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剖開了扔在大街上,所有隱秘且陰暗的心思都無所遁形。


    銀雁又篤定地說了一句:“你就是個妖怪。”


    周昭沒有理會她,她眸光一動,繼續衝著銀雁問道,“你那位不倫的長輩生得……”


    銀雁心中一揪,卻是沒有等到周昭的後半句,她怔愣了一會兒,突然吃吃地笑了出聲,“不,你不是妖怪,你猜不下去了對嗎?”


    她的語氣甚至比先前說周昭是妖怪的時候更加篤定。


    周昭挑了挑眉,“原來你沒有見過你那義父的真容,看來他是個戴著麵具見不得光的縮頭烏龜。你有沒有想過,萬一他生著蛤蟆眼、蒜頭鼻、臘腸嘴,一抬頭臉上的皺紋能夾死蒼蠅……”


    銀雁的臉色隨著周昭嘴中蹦出來的一個一個詞,愈發的難看。


    “你義父萬一是薛太仆呢?畢竟你又沒有見過他。”


    銀雁隻覺得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突然五雷轟頂,降下了晴天霹靂。


    薛太仆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畢竟他老人家是整個朝堂之上長得最醜的人。


    怎麽說呢,就是你將他的五官分開來看,每一個都醜,你將五官合起來放在臉上再看,醜上加醜。


    銀雁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一張傳說中的臉,她麵露驚恐的胡亂搖起頭來!


    “你胡說!周昭你去死!你你你……義父絕對不會是薛太仆,他明明……”


    銀雁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的吞了迴去。


    “好險,差點又著了你的道了,接下來我一個字都不再說了,不然就讓我不得好死!我不說話,你能奈我何?”


    周昭若有所思的用手指在那禁步上敲了敲,“嗯,看來你義父遮著臉,倒是有幾分姿色。”


    她說著,衝著銀雁眨了眨眼睛,“你看你,怎麽這麽扭捏,明明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了……哦,對了,你說一個字都不說了,不然不得好死之後,又說了九個字呢……詛咒自己怎麽這般狠?算下來你就算是九命貓妖,你都不得好死了啊!”


    周昭說到最後的時候,麵上露出了幾分頗為虛假的同情之色。


    “啊!周昭!你去死!”


    銀雁抓著那牢門的欄杆,歇斯底裏的叫喊了起來!


    周昭沒有理會她,卻是朝著來的方向看了過去,從那頭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一頂鬥笠像是飄浮在空中一般,詭異地飄了過來。


    “阿晃,你來得正好,祝黎交給你了。他易容的本事不濟,叫我一眼看穿了,你且來看看,有什麽辦法能洗掉易容。你且來看他的臉同脖頸處顏色有差異,咱們能不能沿著分界線,撕下假臉皮來!


    再或者使用烈酒、或者是一些能讓皮膚潰爛的草藥,看能不能將假臉皮爛掉,方便我們撕下來……倘若實在是沒了辦法,我再用刑。”


    劉晃的眼睛越來越亮,祝黎的恐慌越來越盛。


    “可是我隻剝過屍體的皮……也隻在死人身上配過藥……雖然我肯定不會將活人弄死,但……”劉晃說著,有些遲疑。


    周昭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阿晃你大膽的來,之前你在摘星樓救溺水之人,不是做得極好,還被陛下誇獎了麽?一迴生,二迴熟,若是此易容術可破解……明日早朝之時,便請陛下讓群臣用藥水洗麵……


    屆時,豈不是所有妖魔鬼怪原地顯形!”


    劉晃幻想著那般熱鬧的場景,瞬間全身都是勁兒了!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地上躺著的祝黎,在他的麵前蹲了下來,伸手果斷地朝著祝黎的臉扯了過去。


    祝黎慘叫一聲,卻發現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劉晃像是提起了一個菜籃子一般,輕而易舉的將他提了起來。


    “我已經剖過豬了,胃腸之中並沒有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隻找到了一些已經拚湊不起來的碎骨。另外我仔細驗看那手骨,死者的食指,原本就少了一截兒。


    我在豬腹中發現了一截相對比較大一些的骨塊,應該是死者的腿骨,上麵發現了明顯的骨折之後愈合的痕跡。他應該尋過一個厲害的接骨師父接了骨,看那愈合的情況,我覺得應該是三年左右的事。”


    周昭衝著劉晃點了點頭,任由他提走了祝黎。


    她側過頭去,最後看了一眼關在大牢之中有些恍惚的銀雁,“你若是想到了你義父的一些細節,可以請獄卒喚我。你是一個人,不是一條蠱蟲,沒有人應該被當做豬羊關在籠中,同其他人廝殺之後方能活命。


    你的義父並沒有將你們當做人看,更沒有信任過你們,如同他所想要重新複辟的那個王朝一樣,冷酷又暴戾。


    看你的年紀,也不是沒有經曆過苛政,大運河上有多少亡魂,酒林肉池裏有多少哭聲,你那義父又殺了多少無辜之人,你心中最是清楚!天英城的結局,你也看到了。”


    見銀雁不為所動,周昭眼眸一動,又道,“你難道不想在臨死之前,知曉你的義父是誰?生得如何模樣?不想知曉他喜歡什麽,又經曆過什麽,每日都在想什麽?不想讓他永生永世都記得你的名字?”


    銀雁神情複雜的抬眸看向了周昭。


    她的嘴唇張了張,但是到底什麽也沒有說。


    “找出他來,你便什麽都知道了。”


    銀雁慌忙地低下頭去,她不敢同周昭對視,她明知道她是在蠱惑她,但還是可恥的心動了。


    她的義父絕對不可能是薛太仆!


    她的心上人絕對不可能是薛太仆那個醜老兒!


    周昭說著,大袖一甩,手背在身後朝外走去。不是她不繼續追問銀雁同祝黎,她已經看出來了,那幕後之人十分警惕,從未在人前露麵,烤羊鋪的東家娘子、學過易容術且入北軍可以說是蘇長纓第二的祝黎,都沒有見過他的真容。


    且他們管那人叫做義父,對其都尊敬無比。


    想要讓他們招供不是容易的事情,於是她便另辟蹊徑。


    如今她知曉了,山鳴長陽案的兇手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義父,他光看身影應該頗為俊美,平日裏戴著麵具藏頭露尾。


    她是一個很有耐心地獵人,她故意在祝黎麵前誇大自己分辨易容術的本事,便是以身做餌。那群人引以為傲的本事,絕對不能有她這麽個克星,之前在摘星樓倒塌案中,已經有人想要她的性命了。


    這一迴,那人豈不是更加著急上門。


    魚餌已經下好,就等著來殺她的魚兒上鉤了。


    周昭想著,走出了廷尉寺大門,朝著左院走去,李有刀在那裏唿唿大睡,看上去像是死了一般直挺挺的。陳季元眼淚汪汪地縮在牆角,手中還在穿針引線縫鞋墊……


    許晉翹著二郎腿像個地主老財一般坐在他的身邊盯著,時不時往嘴中塞個葡萄。


    真是窩囊啊!陳季元!


    周昭心想,出言喚道,“陳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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