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夏至,就到了端午。


    早早就起了床的望舒,洗了個舒舒服服的蘭草湯浴,換上特意為今天新製的翠色紗裙,裙邊用銀線繡著五時圖,搭配著玉色的窄袖羅衫,袖口處同樣用銀線繡著五時花。頭上的雙丫髻上也戴上了那件新得的翠玉粽子珠花。一身綠色的裝扮,在這盛夏時節裏別提多清爽了。


    帶著香雪和晴雨高高興興的跑到了宋福金麵前顯擺,甚至還用上了輕功,身姿輕盈的轉了好幾圈,直到周圍安康等人的誇讚聲不絕於耳時,才“咯咯咯”的一邊笑著一邊撲進了宋福金的懷裏。


    “快瞧瞧,這是誰家的俊俏小娘子啊!”宋福金配合的誇讚著,將懷裏的望舒挖了出來,“這一身打扮可真應景,讓阿婆瞧瞧,嗯,還差一條五彩的長命縷!”


    說著,就從身邊青蘿的手裏接過了一條由青、赤、黃、白、黑五色絲線合成的細索,係在了望舒的手臂上。戴好後,又笑著從上到下的看了看望舒:“嗯!這才齊全!走吧,我們出宮看賽龍舟去!”


    望舒歡唿一聲,牽著宋福金的手,隨她一起往殿外走去。


    金陵城的外秦淮河上,每年端午前後都會由官府舉辦大型的龍舟競渡活動。今年的場麵更是熱烈,從五月一日新船下水到端午正日,已經有過幾場熱身賽了,今日這最終的一場比賽,還將由李璟親自主持,所以這場麵也就更為熱烈了。河岸兩邊早早的就搭好了氈帳,金陵城中的士宦富商按級別分好了各自的位置,就等著端午當日在帳下一睹江上飛鳧競渡的風采了。


    眾帳中,皇家的氈帳自然是占據了最好的位置,為了顯示與民同樂的境界,還特意未做圍擋,這可難壞了程喻等一眾禁衛軍統領們。既要保證貴人們的安全,又不能簡單的攔起來,最終隻能分散了人手,穿著便裝冒充前來觀賽的百姓圍於帳外,用人牆的戰術代替圍擋。


    當然,皇帝、皇後和太後三位宮中大佬是不在這帳中的,在龍舟起始的地方還搭建有高台,在這台上觀賽的自然就是這金陵城,乃至整個江南李氏統治下的權利中心所在。


    為了更好的觀賽和遊玩,望舒拒絕了和太後一起登上高台,而是選擇和兄弟姊妹一起在帳中觀賽。宋福金再三交待了諸多注意事項,又吩咐程喻一定要看好她後,才不放心的放開了望舒的小手。


    看著在帳中坐下的望舒,李婉柔嗤笑一聲說道:“你怎麽來這兒了?沒和阿婆一起上高台觀賽啊?”


    因著出宮的好心情實在是高漲,望舒也懶得和她計較,笑眯眯的拉著李靈若和李婉柔的手搖晃著說道:“上高台幹什麽?我又不主持比賽,自然要和阿姊們在一起啊!”


    感受著手心裏那軟乎乎的觸感和耳邊甜膩膩的嬌語,李婉柔不禁抖了抖,不自在的甩開了望舒的手,坐迴了自己的座位。


    李靈若低頭笑了幾聲,偷看了俏臉微紅的二妹妹一眼,拉著望舒按到了她身邊坐下:“好啊,那你今天就陪阿姊們好好待著,不許調皮!”


    望舒笑著點了點頭,還舉著手保證道:“絕不調皮!”


    結果沒過一會兒,望舒就坐不住了:“怎麽還不開始啊?”


    李婉柔的耐心也快耗盡了,五月的天氣已經很熱了,不能在殿中納涼就算了,這裏連個樹蔭都沒有,帳子被太陽直射著,下麵雖然是陰處,溫度卻不低,李婉柔都能感覺到自己前胸和後背的汗水,心裏煩躁極了:“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的!大熱天的,什麽時候才能迴去啊!”


    李靈若笑著看向了兩個妹妹:“別急,應該是快開始了。這是阿耶登基以來主持的第一場龍舟賽,自然是要很重視的,賽前還有一係列的流程,不過看著應該是快了呢。永寧,你先喝點兒酸梅汁降降暑,別急躁就不覺得那麽熱了。永嘉,你快坐好了,這會兒可不能溜走,好歹你給我待到賽事開始。”說著,還吩咐身後的宮婢給兩位妹妹搖扇解暑。


    聽見長姊發了話,一臉不高興的李婉柔瞬間像是被捋順了毛一般,乖巧的點了點頭,還端起酸梅汁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


    望舒無法,也隻得吐了吐舌頭,乖乖的坐正了身子,不過那雙四處梭巡的大眼睛還是暴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終於,隨著高台上李璟的一番慷慨鼓舞之言,江心龍舟上穿著各色隊服的青壯男子齊聲高歌,眾鼓齊響,場麵頓時熱血沸騰了起來。


    從未見過如此場麵的望舒不禁站了起來,踮著腳尖看向了江心所在,小臉因為興奮變得紅彤彤的,小拳頭也不由自主的握了起來,放在胸前的位置。若不是還有李靈若和李婉柔在場,望舒覺得自己估計會忘形的跟著他們一起喊起來。


    “阿姊,快看!好壯觀啊!”望舒扭頭迫不及待的和李靈若分享著心情。


    李婉柔撇了撇嘴:“壯觀什麽啊!吵死了!”


