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月底,陸晏休沐迴來,大半個月的忙碌,雲玥難得踏踏實實的睡了個懶覺,連陸晏起床都沒發現。高氏坐在院子裏縫補衣衫,也看著幾個孩子,不許他們吵鬧,也不許陸晏去叫,雲玥最近經常很晚還在書房忙,她都看在眼裏,可是家裏沒人能幫上忙,唯一能幫忙的又不在家,有時她看實在太晚了,就去給她下個麵條吃,給雲玥做好後盾是她僅有的能力,不說自家幾個孩子的變化,就是村裏這些孩子們,進學後也變得斯文得體起來,再也不是以前人嫌狗厭的德性了,最起碼也是幹淨了許多,見到人也規規矩矩的喊人,說話不再那麽咋咋唿唿了,村裏人見了都交手稱讚的,她心裏也高興,就是苦了雲玥,小小年紀,帶著幾十個孩子,白天黑夜都不得閑。


    等雲玥起來時,一看太陽都出來了,嚇的著急忙慌穿了衣裳,一邊盤頭發一邊急匆匆往外走,剛要出門就撞進了從外頭進來的陸晏懷裏,陸晏趕忙攬著她,略帶著急的問:“怎麽了?”


    雲玥呆呆的看著陸晏,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軟下緊繃的身子,“我忘記今天休息了,還以為睡過頭了呢。”說著就轉身迴去梳頭了。


    陸晏看了看自己還張開著的手,空了的懷抱,略微有些失落,他一直都知道雲玥身上又香又軟,跟個火爐一樣,他冬天落過水,身上總是比較涼,現在天氣熱,她睡覺不老實,睡著睡著就會滾過來,手腳並用的扒著他睡,他從一開始不耐煩的挪開到被磨的沒了脾氣聽之任之,到現在的自然而然,天知道他有多少個夜晚是睜眼到天亮的啊。


    陸晏轉身去給雲玥打了一盆水進來,絞了帕子遞給她,站在一旁看著她細細的擦手臉,視線移到她的發髻上,跟娘她們一樣,什麽也沒帶,但她首飾盒裏有好幾根簪釵的,卻自他醒了就沒見她戴過。陸晏垂下眼瞼,她總是很努力的想融入人群,可是她不知道即便她衣著樸素,裝扮與大家無異,隻要她站在那裏,自信沉穩的樣子就像會閃閃發光一樣奪人眼球。


    等吃過早飯,雲玥想幫著高氏做針線,被高氏打發去書房,並讓陸晏去幫著些。兩人在書房呆了半天,陸晏看了這段時間雲玥編寫的小故事,已經裝訂成冊,厚厚一摞,“娘說你經常很晚還在書房,以後別這樣了,白天已經很辛苦了,晚上還熬夜,你是夫子,又不是學子,不用寒窗苦讀的。”


    “天氣太熱,迴去也睡不著。”雲玥下意識的說,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但陸晏卻眼裏盈滿笑意,是因為他不在嗎?原來不是他一個人晚上不習慣啊,心裏歡喜可又心疼她。


    “咱們學堂學習的資料太少了,孩子們手裏連一本課本都沒有,全靠上課的時候死記硬背,這樣進度太慢了,我就抄了一些,先讓他們共用,等慢慢的補充,而且我隻負責寫,裝訂都是陸杉陸香完成的,正好他們就趁著裝訂把書看了,不認識的字不懂得當時就問了,進步很快,你一會兒可以考校一下。”雲玥一邊整理教案,一邊說。


    “說到考校這個問題,我想跟你商量個事。”陸晏看著雲玥,靜等她接下來的話,“我想每個月都給學生們做一次測試,就選在每月最後一天的上午,由你來考,怎麽樣。”


    雲玥看著陸晏,等著他的迴複,陸晏滿眼都是眼前這個眼神純澈的女子,故作思考,視線卻沒離開半分,“我看行,我還能給他們講講進學的趣事和進學的好處。”


    “還是陸夫子思慮周全,那以後就勞煩陸夫子了。”雲玥起身像模像樣的給陸晏拱手行禮。


    陸晏配合著也拱手還禮,“雲夫子客氣了。”滿臉笑意,真是個小騙子!


