廁所也是一種文化。唐伯虎還曾給縣令家茅廁題寫對聯流傳下來,“甘解衣帶終不悔,化作春泥更護花。”有時越讓人抓馬的地方也會衍生出某種特殊情結。


    那一世大院裏唯一的公用廁所,是一間深褐色的土坯房。正中間一條狹長兩米的廁坑,大小便皆可,且男女通用。判斷裏麵有沒人全憑咳嗽聲。


    這還算是這一片頂好的廁所,有的連個頂棚或深坑都沒有,隻能用磚墊著腳方便。不時有人遠道來這出恭,成為一大標誌性實用建築。


    媽媽常帶著她一起上廁所。她蹲在前邊,媽媽蹲在後麵。她老感覺媽媽要撓她癢癢,別扭得拉不出來。所以寧可蹲後麵,麵對著媽媽雪白的大屁股。


    牆壁上偶爾有四爪猙獰的壁虎爬過,或靜默或疾走。嚇得她大氣不敢出。一直是她如廁的陰影。偶有淘氣的家夥從廁所後身往坑內扔石頭,把如廁者嚇一跳。


    而今,染墨仍想去探訪一下這間廁所是否安在,好故地重遊一番。


    真是意外之喜。她很快就找到了這間茅廁。外觀樣式沒太大變化,裏麵增加了蹲坑和便池。隱藏在一小片竹林後麵,外人不太好找。


    染墨在裏麵徜徉、觀察了許久。仿佛老朋友見麵般欣喜。本有點鼻塞的鼻子也通氣了。


    午後,染墨又去這家茅廁出恭。當她走進茅廁時,迎麵撞上一人。


    這人她前世好像見過。隻是當時情形無比尷尬。


    染墨那次從廁所出來時,一時疏忽,衣服下擺還朝上卷著,褲帶也沒勒好,就這麽露著白花花的小肚皮,邊係腰繩邊往外走。


    哪成想迎麵撞上那人,兩人抬眼都看對方。要命的是,兩人又下意識地把眼睛往下瞄。


    他還算穿戴整齊,染墨可就慘了。手持褲腰帶姿態極其不雅,關鍵是她白白的小肚皮被那人看了個正著。


    染墨又羞又惱,趕緊提溜著褲子跑開了。那人也愣怔地矗在原地,似乎忘了來幹嘛。


    染墨認得他,是不遠處兵站大院的一個李姓大男孩。倒不是什麽登徒子。不知他怎麽就硬生生闖這來了。


    這件事對她的心理影響蠻大的。以前看書讀到古時女子被男人誤看到臂膀啥的就非他不嫁,她還不能理解。當自己也有了這種切實的經曆和感受,發現這種執念當真是存在的。


    她那幾天過得抓心撓肝的,恨不得即刻就去找那家夥當麵對質,敞開了論論理,到底要不要對本姑娘負責?


    可惜的是,當年區裏征兵,這位各方麵都很優秀的大李哥毫無疑問被選中當兵去了。往後也再沒聽到過他的消息。


    前世的賬還沒算清。今世竟然又槍尖對麥芒地偶遇上了。而這次情況正好相反。


    當她差點跟那人撞個滿懷的時候,眼角一瞥赫然發現,那家夥居然沒把褲子係好就那麽吊兒郎當飽滿霸氣地往外走。


    她倒吸一口涼氣。恨不得想吃人。


    這是和前世扯平了嗎?為何感覺吃虧的總是她?


    那人同樣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待看清染墨麵容後,又似舒了口氣。仿佛讓小帥哥看兩眼也沒啥。


    他慢條斯理地掖好衣褲,全然不顧染墨的詫異。還順手扶住染墨的胳膊,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染墨白了他一眼。他的手剛摸完那個又來摸她。氣得不想說話,與他擦肩而過就要去出恭。忽而又停了下來。


    她平常上廁所都是避著人的,以免被人發現真身。眼下門口站著的這位,看樣子沒想立馬離去。萬一他殺個迴馬槍跟著進來,盯著自己噓噓可就糟了。


    染墨扭捏著佯裝不想尿了,也往外走。


    那人好奇地看著她,倒也沒多問。尾隨著她往外走,快要分開時搭話道:“你家住附近嗎?”


    染墨本不想理他。還憋著尿呢,想再去找間茅廁。出於禮貌還是簡單“嗯”了一聲。


    “我住得也不遠,咱倆可以認識一下嗎?”那人落落大方地說道。


    染墨心頭一振。說實話,她一直都特別期待這種直截了當的寒暄方式。


    她曾因性格孤僻,從不敢跟別人主動搭話。而別人看到她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也沒了說話的欲望。這導致她幾乎沒有朋友,也錯失了許多本來可以結交朋友的機會。眼前這個人還怪好的嘞。


    “嗯。”心裏那麽想著,麵兒上還是保持著一絲矜持。


    男子露出兩顆小虎牙笑道:“在下擎勝,一柱擎天的擎,打勝仗的勝。敢問你的芳名,尊名?”


