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義自進了萬年縣大牢以來,並沒有遭到嚴刑拷打,反而是得到了杜懷的照顧,讓他在裏麵住得挺滋潤。


    但唯一不好的是,這大牢裏沒有幹淨的被褥,甚至沒有被褥。地上鋪著一層薄薄的茅草,八個人擁擠在一間不大的牢房裏,想伸直了腳睡覺都不可能。


    牢房裏還臭氣熏天,跳蚤滿地爬,楊義剛進來的第一天就被跳蚤咬了一身包,又紅又腫癢得渾身難受。再加上牆角那個令人作嘔的,所有人通用的糞桶,讓他差點氣暈了過去。


    他本想讓杜懷給換個牢房,可杜懷卻說,這裏麵關的全是死囚,而他的罪責之重,乃所有死囚之首,要換也是其他人換,而不是你楊義換!


    楊義聽到這樣的解釋隻能做罷,可他確實是受不了這些跳蚤啊!這簡直是比酷刑還難受。


    一個臉上烏漆麻黑的大叔,看到穿著光鮮亮麗的楊義這拚命抓著身上的跳蚤。他好奇的問:“這位郎君,縣令似乎對你不錯,你不妨讓他給你找些艾草進來。到時候咱們點著醺一醺這些該死的蟲子,它們就怕這個。”


    “此話當真?”


    “自然是真的,我在家裏經常用來醺蟲子,隻是咱們來到這地方跟死人沒兩樣了,就沒想過用這艾草。剛才看你癢得受不了,我看著也感覺難受。”


    楊義打量著這好心的大叔,看他臉型應該有四十餘歲。他又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向這邊看來,一個個木訥的眼神說明他們已經認命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沒有活的希望了,隻能在這裏住一天是一天,隻等中秋節過後……


    誰還會在意這些跳蚤咬?


    楊義這牢房裏一共八個人,除楊義外還有七個,他們穿著各式的衣服,顯然也是剛抓進來沒多久,還沒來得及換上囚衣。


    楊義看著眾人,有心活躍一下氣氛。說道:“大家都自我介紹一下,比如叫啥名字,家住哪裏,犯了何事進來的,等等。”


    楊義一說完,便露出了一張笑臉看著眾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在他身邊這個中年大叔聽到這話想了想後,說道:“這位郎君說的不錯,既然咱們都被關進一間牢房,那就是咱們的緣分。就算是死,在黃泉路上也有個伴,要是到時還不知道各自的名字,那就太虧了。”


    “說得不錯!那就你先吧!”


    “行!我叫年大,扶風縣人,是扶風縣一帶非法宰殺牛的屠夫,因殺的太多被人檢舉,又因在牢裏偷了薛軌薛主薄的荷包被抓進來的。”


    楊義心裏一動:“你們薛主薄是個貪官?”


    年大雙手捂臉說道:“不是,薛主薄人很好的,十裏八鄉的鄉親們都念他的好。隻是那天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偷了,唉,平生第一次做賊就栽了!”


    楊義嘴角抽觸,特麽的,叫你手欠!


    楊義和眾人各自介紹著自己,而萬年縣衙門口卻來了一群人,他們匆匆直入衙門公堂。這裏剛剛審判了一件案子,圍觀的百姓雖已走完,但一眾衙役和杜縣令並沒有走。


    杜懷看到一個年輕人臉色陰沉的走進來,他還以為是誰亂闖公堂,就在他欲拍驚堂木喝斥時,卻嚇得他連滾帶爬的走到那人麵前行禮:“臣萬年縣縣令杜懷拜見陛下,陛下萬福。”


    李世民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杜懷:“杜縣令,能不能告訴朕,大牢內有多少死囚?”


    杜懷聽得兩眼一睜,忙看向李世民身邊的老上司任城王李道宗。


    李道宗氣炸了,沒想到這老家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隨即沒好氣道:“看本王幹啥?實話實說!”


    “是,是下官的錯。啟奏陛下,本縣昨日以前有死囚二十三人。”


    “那昨天以後呢?”


    “昨天以後,也就是今天了,共有死囚二百五十一人。”


    李世民和眾大臣眉頭都皺了起來。


    “為何僅一天時間便增加了這麽多?”


    “啟奏陛下,昨天以前的死囚為全國各地押解而來,尚有一些還在路上。可昨天下午冠軍侯及其部曲共二百零八人也關了進來,所以才增加了十倍。”


    “哦,帶朕去看看。”


    杜懷聽了又是一怔,並沒有行動。再次行禮道:“陛下,死囚牢裏跳蚤滿天飛,進去之後……”


    可他話未說完,李道宗上去就是一腳,踢得他身子一歪,好懸沒摔在地上,杜懷看著老上司一臉的不解。


    李道宗雙眼一眯:“叫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不想幹了咋的?”


