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啊!劉承栩!”鄭慧畫賊兮兮的笑了笑,“你這是將自己的終身大事都給敲定了啊?我們怎麽一點兒信兒都沒得到啊?你也太不厚道了!怎麽說也是親戚呢!”


    劉承栩一臉的無奈,瞪了一眼自家妹妹,在後者的鬼臉中歎了口氣:“是我一廂情願,如今萬事未定,怎可貿然說出,毀人清譽?”


    “哎呦,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自信麽?”鄭慧畫笑著打趣道。


    劉承栩苦笑一聲:“唯此事上,我一點兒自信都沒有。”


    “怎麽?莫不是要放棄了?”王方興雖然和劉承栩之間沒那麽熟悉,可兩日相處下來,還是蠻欣賞這個少年的,此時一把摟過他的肩膀,使勁拍了拍。


    “放棄?”劉承栩的眼神漸漸亮了起來,“我這一生,也唯有此事,永不放棄。”


    一直低著頭的望舒聞言抬起了頭,看向那個堅定無比的少年,眼中漸漸有了笑意。


    “嘖嘖嘖……好一個永不放棄啊!”鄭慧畫雙手托著下巴,手肘架在桌子上,好奇的問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娘!能入了你劉九郎的眼。”


    王朝朝和鄭慧香極有默契的將頭一起轉向了望舒,眼神中似是已經猜到了什麽。


    李菀青見狀,傲嬌的冷哼了一聲,但看見望舒臉上浮現的笑容,撅了撅嘴,終是沒有說話。


    裏間正說著話,外麵的喧鬧聲卻逐漸小了起來,隨著幾聲鑼響,喧鬧的三四五層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


    “要開始了。”鄭慧畫雙眼放光,率先走出了包房,站在圍欄處往下望去。


    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也陸續走了出來,畢竟,第一次見這種盛會,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那人是誰?”望舒看著三層大廳中央走上來的一個中年男子,好奇的問道。


    “是孔家的人。”劉承栩站在她身後,小聲的為她解著惑,“每年的燕鳴雅集,榮王府都會請些大儒來做評判。而為首的正是孔家的人,也是由孔家來人做雅集的主持之人。”


    “那不就是你大伯母的娘家人?”望舒也小聲說道。


    劉承栩笑了笑:“嚴格來說不算是。我大伯母畢竟隻是出身外孔,和曲阜孔氏的嫡係不能相提並論。不過,她畢竟從小養在孔老婦人膝下,和嫡係的關係還算是親厚。所以每年雅集之後,孔家人都會到我家做客。”


    望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專心的看著下方的雅集盛世。隨著孔家人的開場,眼見著三層在座的少年學子們眼中的光芒日盛,奪魁之心越發被激發了出來。


    “孔家在學子文人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望舒笑了笑,心中頗是感慨。


    燕鳴雅集,一共分為四場進行,分別是文、詩、書、畫。“文”不限體裁,說、賦、記、傳均可。“詩”同樣如此,律詩、絕句、樂府、詞均可。而“書”就不一樣了,“書”沒有單獨的比拚,而是和詩文一起進行的,在寫文作詩的同時,書寫的比拚就已經開始了。最後才是“畫”。所有考題都由雅集主持人隨機抽取主題,參加雅集的少年們依據主題寫詩作畫。所有比拚都要在規定時間內完成,再統一交由評判們進行評定,決出一二三等數人,當然,唯有這第一等才能稱之為“燕魁”。


    “今年的文試,題目: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隨著第一道文試的題目公布,三層的學子們表現各異,有的立刻就奮筆疾書了起來,有的卻還在凝眉思索……


    “啥意思啊?”鄭慧畫一臉的求知欲,看向了身邊的妹妹鄭慧香。


    “阿姊可別看我,我隻知道大概是出自《論語》。什麽意思,我也不懂。”鄭慧香笑了笑,將鄭慧畫的臉手動扭了迴去。


    “榕娘,你知道不?”鄭慧畫看向另一邊的劉榕,小聲問道。


    劉榕點了點頭,小聲解釋道:“這話是出自《論語》,字麵意思大概是說,不要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隻擔心自己不了解別人。”


