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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下意識地看了時間,然後發現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相比他進入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程雲景慵懶地站起身來,走到衛生間裏洗了把臉,然後抬頭看向鏡子,那裏麵清晰地倒影著與自己一般無二的身影。


    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幾個人格打起來了是什麽感覺。


    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感不斷襲擊著他,但是內心深處卑微的愛戀卻依然不斷瘋長,帶著不願認輸的至死不渝。


    就像是天上的陽光讓人昏昏欲睡,老師講的課是那麽無聊,趴在桌子上無所畏懼地睡著懶覺,在被叫起來後漫不經心的說出正確答案。


    突然出現了一個人,打破了你所有的不敗記錄,你完美優秀的前半生在對方出現後蕩然無存,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慘烈的不及格。


    你本來該生氣的,可你卻是在笑。


    因為那就是你一直想要擁有和征服的另一個世界。


    他打開顧沫房間的門輕輕地走了進去,帶著那種王子想喚醒睡美人的悸動,窗外的微風吹得輕紗不斷飛揚。


    然而變故卻發生了,無論他怎麽想把對方叫醒,對方都依然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沉睡著。


    程雲景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立刻拿出手機給江涵打電話,問他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


    江涵在一開始接到電話後還滿頭霧水,但在聽程雲景說到思維入侵的時候頓時緊張了起來,詢問對方最後出來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在聽程雲景說完之後,江涵的眉頭皺了皺:“如果沒猜錯的話,你說的那個小孩子人格被顧沁殺死了以後,大腦無法在顧沫和顧沁之間進行選擇,於是自行進入了沉睡狀態。”


    “……不是吧。”


    “要不你再冒險進去一迴,看看到底怎麽迴事。”江涵沒心沒肺地建議著。


    “這麽隨便嗎,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吧……”程雲景懷疑道。


    “事情都已經這麽糟糕了,你還怕再糟糕一點嗎?”


    “……我竟然無法反駁。”


    程雲景隻好在掛斷電話以後,迴到了房間裏試圖再次進去,而這次居然意外地直接到達了記憶世界。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醫院的病房裏,病床上的顧沫臉色蒼白,轉過頭看著窗戶外麵,突然輕聲問道:“我姐姐的死,跟你有關係嗎?”


    “……”他知道這是哪裏了。


    程雲景顫抖著,如同記憶裏那樣無可辯駁:“不是我做的,但她的確是在你托付給我後死的,我願意承擔這個責任。”


    “你很恨我對嗎,所以想報複我……你恨我你衝著我來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老天爺如果非要因果循環,得到報應的人也應該是我,她是無辜的啊……”


    “是我做錯事了。”顧沫兀自說著,“所以老天爺要報複我,讓我不得好死,在痛苦中度過餘生。”


    她突然下了床,衝著程雲景跪了下來,聲音悲愴:“原諒我做的所有錯事吧,我求你讓她活過來啊……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對不起……”


    程雲景的手腳都在發抖,他知道一會兒她就會想辦法支開自己,在交給莫雨晴裝著遺書的信封後割破自己的手腕。


    直到莫雨晴按照囑托交給自己後,他們才發現這是遺書,於是匆匆忙忙地趕迴病房,隻見衛生間的地上全是鮮血,顧沫安靜地靠在牆上,幾乎已經沒有了氣息。


    “不是你的錯……這隻是個誰都沒想到的意外……”程雲景的語氣裏隱隱約約地帶上了哭腔,“你不要再想了……”


    他抱著瘦弱的顧沫,隻感覺到她的生命正在不斷地流逝,猶如手心上握不住的沙。


    他可能直到這個時候,才重新見到了顧沫。顧沫和顧沁的廝殺正式開始,顧沫本人也由此進入了漫長的待機狀態。


    程雲景摸著顧沫的頭發,暗自思忖著下一步要怎麽辦才好。


    隻見顧沫紅著眼睛,像隨時可能被猛獸捕食的兔子一樣:“你會帶我離開嗎?”


