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葬禮,似是將望舒的眼淚都哭幹了。


    看著畫像上熟悉的慈祥笑容,望舒轉頭看向了榮福殿的方向。那裏的景色依然如舊,可卻再也沒有了那個等她歸家的人。


    葬禮後,望舒帶著安康等人,一起搬往了程貴妃所居住的寧音殿。


    從榮福殿中走出,看著身後緩緩關上的殿門,望舒的記憶如走馬觀花似得不斷在腦中閃現。當初,和阿婆一起從壽昌殿搬來這裏時,似乎並未對那住了許久的壽昌殿有任何的不舍之情,如今要離開這裏,卻是這般的酸澀難忍。原來,不舍的,從來不是宮殿,而是住在其中的那一人罷了。


    “公主,走吧。”香雪上前,輕輕勸道,“陛下和貴妃還在寧音殿中等候公主呢。”


    望舒點點頭,轉身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背後的榮福殿離她越來越遠。


    “見過父親、阿姨。”望舒看向上首的李璟和程青蘿,微笑著行了一禮。


    “快起來。”程青蘿的身孕已有近九個月了,肚子尖尖的挺著,行動也不甚方便,此時想起身去扶望舒,卻是又不由自主的坐了迴去。


    “阿姨,您快別動,小心弟弟。”望舒急忙起身走了過去。


    “是啊,你當心著些。”李璟也在一邊驚到了,站起身扶著程青蘿的肩膀溫柔說道。


    程青蘿捧著肚子笑了笑:“一時有些著急罷了,我無事。”


    “阿姨,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寧音殿,這裏我熟的很呢!您可別將我當客人!”望舒不讚同的看著程青蘿說,“以後我也算是這裏半個主人呢,您是我長輩,可不能像阿婆似的,還得要我看著啊!”


    程青蘿笑著搖了搖頭:“你呀!我可是怕了你了!管家婆似的。你的寢殿我都讓人收拾好了,就在後麵我寢殿旁的東廂。和你在榮福殿的寢宮比呢是小了點兒,但裏麵的陳設我盡量還原了。你去看看喜不喜歡,有不滿意的就和珊瑚說,按你的喜好改了就是。”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指著身後的惠言和惠行說:“按照阿婆的意思,她倆以後就交給阿姨了。阿姨著人安排她倆的事情就好。安康、紅綃,還有香雪、晴雨,就還跟著我。”


    程青蘿笑著點了點頭:“知道啦,他們的住處,也早就安排好了,讓珍珠帶他們去就是。”


    暫時告別了李璟和程青蘿,望舒帶著安康幾人往自己的新住處走去。寧音殿和榮福殿不同,這裏雖然沒有榮福殿的莊嚴大氣,卻是處處透著精致華麗。雕梁畫棟、粉牆黛瓦,廊下紗幔飄揚,鬥拱上還有精美的彩繪圖案。


    剛邁進東廂,望舒竟然生出了一種錯覺,仿佛瞬間迴到了榮福殿中自己的住處。


    “貴妃真是有心了!這裏竟然和公主原本的寢宮一模一樣!”晴雨不禁上前幾步,摸著晃晃悠悠的珍珠簾子驚喜的說道,“就連先皇賜給公主的珍珠簾子也掛上了呢!”


    安康笑著說道:“今兒一大早,珊瑚姑娘就去榮福殿中找老奴,將這收好的珍珠簾子取了來。”


    望舒看著珊瑚笑了笑:“姑娘有心了。”


    “公主真是折煞婢子了!”珊瑚不好意思的福了福身,“是我們娘子早就吩咐了的,這房間的擺設,大到床榻,小到書桌上的筆山、硯台,都是娘子親自盯著我們放置的。娘子說,定要讓公主住的舒心才好!”


    望舒心中感慨,麵上自然就帶了感動:“你們在這邊收拾一下,我去陪父親和阿姨說說話。”


    香雪和晴雨笑著應了下來,開始指揮著小宮婢們將帶來的物什一一歸置。


    “永嘉,以後,有你阿姨照顧你,阿耶就放心了。”李璟看著乖巧的陪著程青蘿的望舒,笑著點了點頭。


    “嗯,我也會照顧好阿姨和弟弟的!”望舒笑著仰頭,看向程青蘿的眼睛裏滿是鄭重。


    “正好,過幾日,阿耶要去報恩禪院為你阿婆祈福超拔,你阿姨如今身子重,我就不帶她一起了,你也別去了,就留在宮中陪她吧。”李璟交待道。


    望舒心中雖然也想親自為阿婆祈福,但逝者已矣,望舒看著大肚的程青蘿,笑著點了點頭。


    十日後,李璟帶著鍾皇後和何昭儀等人,並一眾皇子公主們,啟程前往京郊的報恩禪院,由淨慧大師親自主持,為太後祈福超拔三日。宮中的主子們就隻留下了寧音殿裏的程貴妃和永嘉公主。並由齊王李景遂監國,但齊王仍然拒絕了入住東宮,每日裏仍由王府出發,直接入宮進延英殿聽政。


    “永嘉,你在寫什麽?”程青蘿扶著珊瑚的手,走到了奮筆疾書的望舒身後,好奇的探身看著。


    望舒迴頭笑了笑,將手中的毛筆擱下,讓晴雨搬了個椅子過來,看著程青蘿坐下,才將桌案上已經抄寫好的紙張拿給她看:“我在抄《地藏菩薩本願經》。”


    程青蘿愛憐的摸了摸望舒的頭頂:“是阿姨不好,拖累了你,不能親自去給太後祈福,隻能在這裏抄經。”


    望舒搖了搖頭:“阿姨,我並沒有覺得不能親自去有什麽不好。隻要有心,我在這裏給阿婆抄經祈福也是一樣的。若是阿婆還在的話,她定也是希望我能照看好你和弟弟的。”


    程青蘿笑著點了點頭:“太後定能感知你的一片孝心,我和你一起抄吧。”


    望舒看著程青蘿的肚子猶豫了片刻。程青蘿笑著說:“我沒事,他並不妨礙我抄經的。”


    望舒點了點頭:“好吧,但是您就稍微抄一會兒就好,別累著了。”


    程青蘿無奈的笑了笑:“好,聽你的,就抄一會兒!”


