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你可要想好了,你要舍了這萬兩白銀換這麽一個殘花敗柳?”王啟東的笑容頗有幾分捉摸不透,餘月亭看著心中隻覺有些怪異。


    她定了定心神,對王啟東勾唇一笑,緩緩吐出幾個字,“人命無價。”


    “好!好一個人命無價。”王啟東笑著拍了拍手,“小郎君,你可不要後悔。”


    餘月亭挺直腰背,眸子幽深,“絕不後悔。”


    “好,來人,將四娘子請出來。交由他們帶走。”王啟東吩咐道。


    餘月亭沒想到居然會如此順利,雖說王啟東眼中定然是錢財更為重要,林妍再美,也不值得為她舍了萬兩白銀。


    但此番他輸了賭約,在青州城中失了顏麵。本以為他會為難一下自己才把人交出來,卻沒想到答應得這麽爽快。


    一旁的林杉有些激動,許久沒見姐姐,終於可以將她從虎口之下救出來,他緊緊攥著衣角,又轉向旁邊的餘月亭,滿是感激,一時說不出話來。


    餘月亭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別急,一會兒就見到你姐姐了。”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來,林杉不禁有些急,兩眼死死盯著門口。


    不一會兒,隻見兩個小婢一左一右撩起簾子,緊隨其後的卻不是姐姐,而是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仆,手中抬著一卷草席。


    兩隻赤裸的、蒼白的腳從草席中伸出來,林杉臉色一白,腳下一虛,隻覺渾身使不上勁兒。


    他不敢細看,隻顫著手迴身指著王啟東用盡全身力氣大喊,“我姐姐呢?!”心裏希望得到別的答案。


    王啟東笑了笑,揚起下巴一指,“內弟,你再仔細瞧瞧。那不正是你心心念念的姐姐嗎?”


    兩個男仆將草席鋪開,一具不著一物、濕噠噠的女屍躺在草席之上,臉泡得腫脹發白,嘴唇青紫,沒有半點生氣。


    餘月亭隻覺腹內翻江倒海,一陣作嘔,支著牆幹嘔了半天,胃裏直泛酸水。


    餘光瞥見地上赤裸的身體,隻覺一陣悲憤,對王啟東怒目而視,眼神中似要噴出火焰。


    王啟東對上她的目光,似乎正等待著她這幅神情。他惺惺作態地抬袖點了點眼角,朝地上的屍體喊道,“唉呀,你說你,放著好好的四娘子不做,尋什麽死。你上月方才過門,正是新婚呐。”


    “王啟東!你害死我姐姐!我跟你拚了!”林杉雙目赤紅,朝王啟東衝過去。


    未至身前,就被王啟東身前兩個膀大腰圓的護院攔住,如一堵肉牆,堅實地擋在王啟東與林杉中間。


    王啟東從後頭探頭對餘月亭喊道,“真是不巧,小郎君,你來遲一步,我家四娘子昨天夜裏投的井。”


    又轉臉輕蔑地看著如同小雞子一般被左右緊緊鉗製住的林杉,故意拉長聲音道,“內弟,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四娘子是自己跳的井,與我可沒有半點關係。”


    林杉拚命掙紮著,撕心裂肺地喊道,“若與你無關,好端端的,她跳井做什麽?!”


    王啟東攤開手,狀似無辜,“或許是夜裏失足也未可知。你若懷疑是我,大可去衙門告我,讓明府大人做個決斷。”


    “呸!”林杉狠狠朝他啐了一口,咬牙道,“你二人狼狽為奸人人皆知!我去告你,難道他賀知舟能給我半分公道嗎?!”


    王啟東幽幽道,“內弟慎言,你怎麽罵我沒關係,賀明府可是朝廷命官,不可妄語,你可留神些,當心逞一時口舌之快,惹半生牢獄之災。”


    林杉冷聲道,“難道我說錯了嗎?你二人勾結在一處,暗中做了多少事,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若不是他在背後,你能威脅所有佃主死都不鬆口,半點不少定額糧?”


    王啟東掃他一眼,臉色深沉,“看來你真得進去蹲兩天了。”


    餘月亭脫下身上外衫,一步步走上前,覆在林妍身上。


    王啟東實在陰狠,活著的時候定然百般折磨她,現下人死了也不放過,不著一縷,叫府中眾人看了個遍,死也要將她踐踏成泥。


    餘月亭一把將林杉拽到身後,“不必與他多言。我們走。”


    若是林杉口不擇言將他惹惱了他未必不敢使別的法子對林杉下手。


    餘月亭攔住林杉,拽住他就要走。


    王啟東幽幽說道,“何必如此著急,內弟坐下來,你我二人商量一下,四娘子的喪事該如何辦。”


    林杉紅著眼啐了他一口,“我不是你內弟,她也不是你四娘子,我們林家與你姓王的沒有半點關係!”


    餘月亭攔住他,“莫與他糾纏了,我們帶你姐姐迴家。此地醃臢,她定然不想多待片刻。”


    林杉緊緊咬牙,恨不能立時將王啟東撕成碎片,但卻被人鉗住,動彈不得。他隻恨自己無能,讀那麽多年聖賢書又有何用,仇人就在眼前,卻不能手刃。


    看著王啟東臉上露出的得意笑容,林杉心中怒火萬丈,卻無處發泄,扭頭看見姐姐冰冷的屍體,悲憤交加,哇地一聲吐出血來,噴了王啟東一身。


    林杉哀叫一聲,感覺渾身心血都被掏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王啟東解開外衫扔在地上,皺眉道,“晦氣,拿去燒了。”


    張奎將林杉扶到一旁,餘月亭定定看著王啟東,“王大掌櫃,但願你夜裏睡得安穩。”


    王啟東輕蔑一笑,“看來小郎君還是不夠了解我,我這人向來不信神佛鬼怪,你放心,夜裏睡得好得很,從不失眠做夢。”


    餘月亭麵無表情,“那就好。”


    總有一天。你總會有夜深無眠的一天的。


    ……


    先前打賭,餘月亭都隻覺王啟東這人是惡人,今日方才發覺,他視人命如草芥,是何等陰狠。


    打聽到三日後蓮池大師在圓通寺祈福,餘月亭想著替林妍去拜上一拜,願她安息。


    林杉昏沉沉睡了半日才醒,醒來兩眼空洞,怎麽也不願相信一月有餘,姐姐就這麽死了。


    但推門出去,看見棺木中躺著的那個身影,他淚如雨下,說不出話。


    餘月亭走過來,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心中也十分難受。


    林杉跪下來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抹去眼淚,“謝小郎君救我姐弟。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他這麽一說,餘月亭心中更加難受,忙將他扶起來,“我去遲了,沒能救下你姐姐性命,我不應等到賭約到期,若我再早一些……”


    餘月亭垂下頭,鼻間酸澀,那姑娘看著不必自己大幾歲,正是花容月貌的年紀,轉眼卻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她低聲喃喃道,“若我早一步,或許就不是這般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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