    “當然了。”程雲景不假思索地迴答道。


    隻見空間突然塌陷,無數的沉沙巨石落了下來,日月共存,仿佛世界末日。而不遠處出現的微小的縫隙,似乎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


    程雲景拉著顧沫想要去往那裏,卻發現顧沫一直在不斷地往後退著,似乎在懼怕著什麽。


    “你不要怕……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害怕。”


    而那個縫隙似乎快要消失了,於是程雲景不顧對方的意願直接就給推了過去,但他怎麽也沒來得及進去。


    整個空間正在不斷地衰敗,連同他一起,通向了死亡。


    但預想中的痛苦並沒有襲來,甚至都沒有迴到現實世界的感覺,他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了穿著藍色長裙的顧沫正低頭看著自己。


    “這是哪裏?”程雲景掙紮地坐了起來,往四周看去。


    “這裏是……監獄。”顧沫看著手上泛著藍色光芒的鎖鏈。


    “我終於找到你了……”程雲景激動地說著,但是在看清她所處的環境後頓時失去了言語。


    這是一個純白的房間,四周都是若隱若現的鎖鏈,顧沫被困在最深處,根本動彈不得。


    程雲景嚐試著走到顧沫身邊,但發現這些鎖鏈通體冰涼,碰到以後仿佛連靈魂深處都會被冰封住一樣。然而可能是因為他並不是記憶宮殿的主人,這種寒冷的傷害並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他把顧沫抱在懷裏,試圖讓已經快凍成冰塊的她暖和起來:“很冷吧,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裏了。”


    “……這間屋子困不住你。”顧沫如是說著,聲音如同這個房間的溫度一樣冰涼,“另一邊的走廊盡頭是顧沁,你去找她吧,然後離開這裏。”


    程雲景不解地看向她:“我為什麽要找顧沁啊。”


    “我累了,如果她永遠都無法消失的話,那就我消失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你還真的是大方啊。”


    “應該的。”


    “……我在門外等你好了。”程雲景低聲說道,推開了門假裝要離開,但是並沒有聽到身後的挽留聲。


    程雲景的眉眼低垂,走出去後關上了門。


    人格死亡是怎樣的呢,會去往奈何橋喝孟婆湯嗎。還是隻在記憶世界裏留下一塊孤零零的,不會被任何人看見的墓碑,從此被所有人遺忘。


    顧沫卻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內心在說著,無論發生什麽都要活下去,即使活著就要麵對著缺憾。


    顧沁是為了什麽出現的呢,因為悲傷,因為欲望,以及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大膽。


    她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


    這點她早就知道了,她從來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嚎啕大哭,也從來不會沒心沒肺地大笑。可能是因為她過早地學會了很多人一輩子都還不會的東西,上天就要在她身上奪走點什麽。


    她幾乎沒有什麽同齡的朋友,在社交圈子裏被稱作是顧家的那個小怪物。那些人一邊議論著她,一邊用嘲笑的眼神打量她,就好像她不會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樣跟長輩撒嬌,整天拿著筆記本算數學題是天大的恥辱一樣。


    其實她從不為此感到介意,但是她的父母卻為此心碎。她可憐的,被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父母,每天都在為她設著很多規則,就為了在外人看來,她跟正常人一模一樣。


    她其實很想努力去證明給父母看,自己跟正常人並沒有什麽區別,好打破這種每天被無數的規則所束縛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他出現了。


    她看到父母驚喜的目光,知道他就是父母嘴裏所說的,正常人。


    她低下頭去,隱藏住自己陰暗的目光,隻要讓他接納我就好了,隻要他愛上我,我就可以徹底地改變我的生活。


    所以我必須跟他在一起,不擇任何手段。他必須要愛上我。


    他並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於是就像是想要一罐糖果,想要自己的某門科目達到滿分,她帶著這種任性的,偏執的想法,開始了整個計劃。


    上天始終是偏愛她的,她無論想要什麽東西,都能夠輕而易舉地得到。但得到並不是結束,而是所有噩夢的開始。


    每天都跟一個特別正常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折磨神經的事情,他總是能在各個方麵上襯托出你的不正常。尤其是在他深入了解你以後,自動把你劃入了特殊範圍的時候,那可以擊垮你所有的自尊。


    她再也不想跟程雲景在一起了。


    但這場噩夢並沒有結束,而是在持續地蔓延著。就像是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會傷害程雲景一樣,程雲景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傷她傷得有多深。


    顧沫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逐漸流逝,朦朦朧朧間她似乎看到了年幼時的自己,偷偷看著在一旁微笑的程雲景,那時候她以為時光可以永久定格。


    顧沫迷迷糊糊地伸出了手,試圖拉上程雲景微笑著朝她伸出手的幻影。但無論怎麽努力,他們兩個人的手指永遠都有著些許距離,相隔著整個銀河係的距離。


    程雲景正坐在門外的地上無聊地等候著,突然另一側的門開了。


    他抬起頭看過去,隻見顧沫穿著迷人的紅色長裙走了出來,鑲鑽耳墜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她的臉上掛著溫柔可人的笑容,朝著地上的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顧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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