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歸閣,是最臨近湖邊的建築,平日裏並無人居住,隻不過是春日遊湖時供人臨時歇腳所用。此時並不是遊湖的季節,閣中雖也時常有人打掃,但仍顯得清冷了些。


    望舒在裏間找了張臨窗的長榻坐下,推開窗,看著湖麵的蕭條殘葉發起呆來,這處倒是正好背風,所以即使開著窗,也並沒有風吹進來。望舒等的有些無聊,隨手拿起一本書翻看了起來。


    “竟是《長恨歌傳》!”望舒輕笑了起來,“也不知是春日裏哪個後妃落下的。”


    這類閑書望舒並沒有看過,但書中的大概內容她卻是知曉一些的,此時翻看起來倒也覺得十分有趣,一時竟看的入迷了起來。


    直到聽見外間傳來的開門聲,望舒才從故事中迴過神來,隨即又聽到一聲重重的關門聲和腳步聲,望舒皺了皺眉,若是香雪或者晴雨,在進門時就會喚她的名字了。莫非,是另有他人也進了這春歸閣?


    望舒低頭看了眼身上的濕衣,無奈的歎了口氣,雖說濕衣不雅,倒也是沒有全部貼在身上。於是放下手中的《長恨歌傳》,起身往外間走去。


    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外間的人也驚訝的轉過了身,顯然是沒想到此間還有他人。外間正中站著一位身著圓領中衣的少年郎君,正是陳傑。


    望舒看了眼他身邊椅背上搭著的外袍,胸口和下襟處有著一大片的水漬。望舒額角微跳,這麽巧?


    陳傑也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了望舒,而且望舒的外衫上同樣也是一片水漬,還微微透出了襦裙上的刺繡圖案。


    陳傑反應過來後,急忙轉身背對著望舒,語氣有些急迫,生怕望舒生氣似的解釋道:“公主,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裏。我……我這就出去。”


    說完,陳傑拎起椅背上的濕衣,就準備出門。


    望舒歎了口氣:“算了,你的衣袍還滴著水呢,你總不能穿著中衣出去吧?還是你在這裏待著吧,我出去。”


    陳傑僵硬著身子,餘光看著望舒從身邊經過,纖長的手指輕輕打開了房門。可下一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同時呆愣住的還有門外正在上台階的幾人,馮文誌和馮文彬看著開門的望舒,還有她身後的陳傑,頓時愣在了原地,麵麵相覷。


    魏子韜挑眉“嘖嘖”了兩聲,語氣輕佻:“哎呀,都是我們不好,打擾了公主在這裏和人相會!真是罪過罪過!”


    查元賞掩嘴輕咳了兩聲,略有些尷尬的說道:“大郎,你弟弟的衣衫還是交給公主吧,咱們就別進去了。”


    陳燾一雙黑眸探究的看向了望舒身後,看著弟弟原本通紅的臉龐變的越來越黑,就知道這事兒並不是他設計的,心中暗恨幾人竟然拿他弟弟作筏子,但也心知此刻並不是說話的時候,遂將手中衣袍直接拋給了陳傑,沉默的轉頭往湖邊走去。


    宋應超和查適躲在後麵偷笑著對視了一眼,卻正巧落入了望舒的眼中。


    望舒嗤笑一聲:“你們這麽做,是想鬧出什麽?”


    “哎呀,公主這話可不對!”魏子韜笑著走上前,“雖說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可公主也不能就不管黑白的將這事兒賴在我們身上啊!莫非是要我們兄弟幾個做擋箭牌不成?”


    陳傑將衣袍默默穿好,走過來對著望舒說:“對不起,不是我。”


    望舒笑了笑:“是不是你都不重要!”說完,看也不看魏子韜和宋應超幾人,昂首挺胸的離開了此處。絲毫沒去顧及周圍不知何時過來的幾位郎君和女娘。


    忽然,望舒看見不遠處呆愣在湖邊正看著她的嚴菀,眼神終於有了些變化,卻依舊沒有停留,直接頂著一身濕衣,往寧音殿的方向走去。


    經過桂林時,李從嘉皺著眉頭跑了過來,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永嘉,你這是怎麽迴事?”


    望舒朝他笑了笑,看著他身後眾人疑惑的目光,不在意的說道:“一個宮婢不小心將酒撒了我一身,我這就迴去換身衣服,六兄派人幫我去找下香雪和晴雨吧,也幫我招唿下貴賓們。我去去就迴。”


    李從嘉點點頭:“好,快去吧,別著涼了。”


    李弘茂此時也走了過來,將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妹妹身上,詢問的目光看向望舒。


    望舒衝著李弘茂和李從嘉安撫的笑了笑,一步一步朝著寧音殿的方向走去。


    隨便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衫,望舒看著被她換下來的華服上那一灘明顯的酒漬,鬱悶的歎了口氣,自己雖然覺得這身衣服太繁冗了些,可畢竟是程青蘿親手做的,如今成了這副樣子,也著實心疼的很。


    坐在窗邊想著心事,將今日的一切都在腦中過了一遍,望舒笑了笑,自己真是大意了。一個新來的宮婢,怎會被派了這樣重要的差事,那宮婢絕對不是宮裏的,若她猜的不錯,那丫頭不是宋應超帶來的就是查適帶來的。如今,應該已經找不到了,今日宮中人多,進進出出幾個下人,也不會有人去在意。


    “公主!”香雪和晴雨的聲音同時響起,兩人一前一後滿臉焦急的跑了進來。


    望舒轉頭朝兩人笑了笑:“急什麽,我不是好好的在這兒呢嘛。”


    晴雨一臉怒容的說:“我們在桂花林的路口等了半天,周家姑娘先迴來了,說您去找六皇子了,等我們過去時,六皇子說您衣衫被一個宮婢給弄濕了,迴寧音殿換衣服了。可我們剛要迴來,就從春歸閣那邊走迴來一群人,交頭接耳的和眾人說著什麽。香雪不放心,就拉著我迴去,這才知道他們竟然在說您的閑話!”