    “吵?你當是看婦人吵架呢?”望舒實在沒忍住,朝天翻了個大白眼,“這些大好兒郎才是我大唐興盛的根本,你看他們氣吞山河的豪邁氣勢,不覺得胸中激蕩嗎?”


    李婉柔沒理她,將手邊的點心往李靈若那邊推了推:“阿姊,你嚐嚐這個龍井酥,味道還不錯,清清爽爽的。”


    望舒也不再理會她,扭頭繼續欣賞著江上的壯觀,恨不能化作男兒郎,也去那江上賽一賽龍舟。


    “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鼓聲漸急標將近,兩龍望標目如瞬。坡上人唿霹靂驚,竿頭彩掛虹蜺暈。前船搶水已得標,後船失勢空揮橈。”


    望舒激動的看完了第一場比賽,才真正明白了詩中所描寫的那種驚心動魄。


    “真是不虛此行啊!”望舒自言自語道,扭頭時卻看見李婉柔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頓時覺得道不同實在無法為謀,笑著和一旁的李靈若說道:“阿姊,我去找阿兄了。”


    李靈若早就知道以三妹妹的性格,能老老實實的和她們在帳中看完一場比賽已經很難得了,也就笑著點了點頭:“去吧,別調皮就行,省的阿兄管不住你再給我送迴來,到時候,阿姊就隻能送你去找阿婆了!”


    望舒叉腰不滿道:“我哪裏調皮了!阿姊冤枉我!”


    李婉柔驚訝的看了她一眼:“你還不調皮?你要是長了毛,比那猴子都皮!”


    一番話惹的李靈若都顧不得形象的哈哈笑了起來。


    望舒嘟著嘴瞪了李婉柔一眼,扭頭就跑出了帳子。


    緊跟望舒一起出去的除了紅綃,還有香雪和晴雨,看著兩個小丫頭懷裏都緊緊抱著一個螺鈿漆器盒子,李婉柔眼中露出了一絲憤恨和嫉妒,其中一個盒子裏定是那套芙蓉玉的十二生肖!想起被自己扔掉又撿迴來的那隻芙蓉玉小狗,李婉柔不禁咬緊了嘴唇。


    公主氈帳的旁邊就是李弘茂的帳子,李從嘉、李從度和李從善也都在這裏,這次來看龍舟競渡的就他們幾個,再小點兒的弟弟們都未獲準出宮。


    看見望舒晃進來的身影,李弘茂毫不意外的笑了:“倒是比我想的還晚了點兒,走吧!帶你去找英姨,他們今日就在宣城郡夫人的帳中,一早我就派人通知了他們,知道你也要來,都高興著呢。”


    望舒聽後高興的點了點頭,牽著兄長的手就往外邊拽:“那快點兒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我也去!”李從嘉跳起來喊道,“我想去找劉九郎玩。”


    “你今天呢就給我老實待著,哪兒都不許去!”李弘茂轉身將弟弟按迴了凳子上。


    “為什麽啊?”李弘茂不甘心的指著望舒說,“她都能去。”


    “三妹妹多久才能出來一次?”李弘茂點著李從嘉的額頭說道,“你前不久才剛見了九郎吧!今日是來看龍舟賽的,你也去,從度也去,那我們都走了,難道留從善一人在這兒不成?”


    李從嘉嘟著嘴不高興的說:“我也不容易啊,上次是功課得了第一,阿耶才獎勵我出去玩了一趟!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


    “憑你的本事,第一不是常事兒?”李從度笑著接口道,“我一次都沒出去過,還什麽話都沒說呢。”


    李從嘉鬱悶的看了眼身邊揭短的好兄弟:“你和我比?你十五歲時就能出宮開府了!我還要等到大婚才能出宮開府!這麽比的話,你自由的時間可比我多多了!”


    李從善此時不好意思的開口說道:“二兄,你帶五兄和堂兄去吧,我一個人無礙的。”


    李弘茂笑著摸了摸弟弟的頭:“那可不行,留你一人我不放心。”說完轉頭又衝李從嘉說,“你聽話!過幾日我再想法子帶你出來玩。”


    聽著兄長的意思,是過不了多久就能出宮,李從嘉也就不再鬧著要玩了,高興的點點頭,拍著胸脯保證道:“二兄你放心,弟弟我一定看好了,你快帶永嘉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李弘茂笑著點了點頭,牽著妹妹的手走出了氈帳。


    剛出去,就碰到了正守在不遠處的程喻。


    “二皇子和公主這是要去我母親那兒?”程喻看見望舒頭上的粽子珠花,嘴角不由揚了起來。


    李弘茂笑著點了點頭:“正是,還要麻煩程右領相送了。”


    程喻笑著拱手道:“二皇子客氣了,請!”


    跟著程喻走出了那道“人牆”保護圈,望舒不由眼前一亮,真是“兩岸羅衣撲鼻香,銀釵照日如霜刃”啊!岸邊除了高門大戶的氈帳外,還有著不少平民百姓,結伴而行的婦人們笑語盈盈,指點著江上的龍舟,拍著手叫著好;男子們灑脫的歡唿聲響徹雲霄,有些甚至還爬到了樹上觀看;還有騎在阿耶或者阿翁脖子上的小兒們,紮著衝天的羊角辮,身著大紅色繡錦鯉的小肚兜,胖乎乎的,可愛極了。那些樹蔭下還有些行商的貨郎,叫賣著糖果和茶水,生意興隆的臉上堆滿了燦爛的笑容。


    望舒不由在心裏感歎著,真是好一幅幸福生活的金陵圖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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