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間,望舒一夥人已經走到了中堂所在。望舒看著近在咫尺的中堂,心中無語極了,今天,這是自己第幾次來這兒了呢?


    不待多想,門簾就被門口守著的仆婦們掀了起來。堂內烏泱泱的,比認親的時候人都多。


    望舒和劉承栩不由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好笑的神色,壓下了想上翹的嘴角,清了清嗓子,這才昂首挺胸的邁進了屋中。


    “不是讓九郎過來麽?怎麽都來了?”盧淑慎看向一起走進來的望舒和李菀青等人,眼神中滿是好笑。


    “伯公、伯婆,我們幾個正好和九郎在一處,聽說伯公使人喚他過來分說,我們就想著,事情的經過我們都見證了,而且我們也有些淵源在其中,就想著一起過來,您若有不解的,問我們豈不是更方便一些嘛!”望舒笑著福了福身。


    劉政和盧淑慎對視了一眼,捋了捋胡須,看著劉承栩沉聲問道:“九郎,你可知錯?”


    劉承栩先是向祖父祖母行了晚輩禮,接著不卑不亢的揚聲道:“孫兒知錯,請祖父責罰。”


    劉政輕笑一聲:“你倒是認錯認的快!那你倒是先說說,到底哪兒錯了?我又該如何罰你啊?”


    劉承栩眼神安撫了下在他認錯後就想上前分辯的李菀青和鄭慧畫等人,又笑著看了眼不動如山的望舒,這才低頭說道:“孫兒沒有保護好李家妹妹,讓她在我家做客時竟險些遭遇歹人襲擊。是孫兒大意了!祖父就罰我以後每日加練一個時辰功夫吧。”


    劉政聞言,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看著老妻要笑不笑的神情,輕咳一聲,正想開口訓斥,卻被旁邊一道尖利的嗓音打斷。


    “歹人?你劉家的宴席上何來的歹人!”杜氏從座位上站起身,紅著眼睛,氣的滿臉通紅,“你打了我兒不說,還在此如此汙蔑我兒!這就是你劉家的待客之道?”


    聽見“待客之道”四個字,望舒險些笑出聲。真是親母女倆,連用詞都一模一樣。


    盧淑慎聞言,淡淡的開口道:“鄭七娘子,長輩還在說話,你如此這般,可是嫌我二老不公?要不然,請你家姑舅前來,斷一斷這是非,可好?”


    在鄭灼的怒視下,杜氏委屈的福了福身:“伯母勿怪!看著我兒一身的傷,兒實在是心疼極了。一時情急,這才沒顧上禮數。”


    盧淑慎笑著點了點頭:“傷在兒身,疼在娘心。坐下吧。”


    看著杜氏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坐了下去,盧淑慎又開口:“可是,既如此心疼,又為何拒絕看醫呢?”


    杜氏聞言,驚訝的抬起眼,又趕忙垂下眼眸,攪著帕子開口道:“剛才是兒太心急了,沒想到這一層。也是怕不相熟的大夫手中沒輕沒重的,再弄疼了我兒……”


    盧淑慎笑著說道:“還是看看的好。若隻是皮外傷還好治,可若是傷了內裏,還是要及早醫治的好!”


    看著盧淑慎吩咐仆婦去請大夫,杜氏心中一團亂麻,隻盼著趕緊結束了眼前這紛爭,不由抬眼看向了自己的郎君。


    鄭灼見狀,頓時明白兒子傷的並不重,如今的樣子不過是裝出來的,可事情已經激到了如此地步,自己若認了輸,那臉麵可就真的沒了。


    “世伯,不管怎樣,我們也是您劉家客,我兒隨我夫婦前來做客,卻被主人打傷,這事兒怎麽論,也是傷人者不對吧?我母親一向最疼這個幺孫,若是見他隨我出了趟門,竟然傷成這樣,我也實在是不好交代啊!”鄭灼一副無奈的樣子,抱拳說道。


    劉政點了點頭:“這樣吧,世侄也知道,我劉家有匈奴血脈,一向信奉以牙還牙。一會兒看了大夫,令郎傷在哪裏,就讓他自己打迴來,如何?”


