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楊洋把屎扇走,腳剛落石上,阿明的鐮刀已經攻到,楊洋因用刀扇屎露出大破綻,不及接招,隻得腳一蹬,再次飛身而起,往另一塊巨石落去,口中道:“不是故意的!”正好和肖東山同時說同樣的話。


    她腳快要落石上,再一看,又有一坨屎在那等著!她哭笑不得,沒想到阿明也沒閑著,準備了這麽個邪招,這次有了經驗,不再用刀扇屎,而是空中一個滑步,落在屎旁。


    阿明見她身法淩亂,再次攻上。楊洋失了先機,隻得從石上躍下,連守幾招,漸漸往汪俊卿身邊靠,成了個被阿明追打的局勢。


    汪俊卿拉開一個大布袋,從中掏出一個瓦罐,朝楊洋扔來,口裏叫道:“娘子,寶貝來了。”楊洋接過瓦罐,劈頭朝阿明打來,口中大叫:“看暗器!”開戰之前阿明就聽楊洋說了要使暗器,沒想到是這麽大個瓦罐,真古怪!不及多想,舉盾就是一格,哪知罐子飛到頭頂,還沒碰到盾,哢嚓一聲自己碎了,一罐黑乎乎的油淋下來,正好全淋在盾麵上。這是楊洋的上等暗器手法,擲瓦罐時使上內力,讓瓦罐正好在要碰到盾麵時自碎,不然這麽軟的藤盾還不把瓦罐彈開?瓦罐裏的油就淋不到盾麵上了。


    阿明隱隱感到大事不妙,還沒明白過來,楊洋從身上摸出一個筒子,一拉蓋子,又大叫:“暗器來了!”隻聽一聲唿嘯,一個煙花彈朝阿明打來,阿明閃避不及,煙花彈正中藤甲盾盾麵上,隻見轟的一聲,熊熊火起。這煙花彈為何打的這麽準?隻因這不是普通慶賀節日用的煙花彈,而是在大海上用的信號彈,能升空百丈,力道極強,楊洋使慣了的,雖打遠處沒有準頭,打近處卻是百發百中。


    阿明見盾起火,大驚,隻得急忙彎腰,把盾麵壓在地麵使勁摩擦,試圖滅火。但盾麵是弧形,盾正中又是帽頂,不是平板一塊,上麵又有油,哪裏擦得熄?楊洋見機上前,破武刀起手直劈,直取阿明要害!


    阿明閃後一步,急忙用手來解盾索,楊洋又是一刀劈來,阿明已無可避擋,大叫:“我認輸,別打了,我認輸!”楊洋聞言不再進攻。


    阿明解下盾,頂著往屋後跑了,他跑到一口水缸前,把盾按到水裏,這才滅了火。


    此時天上一聲炸雷,鬥大的雨點落下來,眾人急忙跑到大屋屋簷下避雨。過了片刻,隻見阿明陰沉著臉從後麵轉出來,換了件青布短衫,鐮刀掛在腰間。眾人怕他惱怒傷人,各自戒備,阿明卻道:“這雨常見,轉眼即止,住了帶你們去!”肖東山暗想:“這雨要是早來一會,今日就誤了大事,搞不好楊姐姐吃了大虧!”楊洋暗想:“好險,若是雨戰,哪裏點得著火?”


    一炷香的功夫,果然雨住了,一股泥土的清香撲鼻而來,眾人均感涼爽舒適,阿明也不打話,一招手,自顧自往屋後走,眾人急忙跟上他。眾人暗暗記路,看兩邊地勢,越走越低,不一會已來到山的另一邊。


    隻聽嘩嘩水響,來到一道十來丈寬的河流邊,阿明走到河邊,並不過河,而是沿著河邊走了起來,隻見這邊綠草茵茵,對河卻是絕壁直聳入雲霄,山頂和雲一起,分不清哪是山尖,哪是雲底。


    眾人跟著阿明走了半個時辰,隻見綠草越來越少,亂石越來越多,眼看河流要匯入一條大江,阿明突然朝天一指,道:“喏,我師父在哪,你們要去見就去吧!”


    眾人抬頭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隻見對麵絕壁數十丈高處,露出一副棺木,就如鑲在絕壁之上一樣。海正連唱“南無阿彌陀佛”,汪俊卿道:“阿明兄此是何意?”阿明冷笑道:“我師父已去世一個多月,這是他老人家的棺木!”眾人聞言各自心下歎息,肖東山看著洪離離,心道:“這丫頭一語成讖啊,這可如何是好?”


