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淚


    文/麻雀張小靜


    第二十一章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監斬官伍子胥,雙拳砰砰砸著桌子,怒目圓睜,怒發衝冠,一把打倒傳令官:


    “夫差小兒,朝令夕改,難幹大事,難成大業,氣煞我也,真真氣煞我也”,說著咚咚咚,去找夫差算賬,走到大殿,大殿上卻是空空蕩蕩,陽光照著風吹著,哪裏還有半個人影,夫差,夫差是算準了老相國會來,會來吹胡子瞪眼一通囉嗦,早已腳底抹油溜了,


    再說文仲,站在苧蘿村村口,猶豫著猶豫著,怎麽也邁不動那腳步,是呀,人家本來是簡單快樂小夫妻,本應過著簡單快樂小生活,可是戰爭,可是越國,可是越王,已經害得人家夫妻生離,恩愛難續了,現在,範賢弟生死未卜,我卻又要來害西子姑娘,又要來禍害西子姑娘,天哪!叫我怎麽開得了口?叫我怎麽忍得下心?文仲牽著馬,站在村口,佇立了很久很久,直到風吹過花落下,一行大雁哀鳴著飛向遠方,幾片落葉簌簌的飄落在他的衣襟上……他才輕輕歎口氣,覆巢之下,豈有完卵?國家已經如此,個人怎能顧及?一切一切,以大局為重,以國事為重吧。想著,歎了口氣,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輕輕走到村裏,扣開了範府大門。範府之內,自然是一片愁雲慘淡,隻見冷清冷清的大廳,範母、施夫人,圍在那裏抹眼淚,範老先生黑著臉,一杯接一杯的灌酒,一杯下去咳嗽一聲,咳出一串淚,一杯下去咳嗽一聲,又咳出一串淚,西子啊,西子,強忍悲痛,想去安慰三位老人,卻不知如何開口,亦不敢開口,隻怕隻怕未開口,淚先流,淚先流,此情此景,此場此麵,使得那厚道寡言的文仲呀,愈加的為難,愈加的做難,愈加的開不了口……隻有傻傻的站在那裏,呆站了半天,嘴巴張一下張一下卻怎麽也開不了口,隻是憋的滿臉通紅,最後,隻能深深地作了一個揖,仍然開不了口:


    “這位先生!你是?”


    “你可是西子姑娘,我叫文仲,範蠡的朋友”


    “啊……”聽到範蠡兩個字所有人都圍了上了,“先生,先生,您是範蠡的朋友,您可有我家範蠡的消息?他究竟怎樣了?是死是活呀……”文仲簡單介紹了一下,介紹了一下範蠡的情況。範蠡的處境,眾人聽得唏噓不已心疼不止,尤其範夫人,那心疼的淚水喲,更是稀裏嘩啦,稀裏嘩啦,如失控的水龍頭再也止不住,再也止不住:


    “蠡兒呀,蠡兒呀,我的蠡兒呀……”最後文仲咬咬牙,跺跺腳,狠狠心,再狠狠心,說出了此行目的:


    “什麽?怎麽,我們家兒子已經為國家出生入死了,還有我們家媳婦,一個女兒家,也,也……”範夫人氣得破口大罵,範老先生氣的臉色鐵青,幾個家丁氣的失去了理智,抄起棍子就往文仲頭上砸,西子趕忙攔住:


    “聽文仲大夫講完吧,看得出,文大夫也實在是事出無奈呀……”文仲聞言,淚水嘩嘩湧了下來:


    “西子姑娘,西子姑娘呀……”至此,文仲方才一五一十說出了一切,自己如何奉上鄭旦,隱瞞西子,就在吳王夫差相信之際,突然殺出三個人,那三條人渣如何向吳王晉獻畫像,吳王如何用勾踐範蠡的性命,來威脅自己,自己又如何的不得已才來見西子姑娘,最後一句話,最後歸結一句話:


