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六,宜嫁娶。


    出宮的馬車上,望舒看著同車的李靈若和李婉柔,語氣輕快:“還沒恭喜阿姊終於覓得如意郎君呢。”


    李靈若紅著臉笑了笑:“多謝妹妹。”


    經過幾輪角逐,太寧公主的駙馬人選終於還是花落劉家,想起前幾日在壽昌殿屏風後偷偷看到的那抹修長身影,彬彬有禮的少年紅著臉叩謝聖恩,眼睛若有若無的瞟向屏風的方向,李靈若的臉越發紅了起來。


    “我看那個劉節根本配不上阿姊!”李婉柔撅起嘴,語氣不滿極了。


    望舒看著李靈若一邊忍著害羞一邊拉著李婉柔的手搖了搖頭,不禁笑了起來:“我也覺得,阿姊溫柔善良,這世間男子哪個都無法和阿姊相配。”


    聽見望舒的話,李婉柔驚訝的朝她看了過來,一向桀驁的眼中卻有了一絲終於找到同道中人的興奮。


    “為了這個駙馬的人選,阿娘相看了一年,可是把適齡的郎君翻了個底朝天。”望舒調皮的眨了眨眼,“估計也是找不到比劉節更好的了,這才勉勉強強就他了吧。”


    李靈若紅著臉敲了敲望舒的額頭:“莫胡說!”


    望舒笑嘻嘻的邊躲邊問:“阿姊可歡喜?若是對他無意,妹妹們拚著被父親責怪,也定會求父親再換一個人!”


    李靈若見望舒越說越不像話,急忙拉著她搖了搖頭:“別去!他挺好的。”


    望舒聞言,笑著看向李婉柔,後者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又狠狠瞪了望舒一眼才罷休。


    望舒也不在意,偷偷將身後的車窗簾掀起一條縫隙,向外看去,春日風光正好,雖然這一片住的都是富貴皇親,但路邊依舊熱熱鬧鬧的,三五成群結伴外出的仆婦,還有出外辦事的小廝,來來往往,既沒有鬧市的市井氣息,也不像皇宮裏肅穆安靜。


    “阿姊,以後你的公主府也會建在這裏吧。”雖是疑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李靈若掀起另一邊的簾子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應該是吧,我比較少出宮,但是聽阿娘提過,會在姑母們府邸的附近給我建府,這樣以後也好多和姑母們走動走動。”


    李婉柔也擠到了望舒邊上,推開她往車外看去:“阿姊,那以後我要住你邊上,挨著你!”


    李靈若笑著點了點頭:“好啊,我們姊妹三人,出宮後還在一起。”


    李婉柔聽還有望舒的份兒,朝她撇了撇嘴,但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望舒笑著靠在車壁上,拿起小桌上的點心咬了一口,眯著眼睛享受了起來。


    到了廣德大長公主的府上,望舒跳下馬車,看著像是要和她宣誓主權似的,緊緊拉著李靈若的李婉柔,望舒揚眉一笑,直接跑到了從另一輛車上下來的李弘茂身邊,牽起兄長的手,得意的朝李婉柔炫耀了一番,還不忘做了個鬼臉,看她垮了臉,才笑嘻嘻的跟著兄長一起走進了府中。


    今日是李至讓和周譽的大婚,做為新郎的表兄妹,李家兄妹這次到的很齊全。就連遠在廣陵的李弘冀也提前趕了迴來,九個兄弟姊妹在府門外一字排開,這還是他們第一次一起在宮外亮相,倒是引得府內府外的眾多賓客在行禮的同時,齊齊稱讚了起來。廣德長公主府的大管家急忙躬著身子將身份尊貴的九人往府中花廳領去。


    李璟以孝治下,即使是尊貴如皇子皇女,在廣德大長公主麵前行的也是晚輩禮。


    和姑祖母問安後,皇子們被請到了正廳廣德大長公主的夫婿李建勳處,公主們則是留在了花廳。


    望舒看著對麵不遠處的李靜怡等人,咧嘴笑了笑,正要過去時卻看見蕭家二娘子領著蕭三娘和蕭六娘走了進來。


    廣德大長公主見了來人,立刻親熱的招了招手,將蕭六娘攬在懷中誇了一陣,又將手上的一個翠玉鐲子戴在了蕭三娘的手上,滿意的看著她笑了笑。


    望舒和對麵的徐珩對視了一眼,心有靈犀的笑了,看來,四表兄李至誠的媳婦也快有了。不過卻是沒想到,竟然會是蕭家人。


    柴守英走前曾和望舒細細交待了一番蕭家的情況。蕭家大郎雖占著長,卻並非是嫡出。所以管家權如今是在蕭二娘子手中。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最重嫡庶之別,雖然在外蕭大娘子是長嫂,但在家中的話語權卻並不高,地位自然也遠不如蕭二娘子。所以二房的子弟才是蕭家最重要的培養對象。


    烈祖在位時,這些世家對於和皇家聯姻是非常抗拒的,不過李璟繼位後,眼看著江南日漸安穩富庶,這些世家也開始漸漸和皇家新貴們走動了起來。如今看來,這嫁娶的限製也沒有了。怪道柴守英說蕭家可以做自己和阿兄的後盾,若是他們真的開始進入政局,那影響力確實是非常人能比。


    終於熬到了可以出去撒歡的時候,望舒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蕭六娘,笑著打了招唿,拉起她的手一起朝徐珩三人跑了過去。


    “你何時竟和蕭六娘這麽好了?”徐珩看著兩人相握的手,笑著打趣道。


    “還不是你!”望舒舉起蕭六娘的手晃了晃,“若不是你生辰那天,我也不會認識蕭瀟啊!再加上她是榕娘的表姊,那就是我的表姊啦,自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徐珩笑著拉起蕭瀟的另一隻手:“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和我們說說,你阿姊是不是被大長公主看上了?”


