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已到湖廣境內,騎著的馬突然幾個踉蹌,差點失蹄摔倒,原來肖東山身強體健,是個耐得住趕急路的,那牲口卻禁不住了。肖東山見狀,下了馬,牽著馬慢慢往前走,隻見時日已不早,需要找個地方好好歇歇腳,待馬力恢複了,才好再趕路。


    抬頭一看,身處一座山下,於是牽著馬到溪邊找水喝,冬日裏少水,淺溪都已枯竭,好不容易找了一處溪流,肖東山放了馬喝水,自己也坐下解開包袱吃起了幹糧。


    他邊吃邊看,似乎眼前景致有些熟悉,站起來往上走了一走,隻見一片小樹林,猛地想起了這是何處,那日就是在前麵那邊樹林裏徐均平追趕他,自己跌下去後為慧心師太所救,這也是離離和銅錘姐隱居處,這裏是黃州三角山!


    他大喜,牽了馬,辨明方向,繞過山丘,往慧心師太所在的尼姑庵而來。


    來到尼姑庵門前時,卻見門口一個人都沒有!他在庵前栓了馬,在尼姑庵周圍看了看,隻見尼姑庵後麵的別院是靠在一座山上,卻沒看出門道,不知如何能不通過那個巨石堵住的山洞,去往離離和銅錘姐隱居處,看來果然如銅錘姐所說,要繞很遠的路才能去那邊。


    到大門口往裏一看,還是一個人都沒有。他尋思慧心師太是個趣人,突起童心,想悄悄進去嚇她一跳,於是也不出聲,徑直走了進去,穿過前堂,也不拜菩薩,直往後麵來。到了後房,隻見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貼在門上,往後院不住打望,毫不知肖東山已來到她的身後,再近些一看,這人正是慧心師太。


    肖東山見她舉止怪異,心中警覺,躡手躡腳的退出來,一個翻身上了房頂,慢慢往後走,到了屋脊,往後一看,原來是幾個人在後院蕩秋千!他蹲下來,摸到屋簷端頭的翹角處隱住了身子,再細細看,後院總有四人——三個比丘尼,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


    三個尼姑正在推秋千,一胖、一高、一年輕,這個年輕的尼姑恍惚是那日隨慧心一起背他上山的那位。那個俗家年輕貌美的女子的坐在秋千上,衣飾華貴,笑顏如花。胖尼姑和高尼姑一人一邊守在秋千旁,年輕的尼姑站得遠一些,那胖尼姑道:“女菩薩,你可得抓緊了!”那貌美女子玩得高興,道:“沒事,隻管用力推!”那高尼姑力大,果然把貌美女子推得越來越高。


    那年輕尼姑叫道:“這樣玩不算什麽,女菩薩,你敢不敢站在秋千上讓我們推?”那貌美女子玩得興起,道:“有什麽不敢的!”說著不等秋千穩住,就跳了下來,扶穩秋千站了上去,雙手抓住繩子,站得筆直,道:“你們推!”


    高尼姑道:“我可不敢,你這樣站著,摔下來可不得了!”胖尼姑道:“阿彌陀佛,有的人就是嘴巴厲害,自己不敢往上站,隻攛掇別人來,是個光說不練假把式!”那年輕尼姑道:“你說誰呢!”高尼姑道:“反正不是說我!”胖尼姑和高尼姑都格格笑起來。


    胖尼姑輕輕推了推秋千,秋千蕩起,那貌美女子道:“這有什麽,我跟你們講,腿站得越直,越沒有事!要是害怕,膝蓋一彎,反而穩不住了!快快快,用力推!”胖尼姑果然又用力了些,貌美女子越蕩越高。


    年輕尼姑叫道:“原來是這樣,我也會了,女菩薩,讓我也耍耍!”那貌美女子果然下來,把秋千讓給了年輕尼姑。年輕尼姑站上去,雙手抓住繩子,腿站得筆直,叫道:“來推我!”


    胖尼姑和高尼姑都退到一旁道:“你會不會啊,我可不敢推!”年輕尼姑道:“你們兩個真不是人!就會欺負我!”轉頭對貌美女子道:“女菩薩,你來推我!”貌美女子道:“記得站直了,手抓穩,別怕!”說著輕輕一推,年輕尼姑道:“你看!沒事!再來!”待秋千落下,貌美女子又來推。


    肖東山暗叫無趣,也不知為何慧心師太要躲在門口看。正要下來走前門進來,突聽“啪”一聲響,“啊”一聲尖叫,那年輕尼姑重重摔在地上,“哎呀,啊,啊,啊……”她撕心裂肺的叫起來:“不好啦,我的腿摔斷啦!”


    慧心師太從門後飛快的衝出來,罵道:“天殺的!不去念經在這裏搞什麽名堂!說!是誰把你推下來的!”上去又一摸年輕尼姑的腿,剛一碰,年輕尼姑殺豬般嚎叫起來:“疼!疼!疼!”慧心摸了摸,也嚎叫起來:“哎呀,不得了,全摔斷了,這可如何是好!”胖尼姑和高尼姑嚇得低頭直發抖,那高尼姑斷斷續續道:“不是我們推的,是,是這位女菩薩不小心……”


    那貌美女子很是慌張,道:“是她讓我推的,我才那麽輕輕……叫她站直站直……不知怎麽搞的就摔下來了!”慧心罵道:“還愣著幹嘛,還不把你師妹抬床上去!待我用藥敷一下,明早再趕去請大夫!”


    隻聽一人的聲音道:“這般喧鬧,卻是何故!”肖東山抬頭一看,後院通往別院的院門處走過來一男子,中等身材,相貌堂堂,三十六七歲年紀,是個富貴打扮。


    慧心道:“施主來的正好!你家娘子把我徒兒從秋千上推下來,摔斷了腿!”這男子過來一看,隻見年輕尼姑呲牙咧嘴,大聲呻吟,慧心道:“看,我徒兒疼的!這腿斷了可不好接,請大夫還不知要多少銀子呢!就算能好,恐怕也是百日開外,耽誤這許多日子,我這洗碗掃地的活全指望著她呢,怎麽辦是好!要是好得不利落,一走一跛的,我老尼反過來要伺候她,更不得了!”說著流下淚來。


    那貌美女子道:“是她自個兒讓我推的,我才輕輕一用力,她就掉了下來。”說著怯怯的望了那男子一眼,一副做錯事的小女子模樣。那男子輕輕摟住她道:“無妨!我來處置。”他對慧心道:“師太意下如何?”慧心道:“阿彌陀佛,兩位施主都是積德行善的人,絕不會拋下不管的。”那男子道:“管,管,管,師太你看醫藥費我都出了,如何?”慧心道:“我這徒兒是最能幹的,少了她,庵裏的活沒人幹!”那男子道:“我賠就是。”慧心又道:“要是留下個跛腿的毛病,就更難辦了。”那男子道:“一起算好,我隻賠一次銀子,以後再也不管。”


    慧心咬咬牙,道:“阿彌陀佛,施主是個大善人,我也不多要,五十兩銀子,此事和施主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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