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你怎麽來這裏了?還帶著阿實!”剛走到皇子所門口,就看見結伴而出的李從嘉和李從度,後麵還跟著李從謙和李從善。


    望舒衝著幾人笑了笑:“怎麽?我不能來麽?”


    阿實也學著望舒的樣子,仰著腦袋問道:“六兄是不歡迎阿實嗎?”


    “那倒也不是。”李從嘉撓了撓頭,笑著說道,“不過一向都是在後宮見到你倆,倒是從未見你們來過兄長們這裏。”


    李從度看了眼望舒,貼心的說道:“我前些日子倒是偶然得了一本王羲之的字帖,一直沒顧上拿給你。正好,你既然來了,就跟我迴去取吧。”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又用眼神偷偷示意了一下。


    李從度立刻笑著說:“從嘉,你與我一起吧。從謙和從善先去大伯母那裏,我們稍後就過去。”


    待李從謙、李從善兩人走遠,李從嘉看著望舒問道:“你是不是找我倆有事啊?”


    望舒扯了扯嘴角:“六兄真是聰慧!”


    李從度忍著笑將三人一起帶到了自己的住所,又吩咐了侍從守在門口,這才問道:“怎麽了?找我倆究竟何事?”


    望舒也不兜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我想知道,我不在京中的這些日子裏,我阿兄可有與人結怨?”


    “二兄?”李從嘉皺了皺眉,細細思索了片刻,搖了搖頭:“我印象中,不曾啊。怎麽忽然這麽問?”


    李從度也從思考中迴過神:“結怨還真不曾有。以二堂兄溫潤的性格,與人結善倒是時常的事兒。”


    望舒想了想,又問:“那換個說法,你們幫我想想,可有人討厭我阿兄?或者說有些利益衝突的,還有我阿兄幫了誰,卻意外得罪了別人的?諸如此類的都算!”


    李從嘉托著下巴笑了笑:“要說這世上誰最討厭二兄,那肯定是大兄無疑啊!從小他就不喜歡二兄,這事兒可不是秘密。”


    李從度看著望舒皺起的眉頭,歎了口氣:“大堂兄為人磊落,他對二堂兄也不能說是討厭,頂多算是不喜歡罷了。畢竟,兩個人性格完全不同,又互相欣賞不起來,那就隻剩不喜歡了。”


    “有區別嗎?”李從嘉撇了撇嘴,“而且我大兄一向嫉妒阿耶對二兄好,嫉妒阿娘對我好。我覺得這世上,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二兄和我了!”


    望舒白了李從嘉一眼:“大兄不是嫉妒,也許小時候會有些許不平,可如今我們都大了,大兄才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也不屑於和你們爭寵,他胸中裝著的都是大事!”


    李從嘉哼笑一聲:“我知道你如今和他要好,可是忘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們!”


    話音一落,還沒等望舒反駁,阿實就不願意了,小巴掌直接拍到了李從嘉的腿上:“不許說大兄和阿姊!”


    “嘿!”李從嘉將阿實拉過來,握著他的小肩膀,“你個臭小子!沒良心的小壞蛋!忘了你阿姊沒迴來時,都是誰陪你玩的了?”


    阿實衝李從嘉做了個鬼臉:“誰叫你說大兄和阿姊的壞話!”


    “你等著!”李從嘉嚇唬著阿實,“等你阿姊迴廬山後,看我還理不理你!”


    阿實才不怕李從嘉的威脅,掙脫了他的雙手,跑到望舒麵前,拉著望舒的雙手將自己環在望舒懷中,然後得意洋洋的衝著李從嘉又吐了吐舌頭。


    “你們再仔細想想!真沒別人了?”望舒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李從度搖了搖頭:“整個金陵城裏的公子哥,不僅是官家的,還包括蕭家、顧家那些豪門大族,當初可都是圍在二堂兄身邊的,在我看來,他們也是真心敬仰二堂兄的才學和品格,不像是在作假。”


    李從嘉也點了點頭:“是啊!甚至當時還有傳言,說三叔父之後,阿耶還會立二兄來繼承皇位的。這樣的消息雖然沒有依據,但是在金陵城裏也傳的有模有樣的,那些人甚至還很是讚同呢!足可見二兄的盛名和威信。”


    “你說什麽?!”望舒驚訝的站起身。


    “怎麽了?”李從嘉不解的看著她。


    “你說金陵城裏曾有傳言,說我阿兄會繼承皇位?”望舒臉色都變白了。


    李從嘉點了點頭:“有一陣子是這麽傳的!不過都是謠言罷了,阿耶還沒老呢,況且還有三叔父,怎麽會如此早就定下第四代的皇位繼承人呀!可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不過是民間看著二兄聲譽高,又最得聖寵,這才傳出了這樣的話罷了。”


    李從度此時也想通了些厲害,驚訝的看向望舒:“你是說,二堂兄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


    望舒閉著眼睛,頹然的坐了下來。


    李從嘉驚訝的看向李從度:“怎麽可能?不是都說了是意外麽?而且誰能這麽大膽,竟然敢害皇子?”