    “繞來繞去的!”鄭慧畫撇了撇嘴。


    望舒看著鄭慧畫的表情,耐心的解釋道:“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一個人不應該隻顧自己,也要為他人著想。是啟示人們要學會換位思考,真心站在別人的立場上為他人著想,這樣你才會得到別人更多的尊敬和愛戴。”


    “原來如此啊!”鄭慧畫點了點頭,“不過文人就是麻煩!好好的話好好說不就行了,非整些大家都聽不明白的話來!”


    “阿姊!”鄭慧香不讚同的推了一把鄭慧畫,“聖賢的道理,我們就算不明白,也不能輕慢。”


    鄭慧畫歎了口氣,但也聽話的點了點頭。


    王朝朝笑著看向望舒:“妹妹不愧是白鹿洞主的侄女,這些郎君們要讀的書,你也都讀過吧?”


    望舒點了點頭:“是,平日裏無事,大伯父都是親自教導我和菀青妹妹的。”


    “真是好福氣呢!”王朝朝羨慕的點了點頭。


    李菀青麵色微紅,沒好意思說,其實自己如今還沒學到《論語》呢!可阿姊如此說了,自己隻能配合的在一旁幹笑,心裏卻暗自下著決心,迴去一定要好好讀書,阿姊定是被自己拖累了進度,自己可絕不能做那拖阿姊後腿之人。


    “文試的題目都是出自四書五經。詩試的題目多是兩字,聽著簡單,卻是於最平常處考驗功夫。畫試的題目多數是一句詩,要如何詮釋,就看學子們的理解了。”劉承栩笑著歪了歪頭,和望舒解釋著規則。


    “這文試的題目倒是和科舉挺像的。”望舒輕笑一聲,“不過,這樣就能直接入朝,也是草率了些。”


    “也就是每年的燕魁罷了,而且也隻是多了條通天的途徑,至於入朝後做什麽,還不是上麵的人說了算,實事是別想了,也就是編編書、整理整理文卷罷了。”劉承栩更加壓低了聲音,語氣中蘊含著許多不在意,“文采好,也不一定就是治世之才。上麵的人,不傻。”


    望舒聽著耳邊的輕聲細語,不由笑著搖了搖頭:“聽我叔父說過,如今這邊的聖人也不是個明白人,你沒入朝,也不是什麽可惜之事。”


    劉承栩聞言,看著望舒的眼睛笑了,湊近了些說道:“我從未覺的可惜。”


    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望舒不由紅了臉,移開目光,看向三樓的學子們已經開始陸續交起了卷。心中有些懊惱,自己怎麽會覺得他會因沒有入朝而不平呢,竟然還想著安慰起他!真是腦袋進了水了……


    看著望舒微紅的側臉,劉承栩的心情卻極好,更往望舒那邊挪了挪,指著場上的學子們說道:“該詩試了,這是燕鳴雅集的重頭戲。每年從這裏流傳出去的佳作,都會被外界書局集成詩冊,在民間很是受歡迎呢。”


    望舒聞言點了點頭,看一眾燕鳴樓侍從們抱著文試卷子往評判們處送去,好奇的問道:“是當場評判嗎?”


    劉承栩點了點頭:“對,這些評判也是請的當世大儒,每年都會換,所以還是很公正的。這也是燕鳴雅集受到追捧的原因。”


    “一場賽事,要想長久,公正確實是首要的。”望舒讚同的點頭道。


    看雅集的主持人又從第二個簽筒中抽出一簽,對照著題目檢查了下,才朗聲說道:“燕鳴雅集第二試,詩試。題目:常樂。”


    “這題妙!我喜歡!”鄭慧畫聽見題目公布,第一個揚聲讚了起來,倒是引得周圍眾人笑語相迎。


    望舒也笑著讚同道:“這兩個字,倒是符合表姊的性子!”


