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慈藹笑了一下,道:“雖然是在大山中,可村子裏也多多少少需要一些會識字念書的人,不知這位仙子從何而來,所為何事呢?”


    李新兒又看了看老人,眼中流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情。從外貌來看,明明老人才是長輩,而且更有威望,結果到了李新兒麵前之後,老人竟出乎意料不端架子,對自己說話語以及言談舉止都有相應的尊重。這讓她不禁心底訝然,又仔細看了老人兩眼。


    旁邊很多人也看出來,鄉老對這女子竟格外尊敬,這讓一些人不禁在腦海中想,難道鄉老這老家夥也貪戀李新兒的美色,在美人麵前端起來了?


    李新兒當下也不猶豫,直接道:“我是李家的人,叫李新兒,家父正是之前從此山莊裏邊出走,到了外邊發展,現在家父不在了,臨走之前特地讓我迴來看看,同時盡首丘夙願。”


    鄉老聽了之後,“哦”了一聲,開始沉吟,似在想些什麽。


    旁邊有人張大了耳朵聽兩個人在說些什麽,可是聽來聽去,隻覺得兩個人說話都文鄒鄒的,不知說些什麽。於是就有些焦急,向一旁的人問道:“他們說的是啥,叫什麽願?”


    一旁那人瞥了他一個白眼,道:“這姑娘的父親之前是從我們這裏走的,現在死了,還想埋在這裏,聽懂了吧!”


    男子嘿嘿道:“聽懂了,應該埋在這裏,迴來好。”


    聽了這話之後,他沒有對死去之人的尊敬,反而有些慶幸,仿佛死得好。不死這麽漂亮的美人怎麽會來這窮鄉僻壤,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呢?


    片刻後,鄉老才自思索之中醒轉,嘴裏一直念叨著:“李家的孩子,我往上數了數,村裏幾個姓李的,都沒有出去過呀,怎在外開枝散葉了?不應該呀,仙子,你是不是記錯地方了?”


    鄉老眼中還是有深深的疑惑,滿臉迷茫,看著李新兒,也不敢認,更不敢多說什麽。


    而李新兒也陷入深深無語之中,她本來想著這山村之中,神念一探,也有數百戶人家,李是大姓,隨便編造一個,應是天衣無縫,沒什麽問題。可沒想到這看似年老昏沉的鄉老,竟能思索迴憶,記得住最起碼三四十年前的事情。


    她當即看著鄉老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然後一字一句道:“鄉老再想想,是不是記錯了,家父叫李二狗,排行老二,三十年前離開這個地方。”


    鄉老最開始還有疑惑,撓了撓頭上的銀發,口中喃喃:“不應該呀,我記得沒錯,李家總共三十多戶,沒有聽說誰出去過呀,要不問問離家的人……”


    隻是他這話還沒說完,忽然抬眼對視到李新兒的眼睛,一刹那,若遭雷殛一般,疑惑若迷霧一般盡數消散,顯出青天白雲。他立刻想起了什麽,一拍腦門,道:“對,我想起來了,是李二狗家的,那家夥,三十年前離開了,說要出去闖闖,沒想到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連他家的孩子都長這麽大了。家父提過您名字,我是後輩,以後您叫我新兒就可以。”


    李新兒微微一笑,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鄉老還能記得家父,也是難得。”


    鄉老枯皺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好似被這麽一誇,心中也是洋洋得意。他一下感覺和李新兒親近了許多,於是問道:“新兒,那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經此一問,李新兒臉上有淡淡的憂傷,讓圍在一旁的很多男人又生憐香惜玉之情起來。然後李新兒淡淡道:“家父走之前,一直忘不了這裏,所以就讓我將屍骨帶迴,埋在這個地方。另外家父自幼便讓我學醫,這麽多年來,也算是學有所成。於是家父的臨終之前,讓我迴到山裏待幾年,以報答之前在山中生活的時候,大家的幫助和扶持。這也算是,父親的夙願吧……”


    說完,李新兒的臉上又有淡淡的傷感,拿了一方絲帕,悄悄擦了擦眼角垂下的兩三滴淚珠。似真的迴憶起過往的傷心事,悲從中來,真情流露。旁邊的年輕男性聽了之後,喧嚷不似先前,都有憐愛之意。


    鄉老聽了之後,微微一歎,渾濁的眼中竟也有了盈盈淚花。他以一個長者的姿態,拍了拍李新兒的肩,然後道:“你放心,你既然有心迴到這裏做行醫之事,那我們自然大力支持。你暫且住在我家裏,隨後讓村裏的大力給你蓋一間房子,就作為我們村上的醫館。雖然這裏貧寒,但沃恩肯定不會讓你餓著,或者動著。”


    說完之後,鄉老拉著李新兒站在廣場的高處,忽然提高了嗓門,對眾人說道:“這是之前李家的姑娘,在外三十年,今天為了答謝先輩之恩,迴我們村裏住幾年。新兒會醫術,這兩天我們就上山砍樹,拉石頭,為新兒建造一間醫館。以後大家狩獵所得,都要分給新兒一點,以報答她救治之恩。”


    說完之後,下方有幾個婦人就臉有不悅,道:“還要住幾年,這不是白吃白喝呢?本來山裏邊東西就缺少,我看誰會同意!”


    鄉老似是看了那幾個婦人一眼,但沒有在意,而是望著那幾個男人,道:“這個提議誰有意見?”