    屋子裏的四個人頓時全都沉默了下來。


    半晌,李從嘉輕飄飄的聲音在沉寂中響起:“不會真的是大兄吧……就為了個皇位?”


    望舒猛的站起身,拉著阿實往門外走去:“我先迴去了。”


    看著望舒的背影,李從嘉後怕的看向李從度:“真的是我大兄麽?”


    李從度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李從嘉撓了撓頭,自言自語道:“就算是為了皇位,可二兄沒了,也輪不到大兄啊!前麵還有三叔父呢……”


    “真的是大兄嗎?”阿實也如此問。


    望舒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在阿實以為她不會迴答時,忽然又輕聲說道:“我不知道……但我還是願意相信,不是他。”


    阿實聞言,也沉默了下來。一邊是給他做小弓的大兄,一邊是教他背詩的二兄,怎麽選呢?阿實抬起頭看著望舒的側顏,堅定的點了點頭,暗自在心中說道,不管怎樣,阿姊都是最最重要的!阿姊讓自己如何做,自己就如何做。


    “公主,劉七郎今日托程右領傳話進來,說有些要事需要和你當麵說。”剛迴到寧音殿中,紅綃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他說明日會在南樓的慧芳閣等您。”


    望舒點了點頭,心中思索著,承樺兄長這些時日一直在幫著程喻查阿兄的事情,也許是事情有了眉目。可為什麽不讓程喻來宮中告訴我,偏要約在宮外麵談呢?承樺兄長這樣安排,一定有著他的原因。


    望舒心中有些不安,卻也知道這事情急不得,不說今日定是出不了宮,就是明日,也要阿耶或者三叔父首肯才行。畢竟,如今的她可不再是廬山那個自由自在的李望舒了,而是金陵城裏時時受到規矩製約的永嘉公主。


    望舒歎了口氣,招唿香雪說:“你去一趟東宮,和三叔父說我明日有要事需要出宮一趟,這件事我不想煩著阿耶,所以需要三叔父給我一道手喻才行。”


    香雪聞言點了點頭,看著天色說:“估摸著太子殿下應該是快從雍和殿出來了,婢子這就去東宮的路上攔著,您出宮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望舒點了點頭,看著香雪的背影歎了口氣,是啊,自己如今的自由,也隻是在這寧音殿中了。


    第二日一早,去雍和殿中看過李璟,又去了鍾皇後的宮中請了安,望舒就借口頭疼,一整日都沒有出寧音殿。


    而金陵城的東市裏,秦淮河岸邊桃葉渡附近那座最繁華的南樓,此時正好到了飯點的時間,三層的食肆裏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二樓挨著河邊的包廂,早早就被預訂一空,若是哪位客人心血來潮,興之所至來此,想一邊賞著河景一邊吃著佳肴,那南樓的夥計一定會客客氣氣的說一句“下次請早”。當然,王公貴族們除外,三樓的雅間可從不對平民百姓們開放。


    此時,三樓的慧芳閣裏,一位小公子正襟危坐,看著窗外奔流不息的河麵發著呆,滿桌子的佳肴美酒都絲毫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一個清秀的侍從站在他身後,不時往雅間緊閉的房門看去,似乎正在等著什麽人。


    “怎麽還沒到?”侍從有些心急,“劉七郎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了吧?”


    小公子搖了搖頭:“應該不會,不說他本身就有自保的能力,就是程喻,也會派人護他周全的。”


    話音剛落,小公子的耳朵動了動,身子也轉向了房門處:“來了。”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後,房門也被推開,露出了一個頎長的身影:“望舒。”


    雅間裏的人,正是扮了男裝的望舒和香雪,看著推門進來的劉承樺點了點頭:“承樺兄長。”


    劉承樺將手中的包袱放到桌子上,解釋道:“我正準備出門時,清意那小子忽然來了金陵,還帶來了好些東西,說是郭夫人托他帶給你的。”


    望舒點頭打開了包袱,看著裏麵一應的物件,不由嘴角微微上揚。拿起其中一個本子,好奇的打開後,才發現竟然全是筆記,記得全是琢玉先生教授的內容。


    “這也是郭夫人給的?”望舒挑了挑眉。


    劉承樺咧了咧嘴角:“那小子心中有愧,覺得若不是他強拉著你去了洛陽,弘茂他也不會……哎!你……算了!我也不勸你們,我自己心中也過不去那道坎呢!還是說正事吧。”


    望舒正了正心神,在桌前坐下。


    “我今日定要你出宮麵談,是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雖然雅間隔音還是不錯的,但劉承樺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你記得上次你迴金陵時,我和你阿兄曾經爭辯過一件事情麽?”