    “這……”鄭灼直接傻了眼,這要是傳出去,還不得說他睚眥必報!小兒郎們的打鬧,竟如此不依不饒。不應該是劉家自己狠狠罰一通劉承栩麽?


    看劉政笑眯眯的捋著胡須,鄭灼心中暗恨,怪不得來之前,阿耶一再交代,莫輕易惹那劉政夫婦,這兩人,果然都不是好相與的。


    正想著如何開口時,大夫先到了。鄭灼心中更添了幾分焦躁,怒視著杜氏母子三人,心中恨恨,若不是他們幾個惹事,自己何至於如此!一會兒還不知道要如何收場。


    一直捂著胸口裝死的鄭鵬濤,見大夫來了,臉色也變的更白了些。隻能在大夫碰到自己時,不住的喊疼,試圖躲過大夫的檢查。


    無奈劉家仆人眾多,按手按腳的配合默契,不一會兒就完成了檢查。


    “我兒本就受了傷,你們還如此對他!”杜氏攔不住,隻能繼續裝可憐。


    盧淑慎笑著說道:“鄭七娘子莫急,莫怕。家仆手輕,用的都是巧勁兒。況且,不看醫生如何使得呢!如此快些檢查完,也省的令郎折騰下,再傷了自己。”


    看大夫那邊已經檢查完畢,杜氏白著臉看著大夫,一時間也失了言語。


    “迴各位郎君、娘子,鄭家公子並無大礙。”大夫衝著眾人行了一禮,“既無外傷,也無內傷。不過是臀部摔了下,靜養兩日就好。無需用藥。”


    “你胡說!”鄭書怡聞言忍不住開口道,“你是劉家的大夫,自然向著自家說話!”


    大夫聞言,黑著臉看向鄭書怡:“這位小娘子好生無禮!我是城東仁和堂的陳慶道,不是誰家的仆婦!”


    仁和堂,是洛陽城裏最大的醫館。陳慶道,是醫館中醫術最高的大夫,就連洛陽城裏的榮王府都將其奉為上賓。聽說,他還曾被請進過開封皇宮,替聖人診過脈。


    聽見陳慶道的名字,鄭書怡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鄭灼急忙將她推倒一邊,衝著陳慶道行禮道:“小女一時情急,還望陳先生莫怪。”


    陳慶道白了眼鄭灼,看著鄭鵬濤不屑的哼道:“不過是摔了一跤,有甚情急的!”


    鄭鐸此時哈哈笑著,從座位上站起身,拍著陳慶道的肩膀笑道:“陳老弟莫怪!我這侄兒一家,可能是比較怕疼!哈哈哈……”


    看著鄭灼越來越黑的臉,劉政輕咳一聲:“好了!小輩們沒事,才是好事!”


    “即使沒事,可我阿兄確實是被劉家九郎給打了!”鄭書怡不甘的開口,“難道這打就白挨了嗎?”


    “伯公。”望舒笑著開口道,“按理說,我是小輩,不應該插嘴。但是這事兒吧,確實是和我有關。我覺得,也得給我們個機會,分辨一二。”


    劉政笑著看向望舒,點了點頭:“沒關係,這規矩約束的從來都是講理的人!可在這世上,總是講理之人受委屈,我是看不慣的!你但說無妨。”


    望舒笑著看了眼一旁紅著臉的鄭書怡,施施然開口道:“也不知為何,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可三娘也不知是如何惹到了鄭家十三娘,十三娘對我頗有些意見。可我堂妹呢,又是個一心護我的性子,不願意聽到任何與我不利的言語,這才兩兩爭執了起來。本來小女娘嘛,意見不合,爭論兩句也就算了。可誰知鄭十一郎一心維護自家妹妹,見妹妹言語間落了下風,就欲直接出手幫我伯母教訓堂妹。這如何能使得呢?幸得劉家九郎及時趕到,這才將鄭十一郎給攔了下來。許是一時情急,攔的時候沒注意提前出聲提醒,這才讓鄭十一郎沒及時收住手,撞了上去,最後……才不小心……傷了臀部。”


