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按照皇家禮儀,皇帝守孝期僅為27天,可李璟為表孝意,在先帝入皇陵前的這段時日裏,自己依然保持著不飲酒食肉,不奏樂賞曲的生活。所以往年熱鬧非凡的中秋宮宴也在這一年中一切從簡,不再大肆宴請臣工,隻是在皇宮所屬的小範圍內,一家人齊聚,吃些素齋,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在其中。


    但是傳統的祭月儀式卻是依舊不能少的。吃完素齋後,宮中女眷齊聚花園中,由宋太後為主祭,鍾皇後為讚禮,帶領其她嬪妃和公主們一同拜月,祈求自己能“貌似嫦娥,圓如潔月”。


    望舒此時正站在眾人之中,虔誠的望著天上的月神,她知道她的名字是祖父起的,其中蘊含著祖父對她最美好的期盼。她眼睛亮亮的,好似比那月光還要皎潔幾分,雙手合十,心中默默念著:“美麗的月神啊,希望你能保佑我阿翁在天上生活幸福,如果可以的話,就先幫我照顧照顧他老人家,等以後我也上去了,一定會用心報答你的。”


    在小小的望舒心裏,自己的一片虔誠之心,月宮中的神女定是能感受到的。


    拜月結束後,眾人在玉山公主的熱情邀請下,移步到了桂林中。經過了一個下午的用心布置,桂林中已經擺好了桌案和蒲團,周圍樹上還掛著許多大小不一的月亮形狀的玉色燈籠。蒙蒙的燈光閃爍,讓人幾乎無法分辨出到底哪個才是真的月亮。


    李璟和眾位皇子已經先她們一步在桌前坐了下來,正在一邊吃茶聊天,一邊聞桂賞月。


    宋太後也笑著坐了下來,還看著李璟問道:“怎麽樣?丫頭們布置的可還合心?”


    “不錯。”李璟笑著點頭讚同道,“如此桂香,盡入茶中,就連那月亮都好像入了茶,進了口。屬實妙哉!”


    鍾皇後看著杯中茶裏映著的月光,也笑著一口飲下,點著頭說:“桂香、茶香、月香,此茶合該叫那月桂飄香才對!”


    幾個小的聽見從皇帝到太後再到皇後都對這茶讚不絕口,也急忙端了杯,一口飲下,還咂摸了下味道。李從嘉笑嘻嘻的說:“這茶裏定是加了桂花!兒這一口下去,滿口飄香,妙極!”


    李從善看了眼兄長的杯子,又看了眼自己的,撇著嘴說道:“我的怎麽還是蜜水?我也想喝月桂飄香!”


    李從鎰和李從謙聞言,也在一旁一起鬧道:“我也要喝月桂飄香!”


    望舒看著三個人鬧著要喝茶,急忙讓慧行拿了桌案上的桂花放入了三人的蜜水中,自己也取了些放在蜜水裏:“七兄、八郎、九郎,我們還小呢,不能喝茶,不過我們也可以把桂花放在蜜水裏啊,我們這個就叫月桂蜜!兄長和姊姊們都沒有呢!”


    三人看著慧行往自己的蜜水裏都加了桂花,急忙嚐了一口,確實是滿口的桂香,也就滿意的點了頭,學著長輩的樣子,搖頭晃腦的說著“妙哉”!


    虎頭虎腦的樣子,惹的眾人直偷笑。


    李璟看著自己的小女兒三言兩語就讓三個小子高興了起來,頓時樂的哈哈大笑:“永嘉真是聰明!這月桂蜜和月桂飄香比起來,似乎更勝一籌啊!”


    李弘茂也在一邊逗趣著:“是啊!我都想嚐嚐弟弟們手中的月桂蜜了呢!”


    看見兄長似乎對自己的月桂蜜很是垂涎的樣子,三個小的急忙護住了自己的杯子,那副急切的小模樣,讓眾人樂開了懷。


    看著自己的親弟弟在望舒的哄騙下滿意的笑開了花,還很是沒出息的護著麵前的茶碗。李婉柔頓時覺得胸口悶悶的,偷偷瞪了望舒一眼,從一旁奪走了李從善的杯子,嘴裏還說著:“七郎不可多喝,天晚了,喝這麽多蜜水,牙會疼的。”


    李從善看著杯子被奪走,頓時不依了起來,和李婉柔一番拉扯,杯中剩餘的蜜水撒了李婉柔一袖子,氣的她臉都黑了。


    李璟看著剛才還一副闔家歡樂的景象頓時變了調,不高興的說:“七郎才剛喝了一杯而已,大家正開心著,永寧你忒煞風景了些。”


    看著弟弟瞪著自己,父親也責怪著自己,李婉柔覺得這一切都是望舒的錯,都怪她想的這些歪點子!李婉柔眼睛紅紅的。


    淩昭儀急忙笑著說道:“陛下,永寧也是愛護弟弟,七郎愛吃甜食,經常牙疼。為此永寧心疼的常犯愁,太醫曾囑咐要少用甜食,永寧把這些日日記在心裏,這才急了些。”


    聞言,李璟擺了擺手:“我也沒有怪她的意思。隻是如此佳時,更要懂得分寸。七郎還小,好好勸導就是了,何必硬奪?”


    李婉柔紅著眼睛向李璟行了一禮:“阿耶教訓的是,兒記住了。擾了大家賞月,是兒不對。”


    宋太後看著她搖了搖頭:“好了,今日是中秋,一家人團聚就應該開開心心的,快坐了迴去。今天這日子可不興哭啊!”