    望舒細細想了想,不太確信的說道:“有點兒印象,似乎是關於何孺人的?”


    劉承樺點了點頭:“不錯,就是關於她。當時我借住在你阿兄府中,發現她不是很安分,有時候甚至在暗處狠狠盯著你阿嫂。我怕她給你阿兄惹出事端,就總是盯著她。但那女子十分聰慧,竟發現了我在注意她。所以就演了一出戲,那日,我在花園中喝酒,她直接撲倒在我懷中,當時我推開了她,還將這事告訴了你阿兄,可她卻狡辯說隻是腳滑摔倒了,還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好像是我欺負了她一般。為了這事,我和你阿兄沒少爭論。本來,我以為這事隻是她想堵我的嘴,所以才投懷送抱。可我還是太小看她了。因為這件事,後來我再在你阿兄阿嫂麵前提醒,說要小心她時,他們已經不再相信我了。不過那時,我也隻以為這些不過都是後宅爭寵的戲碼,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望舒點了點頭:“我也一向覺得何家二娘不簡單。可她和我阿嫂從小一起長大,姊妹情深,你在我阿嫂麵前說她妹妹,自然得不到好臉色。”


    劉承樺苦笑了一下:“還好當初你阿兄相信我!不然,我跳進黃河中都洗不清了。”


    “可是兄長告訴我這些,莫非是懷疑是何家二娘害了我阿兄?”望舒十分不解,像他說的,後宅的女人爭寵,也不至於害了郎主啊!


    劉承樺肅著臉說:“我前幾日見到了她,又想起了之前的這些事。而且按說你阿兄新喪,何家二娘作為側室,理應在府中服喪才對,怎麽會獨自一人出府?鬼使神差的,我就在後麵偷偷的跟著她,當時也沒想著要發現什麽。隻是一點兒線索也查不到,有些心煩意亂。誰知道,就是這一跟,讓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事?”望舒急忙抓著劉承樺的手追問道。


    “她鬼鬼祟祟的見了一個男人。”劉承樺眯著眼睛繼續說道,“我沒敢靠的太近,所以並未聽到他們說了些什麽。在兩人分開後,我又跟著她見的那人,這才無意中發現,那人竟然是個內侍。”


    “內侍?”望舒驚訝極了,“可宮中的內侍是無故不能外出的啊!兄長可探得那人是哪個宮中的?”


    劉承樺冷笑一聲:“那人不是宮中的,而是潤州的!”


    望舒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潤州!望舒搖了搖頭,還是有些不願意相信:“你怎知他是潤州的?”


    “我親耳聽到的!”劉承樺咬著牙說道,“他和手下的人在客棧聊天,我就在房頂上。我親耳聽到,他們說要趕緊迴去潤州,不能暴露。我還聽到,其他人喊他’刑雨’。”


    望舒頹然的閉了閉雙眼,刑雨,大兄身邊最得力的貼身內侍之一。對了,何家二娘一向傾心於大兄,為了大兄做出傷害阿兄的事情,也確實有充足的理由。可是,阿兄救過她啊!為什麽她就能這麽狠心!


    望舒緊緊握著雙拳,努力讓自己恢複了平靜。


    “兄長,這件事我們必須查清楚,但是未免打草驚蛇,你暫時不要再去跟蹤何家二娘了。”望舒屈指敲了敲桌麵,“刑雨明麵上進京是來替我大兄告罪不能出席喪禮的,所以他此時出現在京中也是正常。不過,我希望兄長替我查一下,他到底是在我阿兄亡故後入的京?還是一早就已經在了這金陵城。”


    劉承樺點了點頭:“好。那何家二娘那邊呢?”


    “我親自查。”望舒沉聲說道。


    “你連出趟宮都困難,要如何親自查?”劉承樺搖了搖頭,“若是你擔心她認出我,就讓程將軍派人查吧。”


    望舒搖了搖頭:“我已經有辦法了。兄長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還我阿兄一個公道的。”看了劉承樺一眼,望舒又說:“還有,查清了刑雨進京的時間後,兄長就啟程吧,我知道楨娘姊姊和英姨他們都在開封等著你呢。”


    劉承樺苦笑了一下:“百日宴罷了,不去也沒什麽。等這邊事情了了,我再去給阿姊和姊夫賠罪。”


    望舒心知此時多勸無益,隻想著等查到了刑雨的事情,再勸他走好了,反正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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