    一眾男人見了李新兒的美貌,本就沒有意見,又一聽李新兒的家世,已是父母離世,又是我見猶憐,哪會反對呢?所以鄉老說完之後,男人都是同意,隻有幾個婦人不悅,道:“我們這窮鄉僻壤,什麽都沒有,還要白養一個人,這怎能行?”


    可是這話還沒說完,鄉老道:“新兒免費為大家看病,哪叫白養,王家媳婦兒,你說的話不重要,此事就這樣定了!”


    鄉老的話有不容置疑的威嚴,婦人雖然還有怒氣,可是在一眾大漢兇兇目光盯著之下,也不敢再說什麽。


    這個時候,鄉老忽然轉身,看著李新兒,臉上洋溢出來笑容,親切問道:“新兒,你可有婚配?”


    利新兒聽了之後,忽然一臉嬌羞,別過了頭,嬌嬌氣氣道:“莫老,你說什麽呢?我才年方十八,還不懂這事呢?”


    李新兒這一句話說完,眾人又是像野獸一般,群情激昂起來。


    鄉老語重心長說道:“十八,也不小了,也該找個如意郎君了。”


    李新兒聽了之後,頭低下,耳朵忽然紅了起來,直欲滴下水來。她埋著頭,用手絞著衣角,輕輕道:“我父母都不在了,現在一切,都聽莫老安排。”


    鄉老嘿嘿笑著,道:“此事也不著急,村子裏的健壯兒郎很多,慢慢挑慢慢選。”


    李新兒不說話,隻把頭埋得更低,輕輕點了一下頭。


    下方眾人見了之後,又是熱鬧哄哄,氣氛一下到了最高處。不知誰大喊一聲,要歡迎新兒的到來,今晚要喝酒,大酒一場,不醉不罷休!


    山村貧寒,本來是為過年準備的各種食物和酒,在動員之後,大家紛紛拿了出來,在廣場中開懷暢飲。不久之後,酒氣衝天而起,遠遠望向這邊,似有一片雲霞。此天雖是夜晚,卻難得在夜深之後,還無一人歸家。大家在廣場上你來我往,熱鬧程度,不亞於過年或山村中盛大的祭典。


    很多人喝著喝著就醉了,忽然看見,溫婉嬌俏的李新兒也在開懷暢飲,拎起一個酒壇子,喝起了酒。


    這和他們印象裏邊李新兒的模樣不太符合,不過酒喝多之後,就不會想太多。見李新兒也喝酒,當即有幾人就過去,要與李新兒比高下。李新兒將月白藍底的衣袖一扯,露出雪白的玉臂,然後輕飄飄拎起一個酒壇,仰頭就朝嘴中灌去。


    喝完之後,李新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們都不行呀,僅是一壇酒,就不能一口氣喝下。都說山間男子多精裝之師,你們,嘖嘖,我看是一個個紙老虎而已!”


    聽了李新兒此話,那幾個人的臉不知道是因為喝酒而紅,還是漲紅,當即拖著醉醺醺的身軀,搖搖晃晃就爬到一個落地的酒壇前,剛要拿起來,再飲一番,誰知道酒壇重若千鈞,剛一提著,竟發現自己已提不起來。接下,就在酒壇旁,身子一倒,睡在了地麵上。


    後來還有一些人知道李新兒會醫術,就紛紛過來,想要看看身上的頑疾。李新兒都不拒絕,隻是一看,說道簡單,然後不知從哪兒取來一枚丹藥,讓那人一吃,那人立時覺得渾身輕鬆,飄飄然若能騰飛起來。不但頑疾盡去,身體好像更強壯了一點。頓時他們都大唿妙手迴春,真是仙子降臨。


    李新兒隻是笑笑,然後繼續和其他人喝著酒,然後麵對又過來喝多,在她麵前說喜歡之類,想要娶她為妻之類的醉酒男子。李新兒都不拒絕,隻說此事需要聽鄉老安排,父親屍骨未寒,暫時還不能考慮。


    而那些醉酒之人不知為何,麵對如此美人,本來應該有的種種野蠻之舉,完全施展不出來。在李新兒麵前,好像什麽都做不了,就是抬抬手,伸過來,都會覺得有萬丈不可跨越的天塹,手上更是若縛千鈞之力。除了喝酒之外,任何綺念和妄舉,都施展不得。


    可好像喝酒也喝不過明明是弱女子的李新兒。


    後來很多人就明白過來,有些人是天然能隔絕人的,李新兒很美,離他們不過數步之遙,可實則兩人之間卻有天塹橫隔,根本靠近不了。不過酒喝多了之後,這點心思就很快消失。想到李新兒隨後要生活在這裏,不管怎樣,都會是以後枯燥、兇險、一成不變生活裏一道靚麗風光。


    而李新兒則看著民風淳樸的山民,心中升起一道別樣的感受,好像如此生活也算不錯。隻是她在想找個問題的時候,下意識望了一眼天邊。在她的視野裏,這裏的廣場被一方絲帕包裹著,是一簡單的驅寒保暖的法陣。所以在她到來之後,此處溫度一直很高,即使到了夜深,也沒有冷氣逼人的感覺。


    這也是為什麽夜晚還有這麽多人敢在外邊走動喝酒的原因之一。


    隻是今晚天公不作美,一連好幾天都是陰沉的天,讓人感到特別壓抑。雲霧散開的天空中盡是茫茫一片,蘊藏的那場風雪已經多天,一直將落不落。她有點可惜,本來清冷且有寒風的冬天夜晚,最能看到璀璨的星星和皎潔的月亮,可是現在什麽都看不到,這讓她心中有些失落,總想讓現在的這場景,通過月光,讓那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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