    望舒輕笑一聲,抬頭問道:“都說我什麽了?”


    晴雨氣的眼睛都紅了,張了幾次口卻沒說出話。


    香雪看了她一眼,也不似平日裏的冷靜,語氣中滿含怒氣:“那群長舌婦說公主在春歸閣中和人私會,衣衫盡濕,形狀不雅,被他們撞破後奪路而逃!”


    望舒聞言直接笑出了聲:“哦?我那麽狼狽啊?還奪路而逃!”


    “我真想撕了那些人的嘴!”晴雨氣的扭著手中的衣帶,“可樂安公和六皇子拉住了婢子,還讓我們先迴來,不要管那些人!”


    望舒笑了笑:“阿兄和六兄說的對呢,你們理他們做甚?當然是趕緊迴來找主子我了!看,沒你倆在,我隨便找的這身衣衫都覺得不太合身呢!”


    晴雨看著望舒的穿著,撅了撅嘴,上前兩步,低頭幫望舒整理著身上的衣裙。


    香雪抬頭問道:“公主預備如何?可要婢子去找貴妃?”


    望舒笑著搖了搖頭:“他們既然要鬧出來,這會兒父親和阿娘那邊肯定已經知道了。走吧,我們去聽聽,他們到底要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抹黑了公主的名聲,讓公主嫁給那陳傑唄!”晴雨氣恨的跺了跺腳,“那陳家小郎也太陰險了,這幾年公主長大了,不再收他的禮了,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無望,所以就想了這麽個陰損的法子!”


    望舒搖了搖頭:“這事兒倒還真不一定是他做的。不過,也逃不出他身邊那幾人。”


    香雪冷笑一聲:“他們以為這樣就能稱心如意的讓公主下嫁麽?真是異想天開!”


    望舒笑著拍了拍兩人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們還擔心什麽!走吧,和我一起去宴會上看看。”


    香雪和晴雨看著望舒一臉淡然,氣憤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了下來,緊緊跟著望舒的腳步,朝寧音殿外走去。


    來到午宴的地點,望舒施施然的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向上首的李璟、鍾皇後和程貴妃行了禮,然後一臉笑意的坐了下來。


    李璟此刻正黑著臉,鍾皇後一臉擔憂,程貴妃倒是從麵色上看不出什麽,還端起酒壺給李璟添了杯。


    望舒正要說話,李從信卻不知從哪裏忽然冒了出來,小旋風似的衝到陳傑所在的桌案邊,對著他就是一腳:“就憑你,還敢肖想我阿姊!想的美!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好人,肯耐著性子陪我玩,原來都是另有所圖!”


    李璟本就生著氣,此刻見小兒子大庭廣眾下竟如此作為,雖覺麵上無光,倒也覺得解氣,此刻隻是輕咳一聲,衝王盛昌擺了擺手:“成何體統,去把阿實拉開!”


    李從信人小,力氣卻不小,再加上身份矜貴,沒人敢對他真使上力氣,日常服侍的寧音殿眾人中,也隻有有功夫在身的晴雨能用巧勁兒拿住他。


    看著王盛昌幾人都沒能將李從信拉走,望舒挑了挑眉,扭頭衝晴雨說:“去把十皇子拉開。”


    晴雨走過去,狠狠瞪了一眼陳傑,才伸出手從背後抱住李從信的腰,將他直接抱離了陳傑所在。不甘心的李從信手腳並用,在空中撲騰的像一隻暴躁的小獸,卻在下一刻見到望舒的臉時,立刻安靜了下來,轉而眼角越來越紅,“哇”的一聲撲倒在望舒懷裏:“阿姊,他欺負你!”


    望舒無奈,隻得拍著李從信的後背哄著他:“好了好了,沒人能欺負阿姊,阿實莫要再哭了啊!”


    陳傑本就有功夫在身,雖然李從信踢了他不少下,但畢竟人小,他還真不覺得有多疼,此刻也不說話,低頭走到中間的空地處,直接跪了下去。


    宋應超和查適對視了一眼,也急忙走了過來,跪在陳傑身邊,和上首的李璟說道:“陛下贖罪!自古以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陳二郎又自幼仰慕公主,這才一時情難自持。雖說和公主私下相會有違禮法,可畢竟情有可原,求陛下莫要怪罪!”


    李從嘉聞言直接氣笑了,站起來指著兩人說道:“聽你倆的這意思,是我妹妹和他私會?我竟不知,我妹妹什麽時候心儀於他了!明明是我妹妹被人算計,衣衫上撒了些酒水,這才去那閣中暫避,偶遇罷了,談何私會!”


    查適聞言急忙又磕了一個頭:“陛下,既然六皇子說是公主被人算計,那是被何人算計,總要將人揪出來,好還公主清白吧!”


    “你!”李從嘉氣憤極了,他也想將人揪出來,可他和從度親自帶人將宮中都翻遍了,也沒找到望舒說的那個小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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