    見程青蘿聽說,望舒笑著往旁邊讓了讓,在她麵前也鋪了一張白紙,又拿起一杆毛筆沾好墨,親手遞給了她。


    程青蘿笑著接過筆,對照著經書,仔細抄寫了起來。


    一時間,屋中靜靜無聲,隻餘下筆尖掃過宣紙的沙沙聲響,一室墨香。


    “唔!”程青蘿筆尖忽然抖了一下,左手捂著肚子皺了皺眉。


    “阿姨,你怎麽了?”望舒急忙轉身,看著程青蘿問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也就片刻的功夫,程青蘿的鼻尖已經沁出了幾滴汗水。


    “肚子有些痛。”程青蘿咬著牙說道,放下了手中的筆,抓著扶手想站起身。


    珊瑚和晴雨見狀,急忙在望舒的指揮下,將程青蘿扶到了榻前坐下。


    “珍珠,快去叫太醫!”


    望舒看著程青蘿額前的發絲也漸漸有了濕意,緊咬的嘴唇也漸漸沁出了血絲,急的團團轉:“怎麽迴事?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呢嘛!”


    “公主別急,也許隻是胎動,並不是要發作了呢。”晴雨雖然也著急,但還是在一邊勸道。


    “胎動怎麽會疼成這樣?”望舒搖了搖頭,跑到門口掀開了簾子,“太醫怎麽還沒到?今天誰當值?太醫令在嗎?”


    香雪搖了搖頭:“如今宮門應該已經上了鎖了,太醫令肯定不在宮中,今兒職守的應該是王太醫。”


    望舒看了眼在榻上強忍著疼痛的程青蘿,鬱悶的問道:“是我出生時,去王府的那個王太醫?”


    香雪並不知道當初王府的事情,但是太醫院就一個王太醫,所以還是點了點頭:“應該,是一個人。”


    望舒歎了口氣:“怎麽偏偏是他!算了,先看看再說吧。”望舒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心裏慌慌的。


    “太醫來了!”珍珠的聲音在院中響起。


    望舒急忙掀起簾子,將看到望舒後緊急停了腳步的王太醫一把拉了進來:“別行禮了,您快看看我阿姨,她疼的不行!”


    王太醫跟著焦急的望舒來到塌前,把了脈後,急聲說道:“怎麽會提前發動呢?白日裏請脈時還一切正常呢!公主,貴妃這是有早產之象啊!”


    望舒聞言,急忙吩咐道:“產房和產婆都早就準備好了,快,珊瑚、珍珠,叫人進來,將阿姨仔細的抬過去。紅綃,你去吩咐產婆,趕緊準備。”


    看著眾人手忙腳亂的一通忙活,望舒被王太醫拉到了一邊:“公主,如今最好是趕緊讓人通知太醫令,我看著貴妃的胎位似乎有些問題,若真是如此,臣擔心……”


    望舒看著眼前的王太醫,心中著實有些鬱悶,怎麽一碰到他,胎位就有問題呢!是不是他的八字有問題啊!此時卻顧不上想這些,吩咐安康和晴雨一定要看好貴妃,除了寧音殿中近身侍候的人,不許任何人接近產房。


    說完,就一溜煙兒的運起輕功,飛身出了寧音殿。


    “哎呦,宮門都上了鎖了,公主怎麽去找太醫令啊!”安康看著飛奔而走的望舒,急成了一團。


    “公主會有辦法的,我們如今就看好這寧音殿即可。”晴雨對望舒信心十足,此刻更是轉身安慰著安康和珊瑚等人。


    “三師傅!”路過潘扆的住處,望舒也顧不上禮儀周全,一把推開了潘扆的大門,“救命啊!”


    潘扆睡眼惺忪的披著件外袍,從內室跑了出來:“怎麽了這是?”


    望舒拉著潘扆就往外跑:“快,江湖救急!我阿姨突然發動了,太醫說她胎位不正,師傅你幫我去宮外太醫令府上,將他給帶進來。”


    潘扆聞言立刻清醒了大半,看著望舒說道:“你要我闖宮門?”


    望舒邊跑邊點頭:“嗯,宮門已上了鎖,程右領也跟著去了報恩禪寺,如今沒人敢開宮門放我出去。師傅,你得幫我!”


    潘扆聞言哈哈一笑:“好,今兒這宮門,我就闖一闖!”


    看著依然跟在自己身邊飛奔向宮門處的望舒,潘扆揮了揮手:“你走吧,別跟著了。我去去就迴。”


    望舒聞言,不退反進:“師傅,我和你一道出去,你去找太醫令,我去找宣城郡夫人。阿婆畢竟生養過兩個孩子,她在我更放心。而且,青蘿產子,她應該會想在身邊陪著的。”


    潘扆看著近在眼前的宮門,笑著說道:“好,今日,我們師徒二人就一起闖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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