    汪俊卿道:“我聞隻有僰人行此懸棺葬,杜老前輩何故這般安葬,是你親手葬的嗎?”阿明道:“我師父就是僰人,你號稱故人之後,這都不知嗎!”汪俊卿道:“原來如此,是拙荊先父和杜老前輩有舊,我確實不知杜老前輩身世,隻是這麽高,是怎麽弄上去的呢?”阿明冷笑道:“先師有知生死之能,這地方是他老人家早準備好了的。先師今年高壽七十三,壽終正寢去了極樂後,我做的不過是把師父的遺體放進棺木罷了,我有捆仙繩,走這種岩壁如履平地,有何難!”又看了看楊洋和海正二人一眼,道:“尊夫人和這位和尚要上個絕壁也不是難事,何不上去看個明白!”


    海正閉目隻念“阿彌陀佛”,楊洋道:“杜老前輩的遺體誰敢打攪,遠遠瞻仰行禮即可!”說著雙手合十,衝著懸棺作了幾個揖,洪離離、肖東山、汪俊卿、海正都跟著合十作揖,阿明雖兇狠作惡之徒,此時也急忙還禮。獨阿光少不更事,不以為然,隻顧拿石在河上打漂玩耍。


    肖東山突然問道:“杜老前輩臨終前是怎生模樣?可有見過什麽人?”阿明道:“你問這作甚!先師神功已入化境,他老人家視死如歸!見過什麽人,不過一個老朋友罷了!”肖東山道:“這正是要緊的,什麽老朋友?”阿明不悅道:“我師父的朋友還有俗人?一位神仙!前一日還和這位神仙煮酒談了生死,夜間果然走了!”肖東山道:“可是一個道人?”阿明道:“不錯。”肖東山道:“多大年紀?”阿明道:“四十多吧,也說不準,反正比先師年輕多了。”肖東山又道:“杜老前輩遺體你可細看了?天柱穴可有古怪?”阿明瞪了他一眼,道:“再說些怪話,小心我不客氣!”說著掉頭就往迴走。


    眾人跟著他迴走,半柱香後,肖東山道:“阿明兄,此事非同小可,隻請你告知這位神仙什麽道號。”阿明見他說話客氣,答道:“這位神仙來時,先師不許我侍立在側,我並不知道號,隻知每三年來一次,一次或三日或五日,今年是第三次了。”


    洪離離聞言,道:“山野之中,從來不乏自命清高之徒,管他作甚!”


    肖東山道:“杜老前輩可有留下什麽話?”


    阿明道:“你真要聽?”


    肖東山道:“要聽!”


    阿明道:“我師父說,他媽的我死了,這群傻娘們又要鬧事了!阿明啊,你要是嫌吵就把她們全殺了給老子陪葬算了!”


    眾人啞然。


    迴到阿明屋前已是午後,眾人均感饑餓。阿明一言不發直奔後屋,去擺弄他的藤盾去了,歎息一會,沿著燒壞的紋路細看半天,想到修複之法,卻又無有把握,惆悵不已。


    這邊眾人都感失望,一起往山下走。才走了一段路,阿光突然抱住汪俊卿大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汪爹爹,楊媽媽,我想隨著你們去,遠離了這窮山惡水,還有這幫打小罵我小雜種的混蛋,請你們收留我吧,我什麽都願意做!我保證聽你們的話。”


    眾人哪想到有這麽一出,一時愣住了。


    肖東山道:“不可!這個姓汪的,可不是好人,我親眼見他殺了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孩,這人是衣冠禽獸啊,不行不行!”


    汪俊卿冷笑道:“你哪隻眼親眼見了?阿光別聽他的,這人和我有仇!阿光這孩子我喜歡……”說著轉向楊洋,有懇求之意。


    楊洋道:“不好!我們還是自己生吧。”汪俊卿於是有些猶豫。


    阿光見狀道:“楊媽媽,等你生弟弟妹妹了,我可以幫你帶弟弟妹妹呢,別不要我。”


    汪俊卿聽了,心中湧起柔情,道:“先收養了,也不耽誤再親生。就這麽定了!”