    看著四人都好奇又八卦的看著自己,蕭瀟的臉直接紅了,她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要嫻靜端莊,可左一個望舒,右一個徐珩,前麵還站著李靜怡和嚴菀,除了嚴菀,其餘三人都和嫻靜端莊靠不上邊兒,可看著卻又是可親極了,倒是一時讓她慌了手腳,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阿姊她,她,我也不知道。”


    望舒笑著打了徐珩一下:“你問的也太直接了!應該問,你們之前也來過我姑祖母府上麽?我姑祖母是不是很喜歡你阿姊啊?”


    蕭瀟點了點頭:“是,我和阿姊跟著阿娘來過幾次。第一次是和表姨母一起來的,也是表姨母介紹阿娘和大長公主認識的,後來,阿娘又帶我們來過幾次。大長公主很喜歡我阿姊,對我也很好的。”


    “你表姨母?是榕娘的母親?”李靜怡最近正跟著燕王妃在梳理這些關係,此時細細在腦中過了一遍,才開口問道。


    看蕭瀟確認的點了點頭,李靜怡得意的笑了起來。目光卻在無意轉向時瞪大了雙眼:“誒?永嘉,那不是大堂兄和二堂兄嗎?還有何家阿姊。怎麽感覺,氣氛不太對啊!”


    聽見李靜怡的話,望舒幾人紛紛扭頭,隔著一片花圃的竹林小徑上,正站著四人。何家姊妹二人執手而立,妹妹何以南低垂著頭,似是紅了眼,姊姊何以雅將妹妹護在身側,正抬頭對著李弘冀說些什麽,李弘茂站在三人中間,似是在勸和,又像是在保護。李弘冀麵色平靜中卻蘊含著風暴,似是下一刻就會忽然爆發出來。


    望舒見狀,急忙往那邊跑了過去,徐珩幾人不放心也跟了過去。


    “大兄、阿兄,何家阿姊,你們在這裏幹嘛啊?”望舒笑嘻嘻的聲音仿佛投入湖中的一塊石子,瞬間打破了四人之間的詭異氣氛。


    何以南抬頭看了眼望舒,又重新低下了頭,雙眼通紅。


    望舒挑眉看向了李弘茂:“怎麽了這是?”


    李弘茂平靜的麵容上浮起一絲微笑,摸著望舒的腦袋說:“沒什麽大事兒,你何家阿姊不小心衝撞了大兄。”說著看了李弘冀一眼,笑著說,“想來大兄也不會和一個女娘計較。”


    李弘冀聞言深深看了一眼李弘茂,眼中諱莫如深,嘴角卻輕輕扯出一個極小的弧度:“你倒是憐香惜玉!隻是不知全貌就輕下論斷,這就是你的君子風度?”


    看李弘茂笑了笑又要說話,何以雅急忙又衝著李弘冀福了福身:“不管我妹妹剛才怎麽衝撞了大皇子,還望大皇子念在她也是無意,寬恕了她這次吧,我是她阿姊,我替她給大皇子道歉。”說完又轉向李弘茂說:“謝二皇子替我妹妹說話,不過畢竟是我們有錯在先,若為此事攪了二位皇子的興致反倒更是我們的不對了。”說完,還衝著李弘茂輕輕搖了搖頭。


    李弘茂見狀歎了口氣,不再多言,隻是也倔強的沒有離開。


    望舒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轉,在幾人身上過了幾個來迴,笑著擠到幾人中間,拱著小手說道:“大兄,我找了你半天了,我有事情想問你。”


    李弘冀低頭看向比自己矮上許多的望舒,沉聲問道:“你?找我?”


    望舒使勁兒點了點頭:“嗯呐,我,找你。”


    李弘冀輕笑一聲:“好吧,你找我何事?”


    望舒扯著嘴角笑的極燦爛:“我雖然有好幾個兄長,可知曉兵家之事的卻惟你一人,從前就聽阿翁說,你自小不愛詩文,卻對兵書一讀就通,是他孫兒裏難得的將才。”


    李弘冀聞言驚訝的看向望舒,目光中鄭重了幾分。


    “父親出兵閩國,這些前朝之事我不理解。但我知道大兄一定是理解的。我嘛,隻能將心比心的想,若是我的親人領兵出征,我也會時時牽掛於心,做事情走路心不在焉的,鬧出笑話或是別的什麽都未可知。”望舒看著李弘冀,又看了眼何家姊妹,笑容淡了淡,“去年出征誓師時,因為阿婆身體不好,我在榮福殿中,根本沒在意其他事。但是上個月,何將軍出征時,我偷偷去看了誓師大會,那麽多的將士,他們出發的義無反顧,個個豪氣衝天。可我卻想著,他們的家人是不是和我一樣,心裏不僅盼著能打勝仗,更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呢?”


    李弘冀歎了口氣,深深看了眼何以雅,又警告的看了眼藏在她身後的何以南,什麽都沒說的轉身離開了。


    “好了好了!”李靜怡和嚴菀都大大的鬆了口氣,“嚇死我了!大堂兄還是那麽嚇人!永嘉你膽子也太大了。”


    李弘茂笑著摸了摸妹妹的腦袋。


    何家姊妹二人也齊聲向望舒致謝。


    隻有望舒看見了李弘冀最後的眼神,此時略帶些探究的看了眼何以南,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問,笑著說了句:“何家阿姊可別謝我,要謝的話就謝我阿兄吧,哈哈哈。”說完衝著李弘茂眨了眨眼,拉著小夥伴們就跑開了,隻留下了尷尬的李弘茂,一臉通紅的何以雅和低頭不語的何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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