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點的37度高溫把06年的夏天烤的滾燙滾燙的,工廠角落食堂裏的鼎沸人聲更是給空氣增了幾分溫度,世界好似處在一片止不住的大火中。


    此時,已是下班的十分鍾後。


    柏林汗流浹背的站在食堂門口,怔怔的望著擠的滿滿的食堂窗口排著隊的工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後,反應過來後,他才匆忙擠入彌漫著汗臭味的人群。經過一早上的忙碌,他早已是饑腸轆轆,食堂裏飯菜的香味,幾乎都快把他的魂給勾去了。


    至於柏林還留在工廠,是因為放棄這份工作的想法柏林停止了。


    停止的是那麽突然。


    明明這份工作是那麽的難熬,可就當柏林想下定決心,換掉廠服離開工廠迴家時,腦海裏跳出了幾幕畫麵——穿著褪了色衣服的陳可欣,牽著她小手的消瘦的女兒妮妮,老舊的小屋,抽屜裏僅有的百來塊現金。以及,昨日在昏暗的出租屋裏,紅著眼,與他講述委屈與不甘的,肚子微微隆起的樂瑤...


    他的猶豫崩塌了。


    柏林心裏的逃避感瞬間在家庭與生活負擔的壓力下,顯得是那麽不堪一擊。


    是啊,他哪怕少賺點錢,也足夠補貼家庭給用,給老婆女兒買點衣服...但就這樣一輩子那樣下去嗎?一輩子住那間小屋子,吃著簡單的飯菜?女兒的學費呢?陳可欣的藥費呢?這都是很多很多錢啊!都不管不顧嗎?不是早早下定決心,辛苦點多賺錢讓家裏過的更好嗎?


    還有樂瑤...


    捫心自問後,柏林無法逃避了。


    他不是17歲的少年了啊。他都不知道和自己說了多少遍這句話。


    現在他27歲了...


    家裏需要他,很多人需要他..


    ...


    食堂裏懸掛在天花板的幾盞風扇吝嗇的刮著幾縷微不足道的涼風,擠在人群裏的柏林根本享受不到絲毫的清涼。所幸排了半天後,終於輪到了他。食堂阿姨冷漠的拿起飯盆,淡淡問道“要什麽?”


    “這個炒肉,這個青菜,這個雞腿,然後兩碗飯。”柏林被琳琅滿目的食堂弄的眼花繚亂,連點了幾個他最愛的菜。


    “5塊錢。”阿姨盛好好,遞給了柏林。


    柏林愣住“多少!?”


    “5塊。”阿姨重複了句。


    “不是...這些怎麽就五塊了啊?”柏林傻住了眼,5塊錢?昨天林曼曼還在抱怨,一捆青菜買了一塊五,比往常漲了兩毛錢,這才多少菜多少肉?可柏林還沒來得及說退掉更換的話,身後的催促與食堂阿姨的不耐煩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快點!別人還排隊呢!”他隻能掏出口袋的10塊錢,找了5塊,再擠出人堆,到免費的紫菜湯那盛了一碗,端到無人的角落坐下。


    食堂前還是絡繹不絕的人群。風扇清涼的風總算也眷顧了他些許。


    可看著桌上久違豐盛的午飯,柏林滿肚的饑餓感卻沒了,甚至還有些說不上的不舒服..


    想起平時陳可欣煮的午飯晚飯,柏林覺得,他們一家三口一餐都吃不到2、3塊錢吧...


    沉默了良久,柏林抓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來。飯菜是豐盛,味道也比陳可欣煮的好吃太多,可柏林吃的卻很不是滋味...


    如果陳可欣知道自己一頓飯吃掉五塊錢,會很心疼吧...


    午餐結束了。


    柏林匆匆的趕到車間,此時沒有還沒開工,他屬於沒有迴宿舍和家裏休息的,算來的挺早。


    當前車間裏隻有三兩個早早到來的女員工。她們都是3、40來歲,就一個20多歲的小年輕。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見柏林到來,幾個人頓了下,隨後也沒被影響,笑聲繼續。因為還沒開工,哪怕風扇開了,嗚嗚的響著,可在這空蕩蕩的車間裏,一切顯得還是那麽的安靜,迴蕩車間的調侃家常的笑聲更是讓一些生疏感消散了許多。


    等待上班的過程中,幾個人也與柏林交流了。重新問了柏林的姓名,家住地址等等。溝通後,他總算不至於再和同事當個陌生人,進車間也再沒必要尷尬的遠離人群了。


    時間漸漸的推移,工人陸陸續續湧入了車間。隨著工人到齊,機器的嗡鳴聲響起,下午的工作開始了。


    糖果一盒一盒的往下掉,箱子開始慢慢的累積。


    持續不降的高溫,止不住的汗,酸脹的手臂...


    柏林喘著氣,站在一堆箱子裏,眼中有些迷茫。


    下午該怎麽撐過去?


    ....


    夏季的夜來的很晚,可柏林下班時,天已經臨近昏沉了。


    他們小組7點下的班。辛苦了一天,工作總算結束。柏林沒有更換廠服,他生怕渾身濕漉漉的汗漬把衣服弄髒。當走到家時,已是7點30分。天黑了,偏僻的小巷裏隻有一盞昏黃的白熾燈在小屋亮著。


    這是第一天工作。


    累的讓他印象深刻。可那般刻骨銘心的深刻,他卻都忘了下午是靠什麽熬過去的,迴家的路上更不知是什麽撐著那疲憊沉重的身體。


    到未來世界的這幾天來,他第一次感覺到,哪怕是沉悶的夜,也比工廠車間裏來的舒服多了。哪怕沒有什麽風,至少聽不見嗡鳴不停的機器,不用勉強著胳膊,吃力的搬著落下的一個又一個紙箱,做著不切實際的下班期待。


    這樣工作下去,他真的好難去咬牙堅持啊。


    哪怕是輕鬆一點也好...


    柏林踏進了家門。


    燈靜靜點亮了小屋。屋裏是那麽的寧靜,那麽的祥和。


    “媽媽,爸爸迴來啦!”


    見著柏林,坐在座位上的女兒欣喜喊了一聲,放下故事書,連小步跑了過去。


    被疲憊麻木的柏林,情不自禁的擠出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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