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青,你糊塗啊!你殺了惡鬼,何罪之有?官府並無證據在手,你又何必搶先認罪?”


    儺戲班子的大師兄雙目含淚,看著巫青痛心疾首。


    兩朝更迭,戰火紛飛,百姓流離失所。


    親人離散家家皆有,像他家的三弟投軍從戎,生死不知,連個屍首都沒有見著;他的五妹被賣去了大戶人家做女婢,就圖有一口飯吃不至於餓死,如今也不知身在何處。


    那時候巫青也不過是個小小少年,又豈能護住年幼的見月?


    世道猶如戰車,橫衝直撞,他們這種螻蟻又豈能左右自己被碾壓的命運?


    “見月之事,並非你之責。諸位大人,巫青隻是為了阿妹報仇,可否給他留一條生路。”


    大師兄說著,眸光一動,他猛地一動,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直直地朝著周昭衝了過來,伸手就想要去抓她,“你們放巫青走,我就放了這姑娘……”


    他喊著,卻見原本應該被他挾持的姑娘輕歎了一口氣,她站在原地腳步都沒有挪動一下,臉上亦是沒有預料中的驚慌表情,大師兄不由得心慌了起來……


    他總覺得,事情好似完全掌握在眼前這位姓周的姑娘手中。


    她看他,就像是在看上躥下跳的峨眉山小猴。


    果不其然,匕首到了近前,那小姑娘手輕輕一動,他隻覺得自己手腕一陣劇痛,手中的匕首便不受控製的掉落在了地上。


    “巫青將現場布置成雄伯食魅的樣子,就是為了揭露章若清的真麵目。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逃罪。”


    周昭說著,有些無語的看向了眼前呆滯的大師兄,“而且,巫青還隻說了他同章若清有仇,並未承認他就是殺人兇手。反倒是你,替他承認了。閔文書,記得這是證人證言。”


    閔藏枝點了點頭,看向周昭的目光有些微妙。


    眼前這人看似冷漠,其實對儺戲大師兄意欲挾持她放走兇手之事,那是隻字未提,有心放過。


    “而且,我並非如你所言,沒有證據。”


    “因為要做不在場證明,巫青去烏金巷的時間有限,且命案被發現之後,北軍立即在附近大肆搜查。你們昨夜跳儺之後已經到了宵禁時間,隻能留在曹府之中。”


    “我看你們不著急離開,還在這裏排演,且又看那曹家的小兒子依舊不甚安寧。若是沒有猜錯的話,曹夫人還要留你們今夜再唱一迴,對否?”


    不等大師兄迴應,一旁的曹夫人已經搶先應了聲,“沒錯。”


    “昨夜你無暇處理血衣同兇器,今日不能擅自離開引起北軍注意。所以,這兩樣東西,還在你這裏。”


    周昭說著,給了祝黎一個眼色。


    祝黎微微遲疑,還是點了點頭,四處搜尋起來。


    “你去到烏金巷的時候,章若清在做什麽?”


    閔藏枝這迴沒有阻攔祝黎,可聽到周昭新的問話,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心中騰起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


    巫青這才從大師兄猝不及防的壯舉中迴過神來,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大師兄拉扯到了自己身後。


    “師兄,還有諸位師兄弟們,不必再為我掩飾了,若是有來生,我帶著見月還跟你們一起跳儺。”


    大師兄眼淚嘩的一下落了下來,鼻頭紅彤彤的,他蹲下身去,將頭埋進了雙腿之間,嗚嗚嗚的啜泣起來。


    “現在說來生太早了,還是先說今生罷。你昨晚見到章若清的時候,她在做什麽?”


    周昭又問了一遍。


    “當時窗外在下雨,油燈快要被吹滅了。我去的時候,章若清一個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韓澤沒有來。我進去之後用匕首紮了她的脖子。”


    巫青說著,雙目之中露出了幾分兇狠。


    他沒有說,在他看到章若清的那一瞬間,雙目所及都是血紅一片,他的整個世界都染上了血腥氣。他緊張得發抖,耳邊都是尖銳的鳴叫聲,他隻有一個念頭,殺了她,像她同曹奔殺死見月時一樣。


    屋子裏燈光灰暗,根本看不清楚,可他還是一擊斃命,精準地紮中了章若清的脖頸。


    他在夢中已經演練過無數次了。


    “然後我啃咬了她的臉,將她吊了起來,又將石板放置好,確認門上出現雄伯的影子,檢查了地麵的腳印,就離開了。”


    “阿昭!”一直沒有說過話的劉晃站了起身,語氣裏帶著幾分焦急。


    周昭衝著他點了點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你清理自己腳印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地麵上散落的血紅色刻有名字的木牌?”


    巫青給出了肯定的迴答,“有,我踩到一個,還險些滑倒了。”


    周昭目光灼灼的盯著巫青看了看,“你帶了布還有刻好的石塊前去,可見是早有預謀。必須是燈、石塊、屍體、門,按照這種順序擺放,才能出現雄伯食魅的影子。”


    “你的時間不多,曹家隨時可能會發現你,韓澤還有女婢、車夫都隨時有可能闖進來。”


    “你沒有多試幾次的空閑,可見是提前過去踩了點。誰告訴你昨夜章若清會去烏金巷會韓澤的?”


    “在你們的完美不在場證明計劃當中,有一條很關鍵的就是案發之時你們需要在離烏金巷很近的人家家中跳儺,這樣你方才能夠快去快迴。”


    “這樣一來,曹氏小兒子被綁架受了驚嚇,這件事就必須在這個時間點發生。”


    周昭說著,走到了巫青身邊。


    她手背在身後,那條天理昭昭的發帶被風吹起,拂過的了巫青的肩頭。


    “是誰透露了見月死時的細節,告訴你章若清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又是誰給了你這麽一個做局殺死章若清,將她的罪行大白於天下的機會?”


    周昭扭過頭去,看向巫青的眼光像是出鞘的利刃。


    巫青一臉駭然,在那雙眼睛之下,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無所遁形。


    “現在,我可以迴答你大師兄的問題了。殺人者償命,但是你並沒有殺死章若清,因為在你的匕首紮進她的脖頸的時候,她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周昭想著,不顧現場的一片嘩然。


    她湊近到了劉晃耳邊,對著他嘀咕了幾句,目送著劉晃小跑著離開。


    在驗屍的時候,她便十分疑惑,兇手明明先在死者的胸口紮了一刀,已經導致了她的死亡,為何之後還要在間隔一段時間之後多此一舉,再紮一次脖頸。


    當時她有一個大膽的猜想。


    而現在這種猜想被證實了,當天晚上,想要章若清死的,不止是巫青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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