒酒,“為壯士踐行。”


    敢死隊隊員將酒碗裏的老酒一飲而盡,用袖子摸了摸濕漉漉的嘴唇,然後啪的一聲把酒碗摔碎


    中午時分,以一百名敢死隊員為先鋒,藍天蔚率領民軍向錦州方向發動孤注一擲的總攻擊。這下倒是把已經準備撤退的馮麟閣部打了個措手不及。


    馮麟閣正在看著小妾收拾細軟,忽然聽到郊外槍炮聲大作,正納悶呢,汲金純飛奔而來,大叫道:“大帥,民軍突然發動反擊,兄弟們措手不及,民軍已經殺到錦州城下啦。”


    “廢物!”馮麟閣抬手就給了汲金純一巴掌,“張海鵬呢?董大海呢?”


    汲金純委屈地捂著臉,“他們都去抵擋了~”


    “媽了個八字,那你還杵在這裏幹嘛?”馮麟閣罵道:“這個乳臭未幹的藍天蔚,敢跟老子叫板?老子這迴不擰掉他的頭,老子就不姓馮。”


    馮麟閣一把抄起桌子上的左輪,邁開大步就往外走,一路上了錦州城頭,隻見城外自己的軍隊布下了三道防線,已經被民軍突破了兩道,而最後一道防線那裏,董大虎和張海鵬也在苦苦支撐。


    馮德麟看著勢如破竹的民軍,納悶地嘀咕道:“怎麽這些小白臉變得這麽能打了?”


    汲金純一臉的無奈,因為這個問題他無法迴答


    馮麟閣想了想,總不能在這裏就把老本折光,於是馮麟閣下令道:“傳令,大軍往西南麵扯,繞過小淩河,向關內撤。”


    “殺呀~!”民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了,他們端著步槍,挺著刺刀殺向馮軍。馮軍士兵大多是土匪出身,原本就十分兇悍。但是,被革命熱情激蕩地熱學澎湃的民軍士兵們高聲唿喊著革命萬歲,義無反顧地殺向馮軍。


    兩軍交戰正酣,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個不起眼的小山包的山腰裏,兩個身穿綠色衣服,身上插滿樹枝沾滿樹葉的人正認真觀察戰場的一切。


    “民軍和馮軍的刺刀戰開始了。”


    “我看到了!馮軍的人拚刺刀好紮堆,幾個對付一個。好像是叫一股勁兒逼著,不由自主地向自己人身上靠。多數操槍的動作很大,像掄大棒似的,一動就閃出空當。民軍士兵倒不是這樣,一個是一個的。他們腦袋一埋,一個墊步,胳膊向前一突,刺刀就出去了。槍、胳膊、肩、腦袋基本是一條線兒。擋對方的刺刀也是,握槍把的右手腕子一翻,幅度很小,槍刺就壓下去了,對方的刺刀就會‘鐺’地被撥開,接著就會來個突刺。”


    “我覺著,咱們練得刺殺是不是也跟著差不多?”


    “嗯~**不離十,你沒聽教官說嘛?北洋軍、新軍那套都是學小日本的,咱們的三防一刺的刺殺術,據說也是在小日本的刺殺術上改進來的。”


    “還是教官說的對,武術是武術,打仗是打仗,打仗有打仗的規矩,甭看動作簡單,不如大槍和花槍那麽威風,可那些動作了不得,一下有一下的名堂。”


    “我覺著吧,練武對人來說,不說是惟一的,起碼也是主要的本事。你說人不就是一個身子加胳膊、腿?本領不就是拳腳上的本領?有了槍、刀,就再加上刀槍的學問就是了?其實,它們也都是人的拳腳使喚的。別看現在是火器的天下,可你槍裏的子彈會打完,總不能背著彈藥箱到處衝鋒吧?學好了這個,才能打天下。”


    忽然,一個人從他們身後冒了出來,一人給了他們一個爆栗,“媽了個八字,現在還有閑工夫嘮嗑?任務都完成了嗎?”


    “報告班長,任務都完成了,可以撤了。”


    “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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