    “三哥三嫂,你們叫……我…嗎”陸杉風風火火的闖進來,就看到兩人對著行禮的樣子,口直心快的問:“你們這是重新拜堂嗎?”


    雲玥臉皮雖厚,但大多都是裝的,被陸杉這麽一說,瞬間紅了臉。


    陸晏看在眼裏,不著痕跡的往前一步擋住雲玥,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他小娘子嬌羞的樣子,這個替他將他的阿玥迎進門的弟弟更不能。


    “雲夫子跟我商議,從這個月開始,每個月最後一天給你們做測試,其他學生下個月開始,你從這個月開始。”


    “啊?”陸杉被這個消息震驚的七葷八素,慘叫連連,原以為擺脫了三哥,跟著三嫂學的日子會一直愉快下去,沒想到三嫂來這麽一手。


    好不容易被考校完,陸杉蔫了吧唧的拖著兩條腿去到堂屋一屁股坐下,半天不說話,終於引起大家的注意,“四弟這是怎麽啦?被霜打了?”宋氏問。


    陸杉看著屋子裏的陸老爹和阿奶高氏,在擺碗筷的宋氏和陸香,又轉頭看了看院子裏的幾個孩子,覺得他們也笑不了多長時間了,心裏瞬間平衡了些。


    “三嫂請三哥以後每個月最後一天給學堂的學生們做考校,而且三哥還說從明天開始我和阿香就不能再用沙盤練字了,得用毛筆練大字,還額外給我布置了一天十張大字的作業,三嫂從來不留作業的。”陸杉越說越委屈,感覺他三哥就是針對他,看不得他天天跟在三嫂身邊愉快的學習,他在書院一定學的很不開心,這麽想著,心裏又奇跡般地平衡了。


    “三嫂已經在教我寫大字了,原本也是說明天開始我跟你一起學的呀。”陸香看了看陸杉,平靜的說。


    “啊?你已經開始學了?什麽時候?三嫂偏心!”陸杉心裏又不平衡了。


    “行了你,學也不行不學也不行,就你一天天的事多。”高氏不耐煩的出聲打斷他,陸香能跟前跟後的,陸杉卻不行,雖然雲玥總把陸杉當孩子看待,但其實陸杉比雲玥還大兩個月,進門時又是陸杉代替陸晏迎的親,這要是不留意讓人說了閑話,唾沫星子都能淹了雲玥,也正是如此,陸杉的課程都是在家跟陸香一塊兒上的,雲玥在學堂上三個時辰課,迴來還要上兩個時辰,晚上還要給學生們寫書,已經夠累的了。


    下午雲玥午睡起來,看到高氏帶著張氏宋氏在挑豆子,也搬了個小板凳坐過去。


    張氏邊挑豆子邊說:“現在寶香閣每天要500斤豆腐,500斤涼粉,咱們這山頭的青草都長不及了,好在何家大嫂給我們送來不少,但還是不夠,爹帶著相公和四弟已經在外村山頭找好幾天了。”


    “現在正是最熱的時候,涼粉的需求量肯定高,要是沒有青草也隻能限量供應了。”雲玥說。


    “看著有錢不能掙,心裏跟貓爪子撓一般難受啊。”宋氏捂著胸口略微誇張的說著,“三弟妹,你說其他的草能代替青草嗎?”


    “你就盡想瞎了心,山上這些個草啊花的,哪個是可以隨便吃的。”高氏在一旁打斷了宋氏,不想她給雲玥出難題,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的,何必折騰她。


    “也不是真的沒有。”雲玥笑著說。


    “還真有啊?”高氏驚唿,張氏宋氏都震驚的看過來,她們就說說而已啊,隨即就興奮了起來,這不就可以大把大把掙銀子了,現在雖然半夜就要起來做豆腐,吃過早飯又開始挑豆子,理菜地,割豬草,傍晚就開始做涼粉,天黑了也不一定能忙完,但每天都有進項,日子有盼頭,再辛苦些也值得啊。