    染墨心中一樂。情聖?我還情種呢。“我叫染墨,墨汁兒染濕一大片的染墨。”


    “好名字。雲霞渲染,濃墨重彩。”這家夥還挺會吹彩虹屁呢。染墨聽了心裏挺舒坦。渾然不同於那些老愛瞎起外號的蠢貨們。


    擎勝,染墨在心裏默念了一下。由於口音的緣故,這裏的人常把一些字的後鼻音念成前鼻音。就像那個音春兒,上學後才發現人家是叫迎春。擎勝這個名字念成“琴聖”的發音,也挺順口。念大名時則要按準音來念。


    倆人走到一片開闊地。眼前變得敞亮起來。


    擎勝停下腳步,轉過臉來看著染墨,問道:“你們這裏的書院在哪兒啊?”


    “從前邊拐過去不遠。”染墨用手往前一指,趁機端詳了一下眼前這個少年。


    剛才沒仔細看,隻覺得他像前世那個兵站大李哥,眉目間又有點像以前的小夥伴勝子,倆人還都叫勝。


    此人稱得上是麵如冠玉,劍眉星目。眸光流轉熠熠有神。少年特有的嬌憨之色外,也有一絲略顯成熟的氣息。身姿挺拔透著股健碩勁兒。配上質地良好的絲製服飾,神似武俠片中的英俊少俠。


    染墨想起前世八十年代流行的各種武俠劇。人們不僅被精彩的劇情所吸引,也被裏麵的英雄人物迷得神魂顛倒。


    這裏有個小小的遺憾。由於受時代及當地審美影響,大家都偏愛那種濃眉大眼的男明星。諸如楊康這樣細長眼型的男子,反而覺得平平無奇,有些受冷落。直到多年後才發現,這種長相氣質的男生才是極品呐。


    而今,站在她麵前的就是這樣一位俊朗男兒。這昭示著什麽?是要和她合演一出呂布戲貂蟬嗎?


    染墨正思緒飛升之際,一旁的少年發話了,“嗨,你怎麽了,剛才委實有點唐突了。”說完不好意思地笑笑。


    染墨佯裝朝他翻了個白眼。她曾經特別愛翻白眼,倒不是蔑視誰,主要是眼睛老覺得難受,不翻不舒服。到後來養成毛病,還演變成做鬼臉的樣子。大家都笑話她,她才努力克服。還是留了點小尾巴。


    她靜下心來問道:“聽你方才語氣,莫非你不是這兒的人?”


    “嗯,我是從大月城那邊過來的。每隔一段時間會來這邊看看朋友,順便辦點事。”


    “那你不用上學的嗎?能請假嗎?”染墨有點奇怪。


    “哦,我府裏有請夫子老師來授課。老師脾氣溫和,請假很方便。”看他那略顯得意的神情,怕不是老師脾氣好,而是拿他沒辦法。


    染墨心生羨慕,看來他家境不錯,都不用自己去書院讀書,也不用跟同學擠一塊去上廁所。


    見身邊的人兒又陷入沉思,擎勝打趣道,“小腦瓜又在想什麽?你們夫子是不是很嚴厲呀?”


    “啊,沒有,我們夫子很好,就是同學比較頑劣一些。”染墨淡淡地說道。


    “哦,是麽,我還挺羨慕你們同學在一起學習玩耍的場景呢,自由自在不受束縛。我家裏夫子還好,可我爹管得很嚴,脾氣也躁。我好幾次就是跟他賭氣才跑出來的。”擎勝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起來。


    “你爹管得嚴,你還敢賭氣跑出來啊?”染墨問答起來總是挺有邏輯性。


    擎勝看了她一眼,正色道:“按常理是不行,可我上這邊來是有大事要做的,也就奈何不了我。”


    染墨噗嗤一笑,心想你個小公子能有什麽大事。她也沒再追問,往前走了幾步,在空地上奔跑跳躍起來。這是青春少年的天性,她喜歡這種隨意而休閑的活動方式。


    擎勝被她感染到了,也跟著她一起跑跳旋轉起來。那是一種很放鬆、適意的感覺。歡快的笑聲伴隨著兩人動作蕩漾開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唿喚聲,“少爺,少爺……”隻見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跑了過來,“爺真讓我好找,我們該迴去了。吳少找你有事兒說。”


    “知道了。”擎勝略帶不舍地跟染墨說,“我要先迴去了,下迴見啊。”


    染墨微微點點頭。擎勝接著問道:“我們下迴怎麽見麵呢?”


    染墨有點愣住。還要再約好見麵地點嗎?擎勝見她沒搭話,索性說道:“那我們下次還在那個茅廁那兒見吧。”說完拱拱手,和小廝快步走了。


    染墨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半晌沒迴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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