    “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現在我把這些情況老老實實告訴你,勾踐和範蠡的性命,都在西子姑娘你的手上,至於去不去救不救,西子姑娘,我都尊重您的決定……”話已至此,事已至此,範夫人低下頭去,範老先生別過臉去,眾多家丁那舉著棍子的手,一點點軟了下去,頓時,誰也不吭聲,誰也不說話……周圍是死了一般的安靜。


    “不可,不可,不可呀,……”直到此時,施夫人的淚才噴的蹦了出來,她一把摟過女兒,緊緊地摟住,緊緊地,緊緊地,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女兒女兒,我的女兒呀,你怎可以身侍虎?怎可以,以玉潔冰清身玉潔冰清心,去侍奉那荒淫無度,殘暴貪婪的吳王啊”範夫人已是淚流滿麵,範老先生,和眾多的家丁們,望著望著,望著哭成一團施夫人,望著雨帶梨花的西子,也不由得潸然淚下,心疼不已,大廈將傾,個人命運,就如巨浪中的浮萍,狂風裏的落葉,半點由不得自己,半點由不得自己呀……他們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深深的無奈,施夫人死都不肯讓西子前去,流著淚,流著淚,把西子推到房中,然後哢嚓一聲上了鎖,淚流滿麵,偏執又決絕的:


    “原諒我勾踐大王、原諒我範蠡賢婿、原諒我越國……我不能不能,不能眼睜睜讓我的西子遭受淩辱,一個母親,怎麽可能?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親親的女兒遭受那種淩辱,遭受那種淩辱,我做不到,做不到呀……”眾人流淚無言,文仲靜靜跪在大廳裏,士兵們一聲一聲催促,屋門緊緊鎖著,使夫人死死守著大門,屋內,西子呆呆地坐著,透過小小的窗子望到外麵,時已深秋,銀杏樹一片金黃,風一吹,一片一片落葉,搖擺飄落,輕輕浮浮,如同一隻隻失重的黃蝶,飄飄渺渺,不知身處何處,我想那邊那邊,公子那邊可否也有這樣的黃蝶?這樣的風,這樣心傷的人,含悲忍痛,無語自流的淚,無言自傷的痛,那一種尋不到實處的空啊,那一種找不到靠處的虛,一定一定,讓公子的心靈充滿悲傷和絕望,她不忍想啊,她不敢想呀,閉上眼睛,淚光中,怎麽驚現一片紅,赤紅,赤紅,紅的刺眼,紅的刺心,刺得眼生疼,刺得心生疼,那,那,那是公子的血,竟是公子的血呀,一腔熱血染紅了大地,一片悲憤鳴響在天空,一片不甘心彌漫著世界,公子呀,公子他,她的淚砰地蹦了出來,你如此的風華正茂,你如此的雄才大略,你如此的大胸懷大抱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救你出來,一定要救你出來,出來以後,就算死,就算倒下,也要死在疆場,也要倒在我們越國的土地上,像個男兒一樣,像個壯士一樣,絕不能叫你這麽窩窩囊囊的命喪異國他鄉,死的這麽毫無尊嚴,毫無價值……西子想著,就去開門,門卻被鎖的死緊死緊,哪裏推得動分毫:


    “母親,母親,你讓我眼睜睜的看著,看著越國滅亡,看著國民淪為亡國奴,看著勾踐大王死,看著他……萬一他死了,還不入,還不如一刀殺了我,一劍結果了我呢,否則,我將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呀,母親,母親放我去吧,大不了我一劍殺了那暴君,為越國贏得一線生機……”


    “不行,說什麽也不行,一個母親,隻要她還有一口氣在,是不能,是絕對不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她的女兒遭受如此淩辱的……”落葉飄飄風禁言,沙漏寂寂月無聲,一朵黃花,月下寂寞的開,一隻秋蟲,風裏孤獨的叫……屋內,西子淚已流幹,身子軟成一團,麵如死灰,心如刀絞,屋外,文仲突然站起,給已經快虛脫的施夫人遞上一杯茶,跪著遞上一杯茶,施夫人輕輕飲下,然後,一波倦意湧上來,她搖搖頭,甩甩手拚命擺脫,但是又是一波,緊接著又是一波,任你怎麽搖頭、怎麽甩手、怎麽拚命擺脫……可是那股倦意,仍然是越來越濃,越來越重,拽著她一點一點往深空沉落,都越來越濃越來越緊,終於忍不住,她悲憤的大叫一聲,淚水噴湧而出,迴過頭,對著文仲大叫一聲:


    “你給我喝了什麽?你給我喝了什麽?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說著身子一軟,頭一歪,半點不受控製的,陷入深深的昏迷中。文仲打開門,拽出了也同樣已經虛脫的西子,西子流著淚,跪倒在母親麵前,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跪倒在範先生,範夫人麵前,無語無語,隻是淚流,隻是淚流:


    “女兒此一去,萬裏迢迢,女兒死一去,生死難料……望夫人保重望先生保重,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世,我依然愛您們的兒,我依然做您們的兒媳……”


    “孩子,孩子呀,招人心疼的孩子呀……”範夫人緊緊拉住西子的手,早已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孩子,我們範家對不起!我們越國對不起!放心,你的母親,就是我的親人,我們是一家人……”,範老先生深深的望著西子,滿眼不舍,老淚縱橫。西子站起來,深深的鞠了一個躬,一轉身,跨上戰馬,與文仲,眾將士,快馬加鞭,揚塵而去……


    秋江水,孤山月,哀鳴聲聲孤雁呀


    可記得您的女兒,您親親的女兒


    她含著滿滿的愛,她揣著滿滿的恨


    在您懷裏淚流滿麵,在您心間踽踽獨行


    灑下多少怨、多少恨、多少悲歌、多少傳說


    就如這滔滔秋江水,寂寂孤山月


    從此再也沒開顏,從此再也沒迴頭……


    又是幾天行程?幾天以後,來到一座城市,城門外,文仲對著守城官兵,大聲吆喝:


    “開城門,通知吳王,西子姑娘到了”話音剛落,城門嘩啦大開,將士們排成兩排,靜靜地站在兩邊,一行人,如入無人之境,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大殿,大殿上,一個人驚唿一聲,飛奔而來,西子抬頭一看,隻見那人高大威猛,衣著華貴,雙目有神,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她,半天沒動,半天沒眨眼,這就是吳王夫差


    “見過吳王”文仲慌忙施禮,夫差卻是沒聽見一般,隻是雙眼直直的,直勾勾的望著西子,那眼神再也移不開,一步一步走過來,走過來,抓住西子的手,雙眼騰騰放著光,唿吸又粗又重,心砰砰、砰砰……似乎要衝出胸膛:


    “西子,西子,果然名不虛傳,今日得見,此生無憾,說著一把把西子攬入懷中,緊緊地,緊緊地,從此再也沒鬆開。


    待他鬆開時,已經國破家亡,身首異處,當然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第二天,夫差長長的,伸個懶腰,一臉幸福與滿足:


    “西子呀,西子,我的西子,沒想到你和範蠡如此真心,竟還能保持處子之身,我敬重你們,打心裏敬重你們……”那麽,那麽,西子悄悄擦去淚水,不說話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眼裏滿滿地哀求……


    “西子呀,西子,我摯愛的西子,不要這樣子看著我,不要這樣子求著我,我知你意思,我懂你要求,但那是不可能的,其他什麽條件能都答應,但是斷不可成全你,一個男人,頭可斷,血可流,心愛的女人絕對不能拱手送他人,懂嗎?”


    “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我嗎?真的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我嗎?……”西子知道機不可失,立馬提出要求。:


    “那麽那麽,大王可否向我保證,斷不可以,絕不可以,傷害勾踐與範蠡性命,料他們敗國之王,敗國之臣,也翻不起多大風浪。就讓他們苟活性命於亂世吧,我保證,再也不見範蠡,再也不過問越國之事,一心一意服侍大王,大王答應可否?大王答應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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