    “好啊!三娘,你也取笑我!”鄭慧畫不依的推了望舒一把。


    沒防備的望舒登時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正落入旁邊劉承栩的懷裏。待反應過來時,不由的俊臉通紅,急忙站直了身子,倒是不敢去看劉承栩的表情。


    軟若柔骨的身子,瞬間襲來,又瞬間離去,讓劉承栩也愣了片刻,懷中空無一物時才猛然驚醒,臉色也微微紅了起來,不過嘴角的笑容卻是更深了些,心中也如擂鼓般,一下一下的,響聲似是要衝出胸腔來。


    望舒的反應很快,所以她落入劉承栩懷中的畫麵,除了當事的兩人,也就隻有始作俑者鄭慧畫看到了,此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也不敢多言。


    李菀青和劉榕扭頭看這邊時,望舒已經站直了身體,大家唯一還能看到的,就是望舒通紅的臉頰,還有劉承栩嘴角邊未散的笑容。


    “阿姊,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紅?”李菀青擔憂的看了過來,小手已經抬起摸向了望舒的額頭,“不會是生病了吧?可是凍著了?”


    “我沒事。”望舒衝大家搖了搖頭,拉下李菀青的手,“就是這裏有些悶,而且初次見到這樣的盛事,有些激動罷了。”


    劉承栩聞言不禁輕笑出聲,立刻收獲到望舒扭過頭來的“狠狠”一瞪。當然,在劉承栩眼中,此刻臉色紅如海棠的望舒一點都不兇,反而更像是似嗔似怒的欲語還休,讓他心頭癢癢的。


    劉榕似是看出了兩人之間的官司,笑著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快看,該畫試了!”


    聞言,眾人的目光倒是真的又被吸引到了三樓的學子們處。


    見此,望舒才鬆了口氣,也不再和劉承栩說話,靜下心來,將目光都投射到了三層。


    畫試的題目果然如劉承栩所說,是一句詩。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你喜歡的,李太白的詩。”劉承栩輕聲說道。


    望舒也笑了笑:“《夢遊天姥吟留別》,倒是個極妙的題目。我還真是好奇了,大家要怎麽下筆。”


    “承栩,要是你的話,你怎麽畫?”李仲愷也好奇的扭過來問道。


    聽見他的話,就連旁邊包房裏出來看熱鬧的人,也將目光移向了這個洛陽城裏最出名的少年郎。


    劉承栩笑了笑,聲音不大,既不影響三層比試的眾人,也讓身邊的人都能聽到:“照題畫,就畫那雲中君,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畫試,考的不是你對詩句的引申理解,而是畫中意境。所以畫什麽不重要,怎樣畫才是重點。”


    “說得不錯!”李仲愷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是我著相了,隻想著該如何表現詩中那蔑視權貴、不卑不屈的精神,卻忘了,大道至簡,迴歸本真,方是正解。”


    “劉九郎果然是劉九郎啊!”周圍眾人也紛紛讚賞道。


    望舒聽著耳邊的讚賞之聲,不由悄悄掩起嘴,小聲說道:“你該不會是懶得去想全詩,才按照題目隻畫這一句的吧?”


    劉承栩不由笑了笑,點著頭說:“本來考題就這一句,誰說非要聯係上下文呢?我的雲中君,你就說對不對題吧?”


    望舒無語的扭過頭,懶得和他爭辯,雲中眾仙,和雲中君,能一樣嗎?可再想想,誰說雲中眾仙中,就沒有雲中君了呢?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聊,嗤笑出聲,無奈的看著劉承栩,認同的說道:“你對。”


    一上午的時間,三試全部結束,侍從們撤去案台和筆墨之物,將食案換了上來。精美食物一一上來後,又引來眾人的一番驚歎。


    “每年燕鳴雅集,吸引人的可不止是學子間的比試,還有這燕鳴宴。”劉承栩笑著將大家重新引入包房之中,“我們一邊吃,一邊等待結果。”


    看著一桌子的珍饈,就連見慣了宮廷盛宴的望舒也不由連連讚歎:“洛陽城,果然是人傑地靈。這菜肴,比江南一點都不差!”


