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大金溝的人又開始勞作了。在勞作的人裏麵,走得最快的是修路的那群人,他們每人都拿著自己的工具,拚了命的向前衝。


    自從楊義製定了作息時間後,他們消瘦的身體恢複了不少。但工作時間內更是不舍得休息,總感覺拿了人家那麽多錢,不幹出以前的成績,就對不起主家似的。


    收工迴來休息時,也免費的幫工坊幹了不少活。反正是在工棚裏,日頭曬不到,也不費多少力氣。


    對於他們這樣的“小動作”,楊義勸過兩次,見沒什麽效果,便聽之任之了。


    在前往灞橋方向的官道旁,有一片百來個排列整齊,修建簡易的草棚子,草棚子處既荒涼又陰深。在草棚子的後麵還有一個大半畝的池子,池子裏的水烏黑如墨,蒼蠅在那裏飛舞。


    從這裏走過的人,無不用手或手帕遮住口鼻,加快腳步極速離開。像是覺得草棚子裏有鬼,不走快點就要被拖進去一般。


    而在金溝村方向,正有十輛牛車緩緩走來,每輛車上都有兩個足以裝數十擔水的大糞桶。車上的人用厚厚的麻布蒙住口鼻,催促著牛車向大池子旁的另一邊走去。


    原來那些草棚子正是難民用過的茅廁,草棚子後麵的大池子自然就是糞坑了。這十輛大車就是去拉糞水的,楊義要求種的麥子已經長出了麥苗,長勢良好,急需糞水去澆灌。


    健壯的麥苗是過冬的關鍵,隻要麥苗能安全過冬,冬小麥的種植就成功了一半。按唐朝時的條件,如果想要獲得豐收,就必須付出十倍的精神,百倍的努力去嗬護。


    楊義今天很高興,因為他要親自去犁地。他前幾天給農具組畫了一張曲轅犁的圖紙,昨天就將犁做出來了,由於太忙,並沒有時間試犁。


    今天他終於有空了,便要親自操犁,感受一下後世那種耕地的感覺。


    他要犁的地不是別人的,正是程咬金那一千畝。前陣子,楊義在李靖那裏將程咬金打得不輕,後來李世民下旨,讓程咬金向李靖、楊義負荊請罪。


    可程咬金去了李靖那裏後,便覺得非常羞愧,畢竟人言可畏啊!如果再去楊義那的話,以後就別想抬起頭來見人了。


    所以,他給楊義去了一封信,內容的意思是,向楊義表達那天醉酒鬧事,給楊義帶來的驚嚇表示歉意。


    為了彌補楊義,便將這一千畝地無償給楊義使用兩年,不管楊義種什麽他都不過問。


    這程咬金也夠狡猾,隻字不提負荊請罪是皇帝的意思。不然,楊義絕對沒有李靖那樣厚道,不可那麽輕易的原諒程咬金!


    不過,楊義得了程咬金這一千畝地兩年的使用權,心裏也樂開了花。要知道,這裏可是灞河邊,取水方便,可作水田,也可做旱地。


    現在楊義就準備種冬小麥,等收了冬小麥再種水稻,第二年還是如此。要是程咬金知道,冬天凍不死小麥,他會不會哭暈在廁所呢!


    本來程咬金和楊義他父親合夥買地,他程咬金就占了便宜。自上次自己耍酒瘋,差點將楊義打傷,居李靖講,自己還不要臉的偷襲。


    程咬金越想越是感到愧疚,所以才有了給楊義種兩年那片田的打算。他想著,一年也不過一千多石糧,兩年就兩千五百石,扣掉成本也沒多少,都沒有這次賑災被皇帝賞賜的多。


    是的!這次程咬金傾家蕩產賑災,有許多好友暗中幫忙,才勉強度過難關。雖然他們悄悄的幫,但他程咬金什麽人,豈會不知道?


