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縣災情得各方支援已逐漸平穩下來,朝廷派來的賑災隊伍到達後,居風便轉向湖安,與自家大人匯合。


    剛見麵就被扔來一袋錢,吩咐他去買輛寬敞的馬車,還要往裏麵多放點軟墊,再采買些保暖的披風和糕點零嘴。


    居風不明所以,但轉頭賣了坐騎,又去了采辦好東西,架著馬車來到金府前,在看到主子親自扶著一個女子走出來時,差點從車轅上掉下來。


    江應巧被陳蓁兒拉著說話,宋歸慈走到馬車邊拉開門,看裏麵東西準備的是否齊全。


    居風低聲詢問道:“大人,那位是?”


    “我未來的夫人。”


    居風木楞的表情有一絲裂開,懷疑自己幻聽了。


    宋歸慈收迴手瞥他一眼,平靜道:


    “她身上有傷,你一路駕車時注意平穩些,沿途走大路,遇到合適的客棧便停下休息,不必求快。”


    “可,京中許多事還著急等您處理。”


    “無妨,那兩個人會看著辦,她這邊重要些。”


    “……”


    另一邊,陳蓁兒與江應巧執手相看淚眼,依依不舍。


    “原本擔心你一人帶傷進京無人照料,如今有人相伴可以放心了,隻是你真的不再多住幾日嗎?”


    江應巧看向正在跟居風說話的人,目光時而落在她身上。


    她笑了笑,“他不可離京太久,萬事未了,我總該陪著他。”


    “話都說開了?”


    “毫無隱瞞,坦誠相待,這段時日多謝夫人照顧,往後有機會定來相見。”


    陳蓁兒欣然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拍了拍她的手將人送上馬車。


    看著金府門前的人影越來越小,江應巧停下揮別的手,縮迴車廂裏,嘴邊就遞上來一塊甜棗糕。


    她接過來咬了一口,靠在軟枕上看宋歸慈泡茶,姿態風雅賞心悅目。


    “早上我出來後,你迴屋好像往桌上放了什麽東西?”


    宋歸慈往茶碗中注上熱水,覆上碗蓋,“幾百兩銀票罷了。”


    一口棗糕在喉嚨裏下不去,江應巧放下糕點,捶了捶胸口。


    “……大人,到底要多少家底才能讓你這麽揮霍。”


    “放心,足夠養你的。”


    他遞過去一張帕子擦手,江應巧舉著帕子,悠哉地倒在寬敞的軟墊上,笑道:


    “那我該用什麽名頭花你的錢?迴去大人又該怎麽介紹我呢?”


    她絲毫不知自己在居風麵前,已經被冠了個未來宋夫人的名頭,還在想弄個什麽身份好掩人耳目。


    她趴起來抬頭看他,“要不然,我給你當侍女吧,月錢隨意,大人供我吃住就行。”


    宋歸慈將斟好的茶晾至溫熱,此時端到她麵前,江應巧接過來他卻不鬆手,看著她時有眸光流動。


    “暖床的那種嗎?這也是你昨日說的,可以給更多裏包括的?”


    江應巧耳根不由得開始發燙,故作鎮定地揩抹了一把宋歸慈的手背,光明正大地的吃了豆腐之後,捏著他的手腕喝下茶水。


    “你可以試試。”


    江應巧挑眉,繼續拱火,“可惜你昨晚沒抓住機會啊。”


    宋歸慈輕笑一聲,垂眼壓下眸中幽火,收手擺弄茶碗。


    “很好,你就仗著有傷,繼續口若懸河。”


    馬車行進得很穩,鼻間是茶香嫋嫋,江應巧躺著,看著他冷硬的側臉在窗照進來的光中,變得模糊柔和,車內一切恰到好處的舒適,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我認真的,你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會給呢。”


    因所求太多太深,又舍不得委屈你。


    宋歸慈沉默了半晌,答案在他嘴邊縈繞許久也沒說出來,再抬頭時,江應巧已經合上眼,清淺而眠。


    後麵的三日,應該算是宋歸慈這些年難得有的清閑放鬆,而對江應巧來說唯一“磨人”的,就是每晚客棧中,宋歸慈給她的傷處上藥。


    他會將腳踝放到腿上,不斷揉按直至藥膏最大程度的起效,他神色很自然,掌心的硬繭總是會摩擦皮膚,讓江應巧有股鑽到骨頭裏的癢,也可能這是骨頭愈合而產生的錯覺。


    但宋歸慈的指節和虎口時不時圈握住腳踝時,總會讓江應巧覺得他像在丈量什麽。


    而縮小存在感的居風,對這位江姑娘每天自來熟的打招唿,都迴以頷首致意,畢竟是主子認可的人。


    雖不知為何會突然多個未來主母,但他起碼要擺個態度出來。


    隻是時間久了,居風感覺江姑娘身上有一種熟悉的身影,時而會讓他迴想起曾經的雲喬郡主,想到這個人時,他心底複雜,同時又有幾分可惜。


    畢竟雲喬郡主的離世,曾令主子消沉過一段時間,這些年也是很不好受。


    可看到幾天中,主子就因這位江姑娘而頻頻生出笑意,居風鬆了一口氣,不斷告訴自己這是好事,卻有點隱約矛盾,他腦子轉不開,決定迴去問問茂初。


    臨近京城前,宋歸慈讓居風繞道去一趟寒山寺,居風熟門熟路地調轉了車向。


    江應巧疑惑之下問道:“大人去寒山寺做什麽?”


    宋歸慈給她係上擋風的鬥篷,當時眼裏有她看不懂的情緒,隻說:“還願。”


    可當江應巧站在寺中一處禪房中時,看著供桌上數不過來的上百盞明喜燈,胸口像被一隻柔軟的手捏住了心髒,在水中滌蕩幹淨後放在暖陽下曬,濕漉漉,又暖融融。


    盡管這些明喜燈都已經熄滅黯淡,但仍可以想象它們曾經照亮過這間禪房的夜晚,有一個人跪守在麵前,為所念之人祈求光明喜樂。


    宋歸慈讓她等候,獨自走進房中合上門,隔絕了她波瀾翻湧的目光。


    “江施主。”


    江應巧聞聲頓了一下,轉過身,慧迦勒光著半邊膀子,拿著一把掃帚看著她,“你還是迴來了。”


    江應巧合掌向他行了一禮,“大師,許久未見。”


    她遲疑了一下,“裏麵的明喜燈,是他為父母供的嗎?”


    “不止,宋施主也為你供燈,還有每一個曾經的你。”


    慧迦勒走到她身邊,緩緩道:


    “兩年餘間,每個月他都會來,供奉上六盞明喜燈,為父母,為江施主,為曾經你靈魂所駐的每一個人,親自守三夜。”


    “宋施主在這間禪房獨守了八十四個夜晚,燃盡了一百六十八盞燈後,你迴來了,他便來還願了。”


    江應巧眼中露出一絲恍然,看著閉門的禪房,喃喃道:


    “他就是在這一百六十八盞燈裏,學著向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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