    李婉柔又行了一禮,才低著頭走了迴去。


    玉山公主見狀,也不願好好的氣氛被她破壞,笑著站起身,走到了煮茶宮婢的麵前,接了她手中物事,笑著說道:“這茶裏加桂花的主意是永嘉想的,但是這加多少才好喝,可是我琢磨出來的。阿娘、阿兄、阿嫂,你們再嚐嚐我親手煮的,可好?”


    眾人紛紛應好,興致勃勃的看著玉山公主親自煮起了茶。


    玉山公主在茶釜中水“沸如魚目微有聲”時,指尖捏取了些食鹽撒入水中。到“緣邊如湧泉連珠”時,又舀出了一瓢茶湯留用,隨即用竹夾攪動釜中水,使之沸度均勻,然後用小勺取了一旁碾好的茶末放入水中,同時也繼續攪動著釜中水。隨著玉山公主的攪動,水中浮出了泡沫狀的湯花。此時,玉山公主又將剛才舀出的那瓢水投入了釜中,釜中沸騰的水頓時就緩和了下來,更多的泡沫湯花浮現了出來。最後,玉山公主才又捏了一小撮桂花投入了釜中,同時將釜從火爐上拿了下來。


    玉山笑著將茶釜舉高,動作優美的向茶盞中分起了茶。葵口淺底的白瓷茶碗中,薄而密的湯花之上漂浮著幾顆金黃的桂花,茶香中透著桂香,即使隻是聞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玉山公主笑著說:“我試了點茶、也試了煎茶,發現這煎茶最能將桂香融入茶香之中,而且最後一刻加入桂花,也不會特別影響茶香,入口是丹桂香甜,餘味卻仍是茶韻悠悠。”


    宋太後、李璟和鍾皇後均端起茶碗先聞了聞,又品了品,笑著誇獎道:


    “玉山煮的這碗茶,確實滋味更妙!”


    “嗯!比之剛才那碗,這碗更妙!更有層次!更有意境!”


    “真是悠揚噴鼻宿酲散,清峭徹骨煩襟開啊!”


    聽見三人的誇獎,其他人都坐不住了,李弘茂、李從嘉、李從度三人更是圍著玉山公主,直嚷嚷著也要喝姑姑親手煮的茶。


    李靈若也拉著李婉柔在一邊笑著說道:“姑姑可不能厚此薄彼,有了他們的,也得有我們的一碗才行!”


    李婉柔看了一眼拉著自己的阿姊,笑容也真誠了起來。


    就連望舒也笑嘻嘻的趴在桌案上湊趣說:“就是就是!姑姑不能厚此薄彼,今兒給阿兄們煮了,等我和弟弟們長大了,能喝茶了,也要煮給我們喝才行!”


    李從善、李從鎰和李從謙隨著望舒一起點頭說:“就是就是!以後姑姑也要給我們煮!”


    玉山公主邊忙活著煮茶,邊瞪著望舒和幾個小的,恨恨的說道:“你們一群小冤家,真等你們能喝茶的時候再說吧!”


    看著眼前一片其樂融融的光景,宋皇後和李璟都笑了起來。


    “伯玉,玉山來年就及笄了,和建昌她們幾個不同,玉山因為年紀最小,我和你阿耶一直嬌養著她。她的性子看著溫順,實則內裏剛強,眼裏揉不得沙子。眼看著就到了出嫁的年紀,這郎君的人選,你定要看仔細了。”宋福金小聲和兒子交待著,看著正和眾人笑鬧著的玉山,滿眼都是心疼與慈愛。


    在望舒入宮前,宋福金教養公主,一向是以知書達理、溫柔賢惠為準則。所以她養出的公主,像盛唐公主、太和公主和建昌公主,都是這樣的標準。早期的玉山,也是按照這個標準教養的。可從望舒入宮後,宋福金卻一反常態,隻希望她的孩子能肆意的快活成長,所以對十歲後的玉山也沒有了先前的標準,而是讓她自由快樂的成長,也就養成了玉山看起來溫溫柔柔的樣子,可實際上卻是頗有主見,為人處事很有一番自己想法的性子。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被她溫柔的外表所惑,但接觸久了,就會發現她真正的個性。


    如今已經是太後的宋福金很是發愁,既擔心她這樣的性子會不討人喜歡,又擔心按照以往的標準選婿,為她選錯了郎君,日後兩人沒有辦法恩愛美滿。


    李璟自然是看出了母親的擔憂,笑著安慰道:“阿娘放心,兒子定選一個讓玉山滿意的郎君。”


    “玉山的性子烈,你可別按照建昌的標準來。”宋太後想起馮府的一堆麻煩事,就直搖頭,“要家風好的,家裏人口簡單的。”


    李璟聞言心裏暗笑,嘴裏卻還是應和著:“您放心,我先問了玉山的意思,照著她喜歡的標準去找,定要找一個合適的。”


    宋太後點頭說:“合適的郎君雖是重要,但是家人也同樣重要。等人選有了,你就召他們家人進宮,我得細細看了才行。”


    李璟笑著點頭:“好,都聽您的。您眼光一向極好,您給兒挑的阿鍾就是極好的。有您掌眼,玉山的郎君也一定是極好的!”


    宋太後看了一眼鍾皇後,笑著點頭說:“阿娘也覺得是。這宮中的事宜自從交給了阿鍾,我是一身輕鬆,她處事公道,為人良善,確是你的賢內助。這個兒媳婦,我是沒選錯的!”


    看著母親高興的樣子,李璟也鬆了口氣,自父親去世後,母親就一直鬱鬱寡歡,除了孫子孫女的事情還上些心外,對其餘的事情都提不起興致。如今玉山的婚事能讓母親如此上心,也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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