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妹兒往北岸送了信,就心滿意足的迴船上睡覺去了。


    後來,年前這段日子,咚妹兒又過去找過墩子幾次,她開始還老問,柱子哥看了信說啥了?什麽時候給人家鬆泉小姐送迴信呀,這樣那樣的問題,可問來問去,墩子也說不個所以然來。


    墩子對咚妹兒從來都是坦誠相告的,說他哥看了信之後,不喜不悲的,默默把信收起來藏好了,他也不知道寫的啥。柱子不會寫太多字兒,墩子還問過幾次,用不用他代筆,寫個迴信什麽的,柱子哥都說不用。


    柱子這些天來,心無旁騖,一直在專心雕刻著那幾個舞譜子木板,越刻越精細,越雕越傳神。


    墩子偷偷和咚妹兒表示過他的擔憂,他說以前在山裏,看做陶土罐子的師傅做活兒,說是人家師傅有個講究,就是從來不會做出來任何一個完美無缺的罐子的。


    那些瓶瓶罐罐的,看著再漂亮,仔細找,總能找出來幾個瑕疵出來,不是罐子底下沒上好色,就是哪個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幾個砂眼,反正沒有完美無瑕的。


    因為,如果罐子太完美了,會把做罐子匠人的靈魂困在裏麵,這個罐子就有了靈氣,做罐子的匠人往後反倒沒了精氣神。所以陶土師傅們,都會刻意在製作胚胎的時候,就留著一手,有意無意的手抖一下,成品就不會犯忌諱。


    墩子看著柱子晝夜不分的對著那幾塊板子,精雕細刻,甚至還念念有詞的,他是真的擔心,怕他哥把魂兒都做進去了。等把東西送給了人家鬆泉小姐,他哥也成了沒魂兒的人了。


    擔心歸擔心,他是不敢在那些板子上做任何手腳的,一旦發現了,還不打斷他的腿!再說了,他不是匠人本人,真搞了什麽破壞,也沒啥用。


    咚妹兒聽完墩子的顧慮,覺得他有點瞎操心。不過咚妹兒也有自己的煩心事兒,她這個小紅娘,當了一迴,就歇業了,人家再也不讓她傳遞什麽了,她還挺失落。


    過了臘八就是年,這段日子,大家都在置辦年貨,河上比往日裏熱鬧,擺渡的生意也要更忙碌一些,媽沒太多功夫搭理咚妹兒,讓她自己玩去。


    白天,船上鬧鬧哄哄的,咚妹兒就不管不顧的睡大覺。等天黑了之後,她就去找孫煩了。


    煩了書房的火爐裏,燒的的是很貴重的銀霜炭,無煙無味,燒的慢,熱量高,屋子裏暖融融的。


    老祖宗讓人送過來了小柑橘,咚妹兒剝開吃了幾個,然後把橘子皮丟進炭火上,屋子裏很快就充滿了甘苦的氣味。


    一股冬天的味道。


    “煩了,你說,柱子哥為啥不給鬆泉小姐迴信呢?”咚妹兒鼓著腮幫子,吐了一個橘子核,又撈起一個橘子剝起來。


    “你夜闖孟府,怎麽沒叫人給抓起來,真叫我想想都後怕,你個傻大膽,什麽都敢幹!”煩了在練字,對咚妹兒推過來的橘子,都懶得抬眼瞧一眼。


    “我有大尾巴,有啥好怕的?這不做的是牽線搭橋的好事兒麽!”


    “你可拉倒吧,少搗亂吧,鬆泉小姐眼高於頂,那些王侯公子她都不知道迴絕了多少,給柱子哥的那封信,肯定也不是什麽好話。”煩了寫完了一幅字,擱下筆,有些生氣的看著咚妹兒,說,“你不給捅破了還好,現在被你這麽一搞,讓孟府以後還怎麽關照柱子哥的生意呢?本來我之前就聽我那幾個叔叔說過,要不是孟家一節不落,隔三差五的老給柱子家送禮,好像有點蔭蔽的意思,他們早就擠進去分一杯羹了。”


    “哈?你說啥?怎麽水這麽深麽?我就想給他倆搭個線呀!全是好心,真的,都是好心!”咚妹兒終於有點怕怕的了。


    “好心辦壞事,現在說啥都晚了。”煩了也很煩惱。


    “你叔叔他們想幹啥,分什麽羹?柱子哥家有什麽這個好吃?”咚妹兒有點急了。


    “哎呀,不是我叔叔他們,很多人都是這樣想的,柱子哥的買賣那麽好,背地裏不知多少人眼紅呢,哪裏就止我叔叔那幾個人惦記著!也不是要去柱子哥家裏吃飯,是要搶柱子哥吃飯的營生!懂了沒?”煩了覺得好氣又好笑。


    “哦,你是說柱子哥的木頭假肢的生意呀,那孟小姐一生氣,不給柱子哥家送禮了,墩子他們就飯都吃不上了是吧?”咚妹兒試著努力跟上人家煩了的思路。


    “哎呀,什麽呀都是,行吧行吧,你說的也對!”煩了覺得掰扯不清楚了都要。


    “那怎麽辦?”咚妹兒苦著臉問。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禍是你闖的,要真出事兒了,也不是咱們幾個小孩能辦的好的。還問我?我怎麽知道怎麽辦呀!”煩了一攤手。


    “哦。看來紅娘也不是說當就能當的。”咚妹兒不吃了,低著頭,揪著柑橘葉子,蔫頭耷腦的。


    “行了行了,你也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的,大人的事兒,有時候我們也看不明白,還是別想了。來,這幾個字是新的,你過來練一下吧。”煩了把剛剛寫完了那張紙抖了抖,推到咚妹兒麵前。


    “這又寫的啥?”咚妹兒不樂意學,可知道大字不識的不太好,更何況迴了家,五嫂還要考呢,唉。


    “是東坡居士的一首絕句——


    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麵目,


    隻緣身在此山中。”


    煩了有腔有調的誦讀了一遍。


    “是東坡肘子的那位東坡先生呀?”咚妹兒前幾天剛在煩了這邊,嚐到了這道大葷名菜的滋味,覺得那肘子軟糯醇香,入口即化,簡直是人間美味。


    “是,正是做肘子的那位先生寫的,你要是學會了這二十八個字,我讓小廚房再給你做一碗肘子送過來,怎麽樣?”煩了很無奈。


    “嘿嘿,好!”咚妹兒有了動力。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上樓走過來,老祖宗顯然也聽到了,急匆匆的從她的房間趕了出來,她老人家怕叫別人撞見了咚妹兒,再給煩了惹了什麽禍事出來,結果出來一看,卻嚇了一跳——


    “煩了,你同窗來了!”老祖宗衝煩了的房間喊了一聲。


    煩了和咚妹兒在屋裏麵麵相覷,誰呀?


    “我是墩子,咚妹兒在嗎?我哥出事兒了!人家要找咚妹兒和大尾巴去換人呢!”墩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推門倒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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