    “不過不是草,是豌豆。”


    “豌豆?這玩意也能做涼粉?”張氏驚奇的很。


    “嗯,跟青草做的涼粉不一樣,但是也一樣好吃,不如我們今天下午就來試試吧。”


    “對,試試,走,現在就去。”宋氏站起身就要來拉雲玥。


    “那二嫂先去把豌豆泡上吧。”雲玥笑著說。


    “也要磨成漿?”張氏問。


    雲玥點了點頭,又繼續挑豆子,“量大了,大哥他們每天磨豆子太辛苦,不如請橋堂兄來幫襯?”


    “就磨點豆子,能累過下地去?現在還用不上,這幾天你爹也能下地了,等他好了也能幫著磨會兒,等以後再看吧。”高氏說著,瞥了一眼張氏又立即改口了。


    “可不,等過幾天家裏的磨打好了,不用去村頭磨豆子,就更省事了。”張氏附和道。


    “等家裏的磨打好了,咱們可以買一頭驢來磨豆腐。”雲玥建議道。


    “驢還能磨豆子?”宋氏驚奇道。


    “能啊,都說懶驢磨磨屎尿多,不就是這麽來的嘛。”雲玥俏皮的打趣道。


    張氏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


    宋氏則不以為意,“還有這麽一句話呢,我怎麽沒聽過?”


    “你驢都沒見過幾迴,哪能聽見這樣的話。”高氏見宋氏臉皮厚,是真不在意,依然跟雲玥有說有笑的,又看看張氏,雲玥和宋氏都不會跟張氏開這樣的玩笑。


    半下午等熱氣都散去些後,豌豆也泡好了,婆媳幾人拎著桶就去村口磨豆子,村口樹下每天都很多人納涼,今天阿奶也在其中,“你帶著她們幾個這又是幹嘛去?”


    “娘,我們去磨點豆子。”高氏帶著雲玥三妯娌笑著跟眾人打招唿,這次再也沒人敢說閑話了。


    “哎喲,我說五嫂,阿晏媳婦可是我們的雲夫子,你居然讓她給你磨豆子啊?”坤嬸子笑著揶揄。


    “害,出了家門進了學堂是雲夫子,迴了家不還是我家老三媳婦嗎?這豆子她嫂子們磨得,她就磨不得了?我可不是那偏心眼的婆婆,管她夫子還是學子,迴到家都得給我磨豆子去,再說,可不是我強求她來的,她自己怎麽也不肯我和她嫂子們去,這不就都跟來了。”高氏笑嗬嗬的說,上迴雲玥被人編排,她們沒辦法,這迴就得讓她們這些人知道,雲玥不僅做得了夫子也做的好兒媳婦。


    “嬸子快別說了,迴頭我娘真偏心三弟妹了,我和大嫂可要找你哭了。”宋氏連忙擺手道。


    “要哭你哭去,娘和三弟妹跟我好著呢。”張氏笑著輕輕推了一把宋氏。


    “是阿奶和娘還有嫂子們不嫌棄我粗手笨腳,耐心的教導我呢。”雲玥笑著看向高氏她們。


    “別在這兒磨嘰了,趕緊去吧,一會兒天都黑了。”阿奶站出來擺擺手打發她們趕緊走,卻還不忘在一旁狀似嫌棄的說:“這三兒媳婦啊,平時白日裏在學堂上課,晚上在書房給孩子們寫書,說什麽孩子們的書太少了,學習進步太慢,時常大半夜了還不見迴房睡去,我也不懂這些個,隻看見她寫了一摞又一摞的書出來,這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被她娘嫂子們攛掇著搗鼓吃食,真是沒個消停的。好在現在村裏給安排了學堂,要還跟以前似的在家,那是整天阿奶阿奶的,吵的我腦仁疼。”看到一旁或羨慕或嫉妒的嘴臉,內心滿意極了。


    “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現在沒人吵你,要出來找我們這些老幫菜尋開心了吧。”二奶奶嗔怪了兩句,哈哈大笑起來。一時樹下熱鬧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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