    但是算功勞時,他程咬金可是大功,其他的都是小功。


    李世民的賞賜可以說很豐厚,但對老牌門閥來說就是雞肋了。


    不過對程咬金來說卻是遠超傾家蕩產的價值——賞黃金二百斤,賞三十萬金,金鎧甲一副。最重要的是,李世民承諾給他兒子留個公主。


    老牌門閥這時候是相當嫌棄皇室的皇子、公主的,既不許女子嫁給皇子,也不許家中子弟娶公主,哪怕是聖旨來了也不嫁。他們認為,隴西李的血統不純,甚至懷疑是胡人改姓而來。


    楊義學著後世爺爺那樣,將一條竹杆的一頭綁在牛頭的繩子處,一頭用手拿著,這樣能夠讓牛快速的轉向。


    楊義要犁的這塊地有一裏長,半裏寬,他非常輕鬆的就犁了個來迴,牛也隻喘幾口氣。


    而和他比賽的直轅犁隻犁了大半壟,牛已經累得走不動了。圍觀的人見狀,都搶著下地,麻利的給牛套好犁,一甩鞭子,牛便飛快的走了起來,一壟壟的土不停的翻起,連牛都覺得舒服,大聲的吼叫起來。


    楊義就坐在田埂上看著,臉上露出了笑容,一種無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的犁在剛才被大總管楊雲搶去了,說是看見楊義親自犁地,他也非常手癢,非要過過癮才安心,楊義沒有推辭,隨他去了。


    楊義兩世為人,現在才感覺到生活之美,他過得很充實,也很快樂,更很有成就感。


    唯一的遺憾是,那個令他魂牽夢繞的女子,至今鳥無音信,托人去打聽了幾次,也都石沉大海。


    想到那王豔,楊義隻能苦笑,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


    “小郎君,小郎君!”楊義在想王豔呢,走了個來迴的楊雲發現楊義在發呆,便一邊在楊義眼前搖搖手,一邊叫了兩聲。


    迴魂的楊義這時候才發現,所有人都已經犁完了一來迴的地了,都在興奮的商量要不要再來一次,但又怕牛受不了。


    要知道,這時候的牛可金貴了,一個普通奴隸也才幾貫錢。而牛卻是奴隸的三到五倍,不小心侍候好了,牛要是幹不了活,還得養著。


    這時候的牛是不能殺的,每家每戶的牛在衙門都要上戶籍,不管什麽品種的牛都要上。這時殺牛可是大罪,不管是病牛還是傷牛,不僅要賠很多錢,牛主人還要坐牢!


    隻有門閥權貴不怕,他們巧立名目的殺。比如:牛掉山崖摔死了,被毒蛇咬死了,被水淹死了……即使是這樣的理由,牛主人也得到衙門交罰款,消牛籍。


    程咬金就是其中一個,他家經常有牛摔死,隻要哪天想吃了,總會有一頭牛摔死。被下人戲稱為藏牛國公,因為藏、程讀音相近,所以大部分下人直接叫他程牛國公!


    還有個有些文采的下人,將程咬金和漢朝某人編排在一起來說:古曰屠狗將軍,今稱藏牛國公!


    程咬金不但不以為恥,還樂得不行,特意找到編排他的下人,賞給他一條牛腿,再提升為柴房管事。


    楊雲見楊義從發呆中醒來,也不問原由:“小郎君,我們的旱地有一萬一千多畝,還有一部分種蔬菜瓜果的不算。如今又多出了這一千畝,糞肥遠遠不夠啊,咋辦?”


    是的!現在種地是需要許多糞肥的,如果沒有糞肥,田地就不夠肥,想要種出好的蔬菜、瓜果、麥子、稻穀,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知道附近哪裏有大型的養馬場或養牛場嗎?”楊義一聽楊雲的話就知道,糞肥對土地的重要性。土地沒有肥力,莊稼是沒多少收成的。


    楊雲想了一會兒:“這附近倒是有個軍馬場,但很小,僅二百來匹。大的養馬場、養牛場都被權貴占了,根本輪不到我們。”


    “那還有其他地方有糞嗎?”


