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心道果然如此,她沒有再說話,而是等著李正德說。


    “我同鮑春荌乃是同鄉,在我十四歲之前家中算得是小富的行商,同鮑春荌就住在同一條巷中。後來我家中出了變故,父親母親臨終前讓我帶著金銀細軟來了長安投奔堂叔父。”


    李正德說著,臉上露出了怨毒的眼神。


    “這世上人這般多,偏生我時運不濟。堂叔父雖是收留了我,但我堂叔母特別不喜我。”


    他說著,看向了周昭,那眼神不言而喻。


    想來他那個堂叔母,便是他口中那個咄咄逼人的聰明女人。


    “她對我橫加管束,百般嫌棄,我寄人籬下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我不過是同人鬥雞,她便用鞭撻我的後背,讓我跪著背書;我想要與同窗去喝酒,增進情誼,她亦是大罵我交了狐朋狗友,鬧得我顏麵盡失。


    若不是她,我又怎麽會中了那個女人的圈套?”


    周昭聽著,冷哼了一聲。


    那李正德聽著這聲音,一個激靈,就要發火,可再抬眸瞧見周昭那如刀斧一般的眼神,又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那個女人名叫關芸,是我同窗關彥的妹妹。我去關彥家中飲酒時遇見了她……我從前就心悅鮑春荌,若是我家中不落敗,說不定當真會去求娶她,我第一見到關芸的時候,以為自己見到了鮑春荌。”


    “都是一樣的溫柔小意,一樣的像是隨時都會振翅飛走的仙女。”


    周昭聽著,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秦朗的模樣,李正德到底從哪裏看出來秦朗是輕飄飄的撲騰蛾子的?那她還是做一扇翅膀就將旁人扇飛的雌鷹好了!


    “我們很快就談婚論嫁了,就在我想要給關芸下聘禮的時候,叔母又出來橫加阻攔,她說我孤身一人,需要尋個能支撐門楣的厲害女子,又說關芸沒有父母之命,便同我談婚論嫁不是良配!


    她將我銀錢扣下,還攛掇叔父將我打了一頓!我不堪其辱,同那惡婦斷了親,自己搬了出來。


    豈料成親那夜,我在堂前見賓客,入洞房之時,發現那屋中猶如雪洞一般,關芸卷了我的金銀細軟跑了,我去尋關彥,關彥亦是尋不到了!他們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李正德說著,憤怒的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死命的拉扯起來。


    “什麽溫柔小意的天仙,什麽弱柳扶風我見猶憐的貼心人,全都是騙人的!屋子裏什麽都沒有了,隻留下了一麵銅鏡!那銅鏡麵前立著一根竹簡,上麵寫著:照照你自己,你配嗎?”


    李正德猛地抬起頭來,眼睛裏充滿了血,他憤怒地看向了周昭,抬手就朝著她的脖子掐去!


    “賤人騙我還辱我,該死!”


    周昭冷笑一聲,抬手對著李正德的右臉就是一巴掌,預想中的將他扇翻在地的事情沒有出現,因為蘇長纓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跟前,對著李正德的左臉也扇了一巴掌。


    李正德被扇醒了,想起方才自己的動作,嚇得跌坐在地上,他的左右臉各有一個紅色的巴掌印,看上去格外的狼狽。


    “關芸騙了你的錢財,你作甚要殺鮑春荌,你是什麽時候同她再遇的?”


    李正德縮了縮脖子,慫得像是一隻鵪鶉,“應該是五月底的時候。我沒有錢,又找不到姓關的,迴去投奔我叔父,卻是被叔母用掃帚打了出來。沒有辦法,我便隻能做了走街串巷的貨郎。”


    李正德說著,悄悄地往後挪了挪,離周昭遠了幾分。


    眼前這位小周大人,一言不合她是真的會動手,比他那叔母還要兇惡!


    “我在沈府附近偶遇了鮑春荌,我們是兒時玩伴,他鄉遇故知十分的高興。後來我們又見了兩次麵,她對我關懷備至,見我的衣衫破了,還親手給我縫補,她說她來長安,是想要嫁人的,嫁一個她年幼之時便心悅的人。”


    李正德說著,嗚嗚的哭了起來,“我以為她說的是我,還特意將好不容易攢的銀錢,買了一支發簪準備送給她。哪知道,她寧願給她表兄做妾,都不想要嫁給我為妻!”


    周昭看著眼前的李正德,心中萬分感慨,他的確是應該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無能狂怒的模樣。


    “鮑春荌讓你從背後襲擊她,為了欺騙她沈家人?”


    李正德重重地點了點頭,“是不是這世上,生得越是嬌美之人,下起手來便越是狠辣!她看不起我!關芸也看不起我。她們都看不起我!她處心積慮的算計人的模樣真令人惡心,關芸當年算計我,也是這般惡心!


    我第一次沒有殺她,我按照她說的從背後襲擊她,將她打暈之後抱上了馬車,然後故意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了顯眼的痕跡,她躺在我的家中,一動也不動的……”


    李正德說著,再一次抬起頭來,他將自己的手舉了起來,在空中翻看著。


    “我第一次知道,我的這雙手這麽有力量。那樣的女人,都像是雞崽一樣,我可以輕鬆的就殺死她們。太容易了,這比我走街串巷的賣那些破爛,要容易太多了!


    哈哈,那種感覺太棒了,讓她乖乖聽話,讓她生就生,讓她死就死!可是我忍住了!”


    李正德搖了搖頭,“我放走了鮑春荌之後,一直都忘記不了那種迷人的感覺……我忍得很辛苦……一直到四日之前,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在街上看見了關芸。”


    周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正德,如此說來,那第一具無名女屍很有可能是關芸。


    “哈哈,那個賤人,居然嫁人了,嫁的還是她那所謂的親哥哥關彥!他們憑什麽穿著綾羅綢緞,一身富貴?關芸拿了我的聘禮,同我拜了堂,那個賤人就是我的妻子。


    我偷了嫁衣同馬車,然後跟蹤了關芸,按照那日鮑春荌排好了的大戲步驟,同關芸洞房花燭,然後將她掐死了。這一次,比上次還要痛快!哈哈,這種賤人,就是該死……”


    李正德狂放的笑著,瞧見周昭不悅地眼神,笑聲戛然而止,又縮了縮脖子,聲音都小了幾分。


    “停不下來,根本停不下來!第二天,我又用貨郎的撥浪鼓聲,叫出來了鮑春荌,然後如法炮製,將她殺人拋屍。這種賤人,我殺了她們有何不對?是她們對不起我在先的!


    不是笑我娶不到妻子麽?不是笑我癩蛤蟆癡心妄想麽?我夜夜做新郎,還讓她們乖乖地戴著孝布等下了地府,去孝順我的父母……”


    周昭聞言,嗤笑出聲。


    “你雙親同時亡故,尚在孝期便鬥雞走狗,同人飲酒作樂!這般大孝子,怎地不自己去地府孝順你父母?你說關芸同關彥騙你錢財,為何不對關彥下手,而獨獨隻敢殺關芸?


    說到底,不過是個欺軟怕硬隻敢欺負弱質女流的軟腳蝦。


    再則今日你擄走的那人,你都不認識又何來對不起你?你哪裏配用什麽鏡子,照我說你該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隻敢對弱者揮刀的渣滓!”


    李正德雙目猩紅,他想要打周昭,卻又不敢動手,隻能憤怒地吼道,“那樣的女人都該死!”


    周昭挑了挑眉,淡淡地迴道,“哦,可那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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