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


    看著院門旁竹質門聯上的兩行飄逸草書,眾人紛紛對著李敏笑道:“這字也好,意思也好!這是令尊的字?”


    李敏點了點頭:“嗯,我阿耶有一次酒醉後改的。”


    “那以前是什麽?”韓儼好奇的問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李敏撇著嘴迴答道。


    望舒輕咳一聲:“都挺好的。一個超然,一個豁達。”


    “阿敏?你還舍得迴來啊?”一聲低沉好聽的女聲自屋內傳來,隨著聲音的落下,從屋中轉出了一個姿態嫻雅,舉手投足間盡顯綽約多姿的女人。她身著一襲素色長裙,裙擺隨風輕輕飄動,宛如一朵盛開的百合花。她長發輕挽,額頭處有幾縷發絲隨風飄動,微微拂過白皙的肌膚,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她的麵龐精致而美麗,五官線條柔和,眼眸明亮如星辰,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給人一種親切而溫暖的感覺。然而,最吸引人的還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那種沉穩和優雅,仿佛經曆過歲月的洗禮,沉澱出一種獨特的韻味。盡管她的年齡已到中年,但歲月似乎對她格外寬容,並未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她的皮膚光滑細膩,毫無瑕疵,讓人心生羨慕之情。


    “母親。”李敏見到來人,眼中沒什麽神色的變化,姿態卻老實了許多,低頭行了個標準的晚輩禮。


    女子點了點頭,看向李敏身旁的眾人,笑著說道:“沒想到,我們家阿敏也會帶朋友迴來。快進來吧。”


    聽見女子的邀請,大家才仿佛迴過神來,急忙一起行禮道:“伯母,打擾了!”


    女子衝眾人笑了笑,轉身走迴了屋。看著消失的背影,眾人才莫名的鬆了口氣。


    李菀青碰了碰李敏的胳膊,小聲說道:“你母親看著溫溫柔柔的,怎麽氣場這麽大?我看見她就像看見我父親似得,心裏怵怵的。”


    李敏嘴角一咧:“她脾氣可大了,我也不敢惹她。走吧,進去吧,別怕,她兇我,但應該不會兇你們的。畢竟,你們也是客人。”


    聽見李敏的話,李菀青那口氣沒鬆,反而越來越緊張。


    院子兩側種滿了各種各樣的鮮花,五顏六色,絢麗多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那片盛開的木芙蓉,粉色的花瓣如同天邊的晚霞一般絢爛,微風吹過,花朵輕輕擺動,仿佛在向人們展示它們的美麗與婀娜多姿。


    眾人走進屋子裏,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他們原本以為屋內會跟外麵一樣樸素,但沒想到這裏卻別有洞天。房間內的布置極為精致,雕花的桌案散發著古樸的氣息,華麗的月牙凳顯得格外雅致,典雅的白瓷花瓶裏插著幾支鮮豔的黃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給整個空間增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牆上掛著兩幅精美的畫作,一幅是唐代周昉的《調琴啜茗圖》,另一幅則是孫位的《高逸圖》。這些畫作不僅展現了藝術之美,更體現出主人高雅的品味和對生活的熱愛。每一個細節都經過精心雕琢,讓人不禁感歎:“真是無一處不精致!”


    “隨便坐。阿敏,去給你的朋友上些茶點來。”女子在上首右側落座,笑意盈盈的看著眾人,“農家的茶水粗陋,還請眾位莫要嫌棄。”


    “怎會!”李伯庸作為眾人中最年長的一個,此時也自覺的代表著大家客氣道,“是我們叨擾了,還請夫人見諒。”


    女子搖了搖頭:“阿敏一向獨來獨往,就是和同村的同齡人也很少一起玩。如今見她能有自己的朋友,作為母親,我很是開心。她能帶你們來這裏,我很欣慰。”


    李敏規規矩矩的端著茶盤走了過來,給每個人都上了碗茶,語氣生硬的說道:“這是我阿耶自己種的茶,眾位嚐嚐鮮吧。”


    “多謝。”大家看著李敏的樣子很是不習慣,但奈何上頭有個壓迫感十足的女人,也都擺出了一副最乖巧懂事的樣子,和李敏配合著演出。


    “哎呀呀!家裏來客人了啊!”