    “也就是這燕鳴宴了!要說洛陽城裏的美食,天福樓自然是第一,可和江南菜肴相比,也少了些精致。燕鳴樓平日裏的菜肴比之天福樓還要差一些的,不過燕鳴雅集這天,榮王府會遍請天下名廚,天南海北的都有,所以燕鳴宴也算是匯集了天下美食,而且一年中隻此一日,也算是集一年之功於一日了。”劉榕晃著腦袋和眾人解釋道,“不過要是讓我選,我更愛春熙樓的菜,不過可惜,隻嚐過一次,啊!九兄你幹嘛打我!”


    劉承栩收迴了伸出去的手,看著捂著額頭不依的妹妹,無語的說道:“那地方是你該去的嗎?下次若再讓我發現,不用阿娘,我就能打斷你的腿!”


    劉榕聞言,撅了撅嘴巴,但也沒敢反駁。


    鄭家姊妹幾個已經是一臉的驚訝,尤其是鄭慧畫,此刻一臉震驚的看著劉榕,偷偷豎了個大拇指:“榕娘表妹,你比我牛!我想去見識見識都沒敢去呢!你啥時候去的?怎麽沒叫上我?”後麵一句是壓低了聲音偷偷說的,可耳聰目明的劉承栩依舊聽了個清清楚楚。


    “四表姊,那地方你若真去了,榕娘還好,我家祖父祖母對孩子一向溫柔,可若是換做姨公姨婆,那可就不好說了!”劉承栩輕笑一聲,看向了鄭慧畫。


    鄭慧畫急忙閉了嘴,討好的朝著劉承栩笑了笑,衝劉榕說道:“那地方藏汙納垢的,你一個小女娘怎麽能去呢?下次若還敢去,不等你九兄揍你,表姊我就得揍你!”


    劉榕一臉黑線的看著變臉比翻書都快的表姊,嘴角抽了抽。


    望舒一臉好奇的看向劉承栩:“春熙樓,聽你們說了兩次了,什麽地方?女娘為什麽不能去?”


    要是別人舊事重提,劉承栩估計就要黑臉了,無奈這好奇之人他真是一點兒氣都生不起來,隻能輕咳一聲低語道:“那個…….是青樓。”


    “咳……”望舒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震驚的看向劉榕,“榕娘,你……你怎麽進去的?”


    劉榕偷偷看了眼劉承栩,發現他正一臉無奈的看著望舒,此刻也不怕了,反正有人給她撐腰,偷笑著說道:“女扮男裝,跟著我十堂兄去的。”


    “你十堂兄,沒挨揍啊?”王方興嘴角也抽了抽,做為一個兄長,很是不理解竟然會帶著妹妹去那種地方的郎君。


    “挨了啊!”劉榕歎了口氣,“挨了好一頓大揍呢!”


    “該!”鄭慧畫立刻舉手表著態度,“自己去就不應該,還帶著妹妹!真是該打!”


    劉承栩歎了口氣:“承宣那小子也是可憐,他也沒想到,自己的堂妹竟然尾隨他去了那裏。雖說是有點兒活該,可也是被榕娘這丫頭給害的!躺了兩個禮拜都沒下得了床呢!”


    王方興聞言,立刻不讚同的說道:“行十,那就是比你還要小些吧,才多大就往那裏跑!挨打也是應當的!”


    看著方正的王方興,劉承栩笑著替堂弟解釋道:“其實他也不是那等紈絝的公子哥,不過是嘴饞,聽說那裏的酒菜比天福樓也不差,就想著去見識見識。誰知道,剛點了一桌子菜,就被眼前忽然出現的小丫頭嚇破了膽。戰戰兢兢的看著堂妹大快朵頤,自己卻食不知味,迴去還挨了好一頓板子。放誰身上,也是天大的冤情。”


    “哈哈哈哈哈!”鄭慧畫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就連望舒和李菀青等人,也被劉承栩的話逗樂了!感情兩個人跑春熙樓,要見識的不是美人兒,而是美食啊!那挨了板子,確實稱的上是天大的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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