    楊洋偷偷一拉汪俊卿衣袖,兩人到一邊,楊洋低聲道:“還是等親生的好,我們再去尋訪名醫就是。這孩子目含兇光,橫蠻偏執,收了怕是禍害。”汪俊卿極不悅,道:“這孩子不到十歲,你就認定他是禍害,也太過武斷,就算他性情有不好之處,我二人細細教導,引他走上正路就是。”


    楊洋還是搖頭不許,汪俊卿恨恨道:“好!你是一家之主!你仔細想想,你我二人成婚八年,你何時把我放在眼裏過,何時聽過我一次,何時真正讓我做一次決斷!哪次不是你發號施令,有沒有想過我!是誰給你的把握,你怎麽就能斷定一個孩子的一生的……性情!”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大,人越來越激動,其他幾人開始不知他夫婦二人在說什麽,漸漸聽得明明白白。


    汪俊卿一腳把一塊石子踢得飛起,打在路邊的樹幹上,哢嘣一聲響。汪俊卿又一指肖東山腳下,道:“你和這小子的醜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自己說,這鞋是不是你買的,楊閣主,你是當我傻呢還是當我瞎!好,我不再礙手礙腳了,免得壞了你楊閣主的事!”汪俊卿說著,氣不打一處來,一拂袖,往路邊的樹叢中走了。白馬男煩躁、憤怒之時,表現大多如此。


    楊洋是從沒見過汪俊卿發脾氣的,始料未及,手足無措,又羞又急。肖東山道:“楊姐姐,他誤會了,你快去跟他講明啊,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洪離離也道:“汪夫人,汪大哥一時上火,等他氣消了,你好好給他賠個不是吧,夫妻們床頭吵架床尾和,汪大哥脾氣上來了瞎說,你別往心裏去。我看世上再沒有人能如汪大哥這般對你好了,汪大哥瀟灑倜儻,還不是太愛你了才這般生氣的!汪夫人,你多想想汪大哥的好啊,你想想往日的恩愛,想想汪大哥是怎麽把你捧在手裏疼愛的,別為了幾句氣話弄得不可開交啊!汪大哥這樣雄姿英發的美男子,不知被多少小丫頭盯著呢,汪夫人可別給別的小丫頭留下機會啊!”洪離離絮絮叨叨的不停勸說起來。


    楊洋聽洪離離嘀咕半天,一跺腳,口中罵道:“這個狠心短命的!”沿著汪俊卿離去之處追了下去。


    阿光見他夫婦二人都走了,衝肖東山一跪,道:“肖爹爹,你收留我吧,我跟你去,保證聽你的話!”肖東山嚇一跳,也給阿光迴跪了,道:“小兄弟,這稱唿不敢當,你最多叫我一聲山哥哥。我可不能收留你,上一個叫我山哥哥的小朋友,和你一般大,我沒看管好,被人殺了,就是姓汪的殺的,我實在再也不敢看管小朋友,再說我有重傷在身,你也聽說了的,醫不好我就活不久了,哪能照管你呢!實在沒法子。”


    阿光見他如此說,爬起身,肖東山也起來了。阿光拿目光往洪離離一瞅,洪離離嚇得急忙蹦到肖東山背後,口裏道:“別看我啊,我自己……我我我還是個小孩子呢!”


    阿光最後把目光停留在海正身上,海正道:“南無阿彌陀佛,這都是緣,你就隨了貧僧去,如何?”阿光大喜,跪下給海正磕一個頭,道:“師父,我都聽你的,你給我取個法號吧!”海正搖頭道:“我不能擅自收徒,得迴寺稟過方丈再說。”阿光笑道:“正好,我還不想當和尚呢,我可不願意吃齋!”


    肖東山見了,也替阿光喜歡,過來說道:“海正師兄,恭喜恭喜!”他本來想說恭喜收得良徒,但一想兩人還不是師徒相稱,就改口隻稱恭喜。阿光見他過來,道:“我剛叫你一聲爹爹,是白叫了,你又不要我,現在你得還給我,叫我一聲爹爹,不然我不是虧了!快,快叫!”肖東山笑道:“阿光,那是你自己叫的,不是我要你叫的,可不用還。”阿光正色道:“不行,必須得叫,必須得還,快,叫我一聲爹爹,不然我跟你沒完!”


    肖東山見他認真,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洪離離道:“阿光乖,別鬧了,等到了市集我給你買糖吃!”阿光道:“我可不是鬧!不還給我,我天天纏著他要!”肖東山心中暗叫糟糕。


    海正道:“阿光,你跟了我,就要聽我的話,你聽不聽?”阿光道:“自然聽的。”海正道:“那就好,第一件要聽的就是,不要和人糾纏,當日就不該和阿明多作糾纏,不然他把你殺了,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誰也救不了你,今日也不該和肖施主糾纏,說過的一句話而已,說過就過去了,好男兒誌向要大,不要在一點小事上一直糾纏,你可懂?”阿光低頭道:“我知道了!”海正道:“還有幾條要緊的,我慢慢教你,我們路上說。”阿光低聲道:“是!”