    正襟危坐間,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驚喜的聲音,語氣輕快,聲音不大,卻好似能穿透一切般清亮又鏗鏘。


    李敏聽見聲音後明顯鬆了口氣,急步朝著來人走去:“阿耶,你迴來啦!”


    “哎呀呀~我的寶貝小阿敏終於迴來了!”男人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眼中滿是對李敏的寵愛。他快步走到門口,將李敏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這才看向旁邊的眾人,“哎呦呦,怎麽還帶著一群小朋友?真是太好了!我們小阿敏交朋友了啊!”


    男子的麵容與李敏有八九分相似,但卻更加棱角分明。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這雙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隻需一眼,便能傳達出無數情感。


    當他看到李敏時,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父愛;當他注意到身後的孩子們時,又立刻充滿了驚喜之情。人們往往會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他那迷人的眼神之中,被他所散發出的溫暖和魅力所吸引。這樣的眼神,讓人感到無比安心和舒適,仿佛能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深處的善良和真誠。


    “你迴來啦。”女子從上首的位置站起身,微笑著點了點頭。


    男子看見女子的身影,立刻拋下了李敏和眾人,急步走過去,拉著女子的手扶著她重新坐了迴去:“快坐,站著多累呀!我今兒打到了一隻野豬,一會兒我將豬肉洗幹淨,中午給你包餛飩吃。你不是最愛吃餛飩了嘛!”


    女子輕柔的笑了笑:“辛苦你了!”


    “哎呀,說什麽辛苦不辛苦的!”男子輕啐一聲,笑的更燦爛了。


    李敏看著眾人目瞪口呆的模樣,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無奈上坐的兩人還在“無恥”的秀恩愛,隻得硬著頭皮咳嗽了一聲:“阿耶,還有客人在呢!”


    “哎呀,你看我,差點兒忘了!”男子笑嗬嗬拍了下額頭,轉過身坐在女子的另一邊,笑著和眾人說道:“你們都是我家小阿敏的朋友吧?歡迎歡迎啊!一會兒留下來吃餛飩,可香可香了!”


    眾人紛紛點頭,隻有望舒和劉承栩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男子看。


    男子感知很靈敏,立刻看向了二人笑著問道:“兩位小朋友,可是有何疑惑?”


    望舒和劉承栩對視了一眼,才抱拳說道:“我們隻是沒想到,琢玉先生竟然這般愛重夫人。”


    聽見“琢玉先生”四個字,其他小夥伴也都紛紛瞪大了眼睛,齊刷刷的看向了上首的男子。


    男子哈哈一笑:“那不然,你以為的我應該是什麽樣子啊?”


    望舒不確定的迴答道:“仙風道骨?仙人之姿?總之,應該是很超然的高士模樣。”


    劉承栩也笑著補充道:“青布麻衣,木屐素履。應該是魏晉名士的樣子才對。”


    聽見兩人的迴答,李琢玉笑的更開心了:“那見到這樣的我,二位小友可是失望?”


    望舒和劉承栩立刻搖了搖頭:“先生比我們想的更多了些煙火氣,這樣很好。”


    “哈哈哈哈哈哈……”仰天大笑的李琢玉一邊笑一邊衝著李敏招了招手。


    李敏一臉無奈的走到了李琢玉身邊。


    拍了拍李敏的肩膀,李琢玉才笑著說道:“我可不是什麽高人,不過是和家人一起居於山中的山野之民罷了。既是普通人,自然就有愛恨情仇,超脫俗世的仙人我可不愛當,哪有嬌妻愛子陪伴舒服!”


    “您真的是琢玉先生?”李菀青看著眼前山民打扮的男子問道。


    李琢玉挑了挑眉,伸展著雙臂看了看,笑著說道:“如假包換。”


    俏皮的動作和言語逗得眾人紛紛笑了起來,氣氛也漸漸輕鬆了起來。


    “先生,我們之前就找了您好久,還曾經詢問過和您有一麵之緣的行因大師,但結果怎麽都找不到您的蹤跡。沒想到,竟然會有今日的相遇!”李伯庸感慨的說道。


    李琢玉聞言好奇的問道:“找我幹嘛啊?”


