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街道清冷。


    煩了氣衝衝出了孫家的大門,墩子追上時,發現好友早已淚流滿麵。


    “煩了,救人是要緊,可那是你爹啊,等忙完了眼下的這些事兒,你還是去你爹跟前服個軟兒,不能真就恩斷義絕了啊,血濃於水啊!”墩子沒見過煩了這個樣子,一時也慌得很。


    “哼!什麽血濃於水,我從來在他眼裏,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孩子,和我未謀麵的哥哥相比,我簡直什麽都不是。整個孫府,隻有老祖宗一個人,是真心實意對我好,如今,唯一的牽掛也斷了,就算他不趕我走,我也不想再呆在那裏了。”煩了胡亂擦了淚水,眼神極為失落悲痛,卻似乎又透著一絲解脫。


    哀莫大於心死,對於這個孫家府邸,煩了的心已經徹徹底死了。


    他們難道沒有聽見嗎?


    北山上的人,已經快要被餓死了啊,可父親身為一方大員,竟然因為一己私怨,而拒不伸出援手。


    如此一個自私冷酷的人,斷絕了與他的父子關係,倒也好,煩了也不是沒有想過,小時候看父親厭棄的樣子,煩了經常覺得,該不會有一天父親實在嫌棄他礙眼,直接給他攆出門去吧?


    可能父親真的也這樣想過,可礙於老祖宗的麵子,隻好引而不發。


    如今,老祖宗剛走,他果然就再也忍不住了,在老祖宗的靈前,直接就把煩了掃地出門。


    而且,拒絕提供任何援助。


    煩了覺得,給這樣一個冷血的人做兒子,簡直都是恥辱!


    墩子看煩了一張消瘦的臉,已經氣紅了,也知道他不僅是哀歎被父親驅逐的事情,他應該也在犯難,到哪裏去要救援的物資呢。


    雖然也在南岸上學了這麽多年,可要論交情,還是煩了和各大家族更熟悉一些,這會兒他倆人雖然過來了,可要怎麽要到物資呢?


    而且,煩了姑姑之前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就算要到了物資糧食,就憑他倆的這艘小破船,該怎麽運迴去呢?


    兩人愁眉苦臉的走在街上,墩子突然發現前方的街角陰影裏,有人影在閃動。


    墩子一個健步就躥過去了,一個擒拿技,上手就鎖住了那人的關節,讓他無法出招,不能動彈。


    “哎呦呦!你下手輕點!胳膊就要斷了!”角落裏響起一個慌亂的男聲。


    “你是誰!”


    “你想要什麽?”


    墩子和煩了異口同聲的問。


    等這人被拉到明亮處,煩了趕緊讓墩子把手放下了。


    “姑父,你咋出來了?!你不是不出門的麽?”煩了認出來了,這是刁得誌。


    才月餘不見,這個人又蒼老了不少。


    似乎每次煩了出遠門歸來,再見刁得誌的時候,總會覺得,他是整個家裏變老最快的一個人。


    甚至,比當時老祖宗老得都快。


    煩了以為他是操心生意累的,就越發討厭他,覺得他為了金錢阿堵物,荒廢自己的生命,實在是個大俗人。


    俗得發臭。


    “姑父,你出來我姑知道不?你來這裏藏著幹啥,墩子要不是收著勁兒,這會你胳膊都被卸掉了。多險啊!”煩了不禁責怪起刁得誌來。


    刁得誌是孫府的上門女婿,在府裏的地位從來都不高。


    煩了的幾個叔叔,一直都把刁得誌當做得力的大管事兒的使喚,孫權謀更是直眼看看他的時候,都很少。


    煩了的姑姑,多年來保持著閨中養成的說一不二的性子,在人前經常不給刁得誌台階下,這個姑父很慫,從來都是讓著姑姑。


    煩了從小時候記事兒起,就將這些看在眼裏,他對刁得誌的不尊重,也是自小就學會了的,而且長大一些之後,煩了覺得作為一個男人,如此低三下四,受製於自己的女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哎,你到底出來幹啥,說話啊?”煩了看著刁得誌疼得臉都變形了,卻不敢叫疼,隻是在不停的抽著冷氣,不由得不耐煩起來。


    “煩了,煩了……那個,那個,好孩子,我過來等著你倆,來給你們送些盤纏。”刁得誌似乎早就習慣大家對他的不尊重,見煩了不耐煩了,趕緊諂笑著說。


    “盤纏?”煩了和墩子很詫異,所有能想到的人會提供幫助的人裏麵,可從來沒想到會有刁得誌一個。


    “嗯,那個……那個,我當年,不也是北岸出來的麽,我想著,能幫一點是一點吧,還有啊,煩了你在外的時候,要是碰上什麽難處,記得來找你……你姑父我,我肯定給你想辦法,啊!”刁得誌向來能說會道,如此磕磕絆絆的說話,實在少見。


    煩了掂量著手裏沉甸甸的小包袱,知道這是不輕的銀子。


    姑姑向來對他看的緊,刁得誌雖然手下管著那麽多鋪子,每日經手那麽大金額的流水,可從來不見他大手大腳的揮霍什麽。


    他想要什麽,都要姑姑同意的才可以。倒是姑姑,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經常一個眼神,刁得誌就很快把東西采買到位了。


    南岸的豪門,不乏上門女婿這類人,可他們不是好吃懶做專心吃軟飯,就是拿捏住了家中女人,在外尋花問柳。


    可刁得誌絕不是以上這兩種人,他很要強,把手下的鋪子,都經營的有聲有色,每隔幾年,家裏鋪子的規模都要翻一番,雖然父親和幾個叔叔,明麵上還是嘴硬,從來都說孫家不在乎從事商賈賺的那點銀子,可實際上,近年來,孫家官場上的打點,用到了很多恰恰就是鋪子這邊賺到的銀子。


    至於生活上,從沒見過刁得誌和什麽女人傳出桃色緋聞。


    姑姑那邊倒是熱鬧的很,三天兩頭的換小生戲子去捧,有時候店裏來了麵相俊俏的小夥計,姑姑也經常不避人,過去找人家說笑。還帶出去吃飯,至於吃飯之後去了哪裏,就無人知道了。


    煩了手裏的這些銀子,應該都是刁得誌在姑姑的嚴厲管製之下,一點一點攢下來的私房錢。


    要說刁得誌,平時那麽不堪畏縮的樣子。如今看來,竟然還是一個有心的人。


    他出身北岸,如今鄉裏有難,他是知道要報恩的。


    煩了對他的印象,不知不覺,竟然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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