    海正衝肖東山和洪離離合十道:“兩位施主,就此別過,我佛保佑二位!阿彌陀佛!”念完佛,帶著阿光飄然而去。


    肖東山見眾人離去,隻剩洪離離,問道:“洪姑娘有什麽打算?”洪離離道:“我正要問你呢,你的手怎麽辦?”肖東山道:“看來隻有等我師父的好友‘馬哥’迴來救我了……又說他在萬裏之外,聽天由命吧,說不定他今年就迴來了呢。”洪離離道:“你師父說要怎樣能治?”肖東山道:“他老人家說要內力要達到吐氣成形、隔空取物,上奪天勢、下逆五脈的境地之人,以內力相助,輔以針灸,少則一個多月,多則百來日就可治好。”洪離離念著“吐氣成形、隔空取物,上奪天勢、下逆五脈……百日……百日……”,陷入了沉思。


    肖東山一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我時日不多了,更不能把時日放在煩惱上了,對不對?”洪離離急道:“什麽話,一定能治好!我幫你想辦法,不就是少林握石掌嗎,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武功……什麽時日不多的話,你楊姐姐聽見了,豈不傷心?”


    肖東山尷尬萬分,道:“別再說這個了,都是我不好,就不該穿了這鞋,我我我,哎呀,我我我……你再笑話我,我我我……我給你說過少林握石掌嗎?”


    洪離離道:“你的傷,誰不知道啊!好了好了,我可沒笑話你,你準備往哪裏去?”


    肖東山遲疑道:“我看那口懸棺,有些古怪,想再去看看。”洪離離道:“你是說血烏鴉沒死?不會的,我看不像騙人。”肖東山道:“我就是感覺不對勁,總覺血烏鴉的死有些蹊蹺,反正我也沒地方去,今天時候不早了,明日趕早,我再去哪裏看看,沒有什麽古怪,再走不遲。”洪離離道:“反正我也沒事,明日也隨你去看看,現在我們去哪裏?”她說著,露出小女孩形態,蹦蹦跳跳幾步,走到肖東山斜對方,看著肖東山,邊問邊倒退著走。


    肖東山見她天真爛漫,心裏也晴朗起來,道:“哎呀,我好餓,我們去薑伯家喝油茶好不好?”洪離離皺眉道:“噎!難喝!不過他家的牛癟、燒魚都是極好的,隻是我們老去,他老婆不高興了怎麽辦?”肖東山道:“這麽小氣的老婆不要也罷!”洪離離接口道:“我就不小氣!”說完才覺失言,羞得滿臉通紅,低了頭一言不發,跟著肖東山往寨裏走,眼睛啊,隻敢看肖東山的鞋跟。


    兩人又來薑伯家打攪。


    第二天天剛亮,二人辭了薑伯上山。肖東山對洪離離道:“昨日我已暗暗留心,從那邊林子應當可以繞過去,不經過阿明住所,節約半個時辰的路程,隻是不知道好不好走,你用衣服把腳、手都裹好,免得蚊蟲叮咬,再拿根木棍,一防蛇鼠,二可以撥開枝葉。”洪離離見他貼心,連連點頭,開開心心的打扮好了。


    兩人繞著走了一個時辰,路上極其荒涼,幸喜並未遇過不去的隘口、山脈,等轉過兩個山坡,已遠遠看見昨日那條河流。洪離離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真會找路的啊!”肖東山道:“可不!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就是說人能找路,路不能找人。”洪離離道:“真會瞎扯!”可女孩子就喜歡聽這樣的胡扯。要知道,隻有在喜歡的人麵前,人才有興致這般胡扯。


    兩人來到懸棺下,在河流邊前前後後察看一會,肖東山道:“算了,我也爬不上去,其實我是想看看杜老前輩是不是也是被一個道人害死的。”洪離離道:“你這人,管那麽多閑事!”肖東山道:“此事非同小可……”


    正說著,突然遠處傳來一聲低低的長嘯,那長嘯細微綿長,不是內功有一定根基,還以為不過是一絲蚊鳴呢!肖、洪兩人靜下來一聽,隻覺聲音本來極遠,卻挪動的極快,可見發嘯之人正在快速奔跑,他跑動之中也不換氣,可見內力不同凡響。正在詫異,聽見近處響起一聲虎嘯,虎嘯聲中夾著鐵杆刮石板的刺耳之聲,不一會又響起雨聲,如雨打芭蕉,令人心曠神怡。那邊聽了這邊迴嘯,聲音一變,如鑼鼓齊震,和迎接新娘一樣,說不出的吵鬧喧嘩,還帶著一絲歡快調笑,再過片刻兩處嘯聲靠近,戛然皆止,四周歸於平靜,隻見路邊多了幾隻驚慌失措的山鼠,出來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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