    杜懷眼睛滴溜溜一轉,立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忙向李世民做請的手勢:“請陛下隨臣來。”


    杜懷不再說話,領著李世民和其他官員穿過長長的犯人牢房,直接帶進死囚牢,在楊義那牢房外才停下。


    年大旁邊是一對年輕人,年紀約十五六歲。他們互看了一眼,由年紀稍大的人道:“我叫木有,這是我兄弟木錢,金州人士。因嫂子是寡婦,一時衝動之下就偷偷跑去偷看洗澡,正好被也是去偷看的二叔捉到了送官……”


    年輕人臉皮薄,說著話就已經臉紅如潮,頭都快埋褲檔了,後麵的話越說聲音越小。


    “木有錢?活該你們窮,真沒出息!”


    再過去是三個老實巴交的人,他們三人擠在牢房最裏麵,幾乎就占了整個牢房的四分之一。


    他們也不用別人問了,直接了當的說道:“我們是青州人,因為沒錢給父親辦壽宴被他訓斥一頓,咱們三兄弟一怒之下將父親揍了一頓,結果就被弄進來了。”


    最後一個,見所有人看來,他深深的歎息了一聲:“我…更冤枉。我是在灞橋邊的豆腐腦攤喝豆腐腦的,一老丈也來喝,就站在我旁邊,可不知道為何卻一頭栽倒在地。我趕忙跑去扶起,結果那老丈死了,豆腐攤的老板為了撇清關係,便誣告我殺死了那老丈,結果被弄了進來。嗚嗚嗚……”


    眾人聽完也是唏噓不已,像他們這種罪行,在後世能判幾個月到幾年就不錯了,還沒嚴重到犯死罪。可現在是唐朝,這時候法律嚴明,極注重孝道。那五個人中,有兩個是偷窺嫂子洗澡,另三個是打了老爹,在這個時代是無法容忍的。而身邊這個中年大叔是非法屠殺耕牛,更是罪大惡極。


    楊義看著這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指著那對兄弟說道:“你們兩個真是憨貨,連自己的大嫂都不放過。我平生最看不起你們這沒出息的人,自己掌嘴二十。”


    二人聽到楊義的話也不多說什麽,舉起手掌劈啪劈啪的打了起來。


    楊義再看向那三兄弟:“你們三個連自己的父親都打,也掌嘴二十。”


    楊義非常同情這個中年大叔,看著他那茫然的眼睛說道:“我叫楊義,弘農華陰楊氏。因昨天指揮手下殺了幾個人,就被個老流氓抓進來了!”


    程咬金在牢房外聽到楊義稱他為老流氓,氣得立馬就要踹門進去揍死那混蛋。可當他有所動作時,卻被李世民擋住了,並搖搖頭示意他別動。


    眾人聽到楊義說是殺人進來的都不由眼前一亮,身邊的年屠夫忙問楊義:“兄弟,殺了幾人,說說吧!”


    楊義轉頭看向眾人,見大家都是一臉八卦的樣子,他不由得心裏飄飄然。


    “也沒幾個,就是把右衛大將軍的侄子、萬貴妃的侄子、韋貴妃的侄子、還有倭國使團,還有祁陽王及一百多莊奴……”


    “停停停,兄弟,你這也太能吹了吧?”


    “哎!不信算了,你是不知道,我還把那幾個家夥給活埋……”


    “嘭!嘩啦啦……”


    牢門被人從外麵踹了一腳,眾人被嚇得渾身發抖。楊義猛的一轉身看向來人,立馬惶恐的匍匐在地不敢出聲。


    其他人看到楊義這樣也是一呆,不明白來人是什麽身份?但看他們的穿著應該是權貴無疑,想到這,他們的身體也開始顫抖起來。


    李世民氣得臉都綠了:“你真威風啊!把什麽貴妃的侄子、什麽王、什麽大將軍的侄子、武內大野都活埋了。還把二百莊奴也殺了,如此罪大惡極是不是更該死?”


    匍匐在地的楊義此時已經渾身發抖如篩糠,聽到李世民的問話,哭喪著臉聲音顫抖的說道:“該死!臣罪該萬死!求陛下開恩隻罪及臣一人,此事與其他人無關!”


    其他七人一聽麵前這人居然是皇帝陛下,一個個也匍匐在地,大氣都不敢出。


    “你想得美!你罪惡滔天,罪不可赦,其他人也一樣!你們…你們……”


    程咬金連忙攙扶住李世民:“陛下,保重龍體!”


    李世民一腳將楊義踹得四腳朝天。


    “你太讓朕失望了!”


    “臣自知罪孽深重,可那些人都是無辜的,他們隻是受了臣的指使,如果臣不下令,他們也不會……”


    “住口!”


    “陛下!求你念在臣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


    “住口!”李世民咆哮起來,對著楊義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幸好程咬金及時拉開,要不然楊義就有得受了。


    “有功勞?有苦勞?傳朕旨意,奪楊義爵位,貶為庶民!”


    程咬金、李道宗等武將心裏像是有大石頭落下一般:終於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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