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酒樓,卻不是奔街對麵而去,方才酒樓對著的乃是側苑。要入正門,須得重新穿街走巷。


    好不容易停下腳步,餘月亭抬頭一看,眼前烏門青院,儼然是一處人家。無有門匾,隻在門前掛了個“舒”字木牌。


    餘月亭暗自納悶,這哪裏像什麽銷金所在?分明是哪戶人家。


    她正想開口問溫衍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隻見方鴻大步上前,輕輕一推,大門戛然而開。這大門原是虛掩著的,並未上門閂。


    跨過門檻,一個笑意盈盈的婢子站在眼前,向眾人柔柔行禮,對方鴻卻是燦然一笑。儼然是老熟知了。


    婢子引著眾人朝裏走,一路穿廳過院,隻見堂宇寬靜,院中精心種植著各色花卉,深深淺淺,在燈火燭影之下,憑生出幾分旖旎。


    小園中一角設有怪石,看來倒是十分風雅,半點不俗。


    餘月亭不禁起了好奇之心,難道這銷金窟與自己想真是不一樣?


    再往前走,小堂垂簾,茵榻帷幌無一不華麗,空氣中有淡淡的脂粉香。


    方鴻緊走兩步,攆上打頭的婢子,笑問道,“金蓮,今日崔都知在嗎?”


    被喚作金蓮的婢子迴眸淺笑,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亦是帶鉤,嗔道,“方四郎今日走運,崔都知今日在府中,你們剛好趕上了。”


    方鴻雀躍起來,迴身朝幾人激動地低喊道,“今日算是咱們走了運了,一會兒就能見到崔都知了。”


    “真的?”溫衍驚訝道,繼而高興起來,“我來這舒五家好幾迴了,方才得見這崔都知一迴。今日真是運氣好,誤打誤撞居然碰上了。”


    餘月亭讓他們說的雲裏霧裏,也大致猜到了此處是青州有名的妓館。許是個中規矩吧,妓館不掛門匾,隻掛各家鴇母的名號,今日進的這套宅子便是“舒五”家的。


    至於那位崔都知,大概是有名的妓娘吧。


    見餘月亭一臉疑惑,方鴻笑著向她解釋,與餘月亭猜測的大致相同。


    方鴻道,“妓館中地位最高的稱為都知,這舒五家妓娘共有十來位,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這崔都知,但凡她一露麵,其他妓娘都得服服帖帖低頭聽管教,便是鴇母也得讓她三分。”


    餘月亭來了興趣,“想來應當是位絕色女子了?”


    溫衍神秘一笑,“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婢子領著眾人進了用來擺宴開席的大堂。此處熱鬧得多,幾人挑了個臨窗的席位落座,溫衍掏出一個銀角子遞給金蓮。


    金蓮招招手,兩個花容月貌的女子上前,嬌聲軟語,柔順地在一旁侍酒。


    一個女子將酒遞到餘月亭嘴邊,柔柔喚了句,“郎君請用。”滿眼皆是嬌媚。


    餘月亭渾身不自在,伸手接過酒杯,朝她笑笑,“我自己來。”


    女子也不惱,垂眸一笑,雛雞自己見得多了,頭迴來一個比一個青澀,幾杯酒下肚就露了原形,扯著袖子不鬆手,等到進了房裏,更是什麽窮形醜相都現了出來,丟一隻鞋過去讓他叼迴來,就沒有一個不聽話的。


    女子不急,鎮定自若地坐在一旁,隻慢慢給餘月亭倒著酒。


    一雙纖纖玉手有意無意地掠過餘月亭的肩膀,餘月亭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不動聲色地朝裏擠了擠。


    顧雲安微微挑眉,伸出手中空杯朝女子晃了晃,女子極有眼色,指尖挑著酒壺坐在顧雲安身旁,倒酒之際一下歪倒在他懷裏。


    顧雲安摟著懷中女子輕笑兩聲,“怎麽還沒喝就開始醉了?”說著將酒杯送至女子唇邊,女子嬌羞著飲下,麵色緋紅,更顯嬌媚。


    顧雲安笑著俯身在女子耳畔低語,不知說了什麽,惹得女子嬌笑連連,坐起身來伸出粉拳輕輕捶在他肩上。


    餘月亭在對座看得目瞪口呆,如此嫻熟,老手啊?


    餘月亭看了看四周,她百無聊賴地坐在席中,嘟囔道,“這花酒也不好喝嘛。”


    溫衍看她無聊,湊身過來,“可是入不了餘兄的眼?待開席之後,崔都知露麵,那便有趣了。”


    一番話勾得餘月亭對這崔都知更加好奇,在此地如坐針氈原打算尋個借口開溜,現下又耐著性子坐下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四處看。


    酒至微醺,堂上樂聲四起,仙樂飄飄,絲竹悅耳,餘月亭閉目欣賞,隨著節奏微微晃頭,曲子不錯,倒不是什麽俗曲,她放鬆下來,腳下跟著打著拍子。


    忽而樂聲停止,一聲高喊,“開席——!”


    眾人停了嬉鬧,齊齊朝重重紗幔看去。


    金蓮端著烏木托盤挨席過來,席間有人拍出大筆金帛置於托盤之中,金蓮淺笑連連,身後跟了個小婢,將席位和錢財記在冊上。


    金蓮走到麵前,溫衍也不吝嗇,解下腰間玉佩放進托盤之中,金蓮眼前一亮,“溫郎好大手筆。”


    溫衍笑笑,“在崔都知麵前,不值一提。”


    金蓮笑笑,悉數將席位走遍,有的掏不出錢財來的,也隻是笑笑,並不強求,權當捧了個人場。左右席位錢已經交過了。


    金蓮朝樂隊打了個手勢,方才那聲音又高喊起來,“請崔都知——”


    席間眾人興奮起來,無一人出聲,伸長脖子緊盯紗幔。


    沒過多久,隻聽得環佩叮當,一個嫋娜身影隱隱現於紗幔之後。


    兩個婢子自左右撩開紗幔,隻見那人身穿了輕柔似煙雪的春衫,下身著玫瑰紫色薄裙,纖纖細腰裏緊緊束著一條長穗五色宮絛,飛仙髻上簪著寶珠鳳釵,那鳳釵的鳳嘴處銜著三串米粒般的瑩白珍珠,行走之間左右擺動,自成一番風情。


    素手之上卻偏偏執了一柄鹿紋圖案的團扇,將麵容擋住,看不清真容,隻微露一段白皙的脖頸。將眾人的胃口吊得足足的。


    餘月亭一心想看這美人姿色如何,也伸長了脖子朝紗幔那方看去。


    樂聲再起,團扇微移,自下露出尖尖的下頜,一寸一寸上移,曲終扇移,終將全貌露出。


    卻隻是一張素淨的臉,沒什麽特別。說不上多麽好看,甚至還比不上顧雲安懷裏的女子明豔。


    餘月亭有幾分失望,不禁低落地嘀咕一句,“這就是都知啊?”


    那麵容白淨的崔都知聞言微微偏首,勾了勾嘴角,附耳對身邊婢子低語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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