    李伯庸看向望舒。


    望舒笑了笑,對著李琢玉行了一個晚輩禮:“先生,我家兄長一向推崇衛公,自從知曉您隱居廬山的消息後,就多番囑托我,若有機緣,定要替他拜訪一下您。”


    “原來如此。”李琢玉笑著點了點頭,“先祖的功績,我們這些後人也是得享其福罷了。”


    望舒搖了搖頭:“不管是先祖之德,還是後人之功,家族,向來是榮耀共享,苦難共擔。”


    李琢玉聞言眼睛一亮,看著望舒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活的如此通透。阿敏,還不給我們介紹介紹你的這些小朋友們。”


    李敏見父親對她的朋友很滿意,也大鬆了口氣,笑著將眾人一一介紹給了自己的雙親。


    看著規規矩矩行禮的晚輩們,李琢玉是一臉的慈愛,笑著擺手說道:“叫什麽先生啊,多見外,你們既是小阿敏的朋友,叫我一聲伯父就是。”


    眾人這才一起改口喚起“伯父”,可是轉頭對著李敏的母親時,一聲“伯母”卻是怎麽都喊不出來。


    女子挑了挑眉:“怎麽?莫非我還當不起一聲伯母?”


    “不是不是!”望舒聞言連連擺手,一臉認真地說道,“您的樣子就像是阿敏的姊姊,我們這聲’伯母’確實是不太叫得出口。”


    這世上,再嚴肅的女子也喜歡聽好話,此時聽見望舒的迴答,女子噗嗤一聲樂了出來,原本緊繃著的麵容瞬間瓦解,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目光也變得更溫柔了些,“我才不在意這些呢!我可是阿敏的娘親,你們就喚我伯母吧。”盡管嘴上這麽說著,但她的語氣明顯輕快了許多,顯然對望舒的話感到很滿意。


    “伯母。”看著眾人別別扭扭的一聲伯母,女子心情很好的點了點頭。


    李琢玉也笑的更開心了。


    “伯父,我之前就聽過這裏的傳言,說是範陽盧氏遠遷避難的一支。可為何您也在這裏呢?若這裏是李家村,那我之前早就想到您隱居在此了!”李伯庸疑惑的問道。


    李琢玉聞言,笑著解釋道:“傳言沒錯,這裏確實大部分村民都姓盧,而且也是範陽盧氏的其中一支。因為我和阿瑩,哦,就是小敏的阿娘。她就是出自範陽盧氏,這裏的人都是她的那一支族人。當年,北方戰亂,未免族人蒙難,阿瑩的祖父做主,將他們這一支遷往南方。我和阿瑩自幼定親,感情深厚,當年就是兩難的局麵。因為我們還小,並未到嫁娶的年紀,此一分別也許就是永別。我實在是舍不得她,就離家一起跟了來。”


    “原來如此!”眾人紛紛點頭。


    李琢玉說起往事,也感慨的附上妻子的手:“也多虧我們跟了一起來。後來,北方朝局不斷變換,多少世家豪族毀於一旦。我的族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也不知道都在何方。”


    看李琢玉想起了傷心事,盧瑩立刻反手覆了上去,沒說任何安慰的話,隻是溫柔堅定的看著他。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李琢玉就調整好了心情,看著眾人笑著說道:“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日你們可是有口福了!走,會殺豬的跟我走!”


    說完,李琢玉就站起了身,當先往院外走去:“得走遠點兒,阿瑩可聞不了血腥味!”


    剩下的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隻有劉承栩和杜安言站了起來。


    “你們,真會?”李伯庸尷尬的笑了笑,殺豬,這事兒他可真不會啊!哪家的好兒郎會做這個啊。


    劉承栩笑著說道:“我沒殺過豬,但在塞外時和牧民一起宰過羊。應該差不多吧。”


    杜安言靦腆一笑:“我幫阿娘殺過雞。”


    劉承栩聞言哈哈一笑,摟著杜安言的肩膀笑道:“都一樣,走,我們幫忙去!”


    看著二人“勇敢”的背影,眾人紛紛心有餘悸的縮了縮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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