    “你!”鄭鵬濤本來已經變白的臉又開始變紅,指著望舒說不出話來。


    望舒歎了口氣:“也怪我當時不在,出來時我答應了伯母,定會照顧好堂妹的。可堂妹竟然在我身邊差點兒被人欺負了去!”裝可憐?誰不會!


    看著望舒可憐兮兮的自責樣子,劉承栩急忙低下了頭,嘴角卻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


    李菀青此時也上前一步,衝著劉家祖父祖母直接跪了下去,還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伯公、伯婆,都是大娘的錯!若不是大娘和鄭家十三娘逞一時口舌之快,九郎義舉也不至於被人說成是仗勢欺人。若是今日九郎逃不過懲罰,那求伯公伯婆恩準,讓大娘替他受了這罰吧!”


    “可憐的孩子,快快起來。”盧淑慎一邊伸手,一邊示意柴守英將李菀青給扶了起來,拉著李菀青的手拍了拍,“你和三娘姊妹同心,何錯之有?是我劉家沒有護好你們姊妹二人啊。”


    一旁坐著的盧溫惠見妹妹終於不再用眼神阻攔自己說話,也立刻起身將望舒和劉承栩拉到了自己身邊,衝上首道:“和妹妹、妹夫有何幹係!一切都是我鄭家的錯,明明應該是最親近的一家人,卻在外客麵前非議自家姊妹。哎……說起來也是慚愧!竟然還縱的郎君對別家女娘動手。妹妹、妹夫放心,今日之事,雖和我三房無關,可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這事兒,我和你姊夫管定了,必寫信迴去問個清楚。晚輩雖小,可也不能疏於管教。今日還好來的都是自家親戚,往後若是在外麵如此,那才真正是丟了長輩們的臉麵!”


    “叔祖母怎能如此說?”鄭書怡聞言直接掉下了淚來,若是真寫信給了祖母,那自己連累兄長被打,祖母一定不會輕饒了自己,此時方才知道怕,“我沒有……”


    “好了。”坐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小崔氏終於淡淡的開口道,“雖是女娘,可也到了要定親的年紀,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王文博笑著揮了揮手:“孩子們都還小呢!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我們大人若是當真,那才是傻呢不是!說不定我們在這邊官司還沒斷完,他們扭頭就和好了呢!”


    “正是呢。”王文淵的夫人楊氏也笑嗬嗬的開了口,“鄭家妹妹平日裏也得自己拿起主意來。不能孩子們剛喊了疼,就立刻上心了!小孩子麽,哪有不摔打摔打的!”


    鄭灼和杜氏見幾人三言兩語的就將這事兒了結了,氣的嘴都歪了。可無奈形勢比人強,隻得捏著鼻子認了。如今可倒好,兒子被人白打了不說,女兒的名聲也有了些汙點。小崔氏那表情明顯是不高興了,這若是迴去娘家吹吹風,那鄭家和崔家的親事……想起這事兒,鄭灼更是狠狠瞪了杜氏一眼,也不挑好時候,怎麽小崔氏還在中堂呢,她就拉著兒子女兒跑了來!真是沒用!這婚事兄長和父親都看的極重,若是毀在了自家手裏,那自己這瓜落,可是吃定了。


    想及此,鄭灼急忙走到王家兄弟倆麵前,沒辦法,總不能自己一個郎君,要去和婦人求情吧。陪著一張笑臉,鄭灼做了個揖:“對對,王兄說的對,都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當不得真!都是我家婦人太著緊兒子,嗬嗬嗬……”


    看著鄭灼差不多快寫在臉上的心思,鄭鐸冷笑一聲,真是慈母多敗兒!自己那堂嫂子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偏偏對這個蠢貨偏愛有加!當誰都想和他爭女婿呢!


