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靜綏先是愣了下,反問道:“你可以為了錢財離開賀安?”


    江應巧微聳了聳肩,笑道:“你可以試試啊。”


    趙靜綏心中鄙夷,但她的修養不允許自己顯露出來。


    “郡主,你根本不了解賀安,我與賀安相識在他微末之時,看著他走過五載,而你不明白他在背負什麽,也無法理解他的心裏藏著何種傷痛,你們完全不是一類人。”


    趙靜綏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將對方隔絕在她對宋歸慈的包圍圈外,“郡主以為賀安真的會喜歡你嗎?”


    “沒錯,你窮追猛打確實有些成效,但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等到賀安一時新鮮勁過了呢,到時郡主隻會無地自容。”


    一開始江應巧臉上還帶著客氣的假笑,此時卻隨著她的話,目光冷了下來。


    趙靜綏已然勢在必得的樣子,“賀安你留不住,我勸你不要再自取其辱了。”


    到她說完這句話,江應巧的耐心快速耗盡,反而有種攥在手心護著的東西,非要有人掰開爭搶占去的惱怒。


    江應巧緩緩直起身,眼中帶著犀利的鋒芒,望向趙靜綏時,令她笑意僵住。


    “不入流?三教九流在趙內人這兒倒是分得很清楚。”


    “偏偏他不在這三教九流之中,相反,像趙內人你這種自以為是上九流,恰是最入不了他眼的那種。”


    趙靜綏沉著臉,眼中有怒火,“你在羞辱我?!”


    “以牙還牙,生什麽氣呢。”


    江應巧緩慢搖了搖頭,不給她反駁打斷的機會。


    “我猜你方才去見他,先是傷心質問,再來一番情意表白,被狠狠拒絕後就惱羞成怒來找我麻煩?”


    趙靜綏被她說中了事實,掐著手腕臉色青紅交加。


    江應巧抬眼時眉眼冷峻,趙靜綏看著她,像是看到了宋歸慈漠視她時相似的神情,有些不敢對視。


    “趙內人說我不了解宋歸慈,你自以為的懂他傷痛,知他苦楚,看到他是如何走過來的,在那之前呢?你可曾了解。”


    “我……”


    趙靜綏一知半解,賀安從來不願意說以前的事,她隻能從父親那裏得知一些關於他父母蒙冤而死的事,也知道他肩膀處有塊傷疤。


    江應巧垂下眼,“可我見過,他如何從來時路,爬著、甚至是跪著過來……所以宋歸慈不趕我走,我便不會主動離開,至於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你該去問他。”


    江應巧輕吸了一口氣,揚起笑,抬著下巴帶著濃濃的挑釁。


    “今天你來問我,便隻能告訴你一件事。”


    “我就是喜歡賀安,你又能怎樣。”


    ……


    馬車停在了皇城下,朱墨叩了叩車門,“郡主,到皇城門口了。”


    裏麵傳出江應巧平靜的聲音。


    “趙內人,請下車吧。”


    車門打開,趙靜綏行動滯緩地下了車,腳步輕飄飄的往皇城內走去。


    朱墨奇怪地看著她的背影。


    “郡主,她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啊,又沒管她要車馬費。”


    “不知道,可能是暈車吧。”


    江應巧拍拍朱墨的腦袋,“走吧,迴去了。”


    她坐迴車內,馬車從主道走,緩緩行駛至最熱鬧的永樂坊。


    遽然間,巨大的聲響從宣武門方向傳來,頃刻間空氣和地麵都感受到細微的振動。


    馬兒驚得停下來踏地嘶鳴,車夫猛地拉緊韁繩控製住驚馬。


    江應巧在車廂裏麵甩了個來迴,握緊車窗沿才沒摔出去。


    她掀開簾子望去,不止她,整個永樂坊的人都在朝巨響方向看去。


    宣武門上空彌漫著一片灰黃的煙塵,有站在閣樓上的人眺望過去,驚聲大叫:


    “台塌了!是寶相台塌了!”


    “是真的,你們快上來看!”


    “什麽?!寶相台怎麽會塌!那可是聖上為國祈福所建啊!!”


    “不祥之兆!這是上天預示的不祥之兆!大燕國祚危然呐!”


    一條街的聲音全亂了,有人驚恐唿喊著去找官兵,有人朝宣武門狂奔而去,有人當場跪地,朝皇城的方向哭喊叩拜。


    江應巧愣愣地望著宣武門上空散不開黃沙,恍然看見了那支送葬隊伍中飛灑的漫天黃紙……


    慶曆二十年,五月初三,端陽的前兩日。


    由中書舍人葉孚監工的的寶相台,轟然坍塌,化作一堆瓦礫。


    *


    一樽青釉弦紋瓶猛地擲到葉孚腦袋上,將他砸得頭破血流,血順著額角流到緊貼的地麵也不敢抬頭。


    燕帝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裏是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


    “來人!將葉孚拖出殿外斬了!”


    兩名禦前帶刀侍衛上前,將雙股顫顫的葉孚架著拖下台階,遠處匆匆飛奔過來一個人影,麵色帶著少見的慌張,抬手高唿。


    “請陛下刀下留人!”


    葉孚抬起頭,麵如死灰的朝那人喊:“爹!救我!!”


    葉詮奔至門外,朝裏麵震怒的天子俯身跪拜。


    “臣拜見陛下,求陛下暫留犬子一命,寶相台倒塌事發突然,尚未查明緣由,若是有人故意損毀陷害,蒙蔽聖聽,應將其速速抓捕伏法啊陛下!”


    燕帝怒氣未消,盯著葉詮冷笑道:“葉相倒是來得及時,你拿什麽替他做保。”


    葉詮冷靜道:“臣願用宰相一職,換調查寶相台之事的真相。”


    燕帝眼中閃過一絲暗芒,“用宰相一職擔保,葉相可想清楚了。”


    “望陛下成全。”


    燕帝喝了李寶慶呈上的冷茶,在桌案前緩緩踱步,目光冷怒的看著下方兩個人,喚來良琛。


    “良琛,給朕查!寶相台到底因何原因倒塌,若並非人為,則將葉孚拖去宣武門斬首示眾,以平民憤!”


    “是,臣領命。”


    燕帝目光攝人,看向跪在地上的葉家父子,“葉孚,立刻革職削官,押入詔獄大牢候審。”


    “謝,陛下隆恩——”


    待葉詮離宮後迴到葉府,陰沉著臉推開房門,就見葉夫人坐在正門口,手中握著一把出鞘的匕首等他。


    葉詮看著她,走入門內,“陛下答應徹查,阿孚暫時還能活。”


    葉夫人聞言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稍緩,閉了閉眼,將手中的匕首放在桌上。


    她冰冷的聲音中還帶著細微顫抖。


    “你這次要是敢為了保全自己而置身事外,眼睜睜看著阿孚死,剛才我真的會殺了你。”


    她疲憊地站起來,走到他麵前,注視著葉詮陰晦的雙眼,裏麵夾雜著其他複雜的情緒,她懶得去看,也不想再看。


    “是你帶他走上這條路,若葉孚死了,你給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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