    “有是有,而且糞量還挺多,隻是…”


    “隻是什麽呀?快說呀,都這時候了,你還吞吞吐吐幹什麽?”


    “小郎君,那地方的糞別人都不願意要,堆在那裏臭氣熏天的。隻是有極個別人,偶爾去拉來澆果樹。”


    “別婆婆媽媽的,有話一次性說完,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就想揍你。”


    楊雲被楊義這樣一說,不由打了個激靈,雖然他不相信楊義真會打他,但是他還是將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原來,在長安城的南邊、西邊十裏處,各有一處大糞場,這些糞全是城裏的人畜糞便。


    每天五更起,便有數十輛牛車來往長安城與大糞場,他們必須於正式開城門前,將各家各戶後門外的一桶桶糞,倒進牛車上的大糞桶裏拉走。


    由於這些糞裏參雜了城裏人的生活垃圾,方方麵麵什麽都有,甚至有為人視為不詳之物的天葵血(月經)。


    所以人們都非常嫌棄這種糞,不是因為沒有肥力,而是覺得惡心。


    隻有極個別不明真相的鄉下老農才去拉一些,但拉也是拉那些黑乎乎的,已經不知道還有沒有肥力的黑水,拉迴去澆果樹。


    其他的就沒有人敢去了,那裏還有許多病死的動物,整個臭氣熏天,方圓十裏內都能聞得到,極易傳播瘟疫。


    “那個地方除了拉糞人,基本上沒人去。據迴來的人說,凡進去一次都得吐三天。”楊雲剛說完,他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身體還顫抖了一下。


    “此話當真?具體位置在哪裏?肥場有多大?”楊義抓起了楊雲的衣領,高興的臉紅如潮。


    楊雲一臉吃了屎的表情,驚恐的問楊義:“小郎君,你不會是想去拉那些糞吧?那也太惡心了!”


    “少廢話,快說!”


    “具體怎樣奴才也不知道,奴才聽別人說城西的大一些,大概有二十畝左右,城南的小一些,也將近有十五六畝的樣子。


    居說兩處糞場都是在兩個小山包之間,由於道路年久失修,糞運進去容易,但運出來難。那地方現已成為荒郊野嶺,連拉糞人都不想去了。


    周圍五裏之內都是荒地,沒人種也沒人買的,因為太臭了,也沒人敢去住。”楊雲說完,不自覺的用手擋住鼻子,好像說得連自己的鼻子也臭了。


    楊義心想:那麽多糞,不拉迴來可惜了,但拉迴來肯定很麻煩。長安城人口應該有五十萬吧?每天的糞便處理就是個大問題。


    而且還要拉到城外十裏,那臭氣熏天的地方,既然沒人要,那我楊義就要了。那地方可是塊風水寶地啊,用好了,可以發大財。


    楊義想著,便將這兩處糞場,定為自己發展計劃中的一部分。


    古時候用肥料可沒有後世的鉀肥、氮肥、尿素、複合肥等等,種類繁多。那時候隻能用糞便和草木灰當肥,其他的別無選擇。


    但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楊義不一樣,他是在農村長大的,知道有好幾種方法製作糞肥。


    隻是運輸是個問題,並沒有路直接通向楊義的金溝村。而是得從城南繞行至城東北的灞橋,然後再繞迴來,路程遠了一倍不止。


    如果將糞發好曬幹再運迴來的話,肥力又有可能會下降。因為經過太陽曬了之後,糞肥中的某些微量元素也跟著水分蒸發掉了。


    如果不曬幹,在這個年代是極難運輸的。這時候沒有水泥路麵,也沒有橡膠輪子和減震,更加不要提那些運載量達數十噸的重卡了。


    楊義說幹就幹,叫上大總管趕了三輛牛車,車上裝著幾十箱銅錢。再選十來個壯小夥子作護衛,晃悠悠地向著長安城趕去。


    他們拉了三車錢,共三千貫,買下兩處糞場應該足夠了!但在他的想法裏,可不止買肥場那麽簡單,而是要獅子大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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