    王文博笑了兩聲,不想和鄭灼多說話,留下兄長和他客套,自己走到了劉承栩和望舒身邊,拍了拍劉承栩的肩膀,讚賞道:“你小子不錯。”說完,還略帶深意的看了眼望舒。


    “就這麽就……完了?”從中堂出來的幾人,還有些不可置信,鄭慧畫看著眾人猶豫的問道,“也不罰了?”


    “表姊,怎麽感覺你很希望我九兄受罰似的!”劉榕捂著嘴在一旁偷樂。


    “哈哈,那倒也不是,就是感覺有些不真實!”鄭慧畫尷尬的咧了咧嘴,“剛進去時,那嚴肅的跟過堂似的,我還以為今日得好一番求情呢!誰知道三言兩語的,還沒等我發揮呢,就完事兒了!”


    “哈哈,慧畫姊姊原來是在抱怨英雄無用武之地啊!”李菀青笑的彎了腰。


    鄭慧畫認真的點了點頭:“菀青妹妹還發揮了呢!我連句話都沒插上!”


    “沒事兒!”王朝朝拍了拍鄭慧畫的肩膀安慰道,“你祖父祖母說,比你說要有用太多了!”


    “啊!”鄭慧畫鬱悶的看著王朝朝,“你這是安慰人呢嘛!怎麽越聽越生氣啊!”


    “哈哈哈哈……”眾人聞言,再細想下王朝朝的話,不由都樂出了聲。


    王朝朝卻看向一臉燦爛笑容的望舒,感慨的點了點頭:“三娘才是真真的善辯如流呢!若非三娘那番恰到好處的話,今日這場爭辯也不會結束的如此順利!”


    望舒聞言笑了笑:“朝朝阿姊言重了,今日之事,本就是我們占理。我不過是據實而言罷了,最重要的還是菀青妹妹那一跪,時機極好。”


    “聽見沒?我今日可是幫了你大忙了啊!”李菀青挑著眉毛看向劉承栩。


    劉承栩聞言急忙笑著點頭:“那是必然的。若不是菀青妹妹幫我求情,那我今日可能還免不了這通罰呢!劉承栩在此,謝過大娘!”說著,還作了個揖。


    李菀青抿了抿嘴,驕傲的揚了揚頭:“看在你是父親的愛徒份兒上,也看在你之前救了我阿姊的份兒上。不過,你要如何謝我?”


    劉承栩笑了笑,看著同樣好奇看過來的眾位女娘道:“今日九郎得各位’女俠’相助,不甚感激!不如明日,我在燕鳴樓設一席麵,請眾位一聚如何?都是自家兄妹,也請眾位攜同兄弟姊妹,一同出席。我和兄長、妹妹,恭候眾位大駕。”


    “行啊!劉九郎,燕鳴樓啊!可以!可以!”鄭慧畫豎著大拇指不住的點著頭,“講義氣!夠朋友!”


    還夠朋友?劉承栩嘴角抽了抽,明明是表兄妹好麽!不過相差一個月,倒真是沒聽過鄭慧畫叫自己表兄,沒大沒小的!大一個月也是兄長啊!


    “啊,明兒燕鳴樓裏是不是有雅集啊?”鄭慧香忽然想起什麽,雙眼放光。


    劉承栩點了點頭:“沒錯,今年的燕鳴雅集,正是明日。”


    “那可是一房難求!”鄭慧雨看向劉承栩笑了笑,“不過想來表兄定有準備。”


    劉榕自豪的揚了揚頭:“那是自然,以我九兄’洛陽第一少年’的名頭,房間還是燕鳴樓的掌櫃特意給留的呢!”


    劉承栩輕咳一聲,麵色微紅的笑了笑:“虛名,虛名!”


    看望舒笑的麵若桃花,劉承栩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放大,就如九天之陽,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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