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妮小小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她還沒有如此的認知,她的世界觀第一次感覺到了被顛覆。


    “姐,姐夫!”門外響起了熟悉的清脆嘹亮的聲音,一個身材窈窕的漂亮女人攜著一個四十歲左右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進了門。


    “珍妮小舅和舅媽過來啦,快進屋,快進屋。”李東和春花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招唿道。


    “這是給珍妮和安妮買新自行車了啊,車子還挺漂亮啊。”珍妮舅媽看到院子裏的兩輛自行車說道。


    “別提了,你說你姐夫也不怎麽想的,這時候還給她們買自行車。”春花一臉愁容地跟自家弟弟弟妹埋怨。


    “孩子需要,買就買了,花不了多少錢,沒大事兒。”珍妮舅舅說。


    四人進屋之後,安妮給舅舅舅媽沏上了茶,自己則和李三妮進了臥室寫作業去了。珍妮則搬了張椅子跟著坐了過來。


    “我今天一迴來就聽說麻紡廠要清算了,我們兩個就趕緊過來問問情況。姐夫,你這想好下一步打算了嗎?”珍妮舅舅在鎮政府黨委任了多年秘書,基本不用去追溯消息的來源,也大致能從政策方向確定消息的準確性,他上來直接問的就是接下來的打算。


    李東如實說:“之前沒有頭緒,今天聽了孩子的意見,打算暫時自己幹,辦個雞場養點雞,賣雞蛋。也就是個初步不成型的想法,等真正清算落實下來,我再把這事細研究研究。”


    “有想法就行,還擔心你消沉呢,珍妮舅媽都不容我迴家換身衣服,急匆匆就過來了。”


    “這有什麽,人這一輩子起起落落的也正常。跟紡麻打了二十來年交道了,睡覺時耳朵裏都是機器嗚嚕嚕的運轉聲,好不容易遇上個契機,讓我也能體驗體驗其他的生活,不是什麽壞事。”李東的樂觀讓兩位本來擔心不已的親人放了一半的心。


    “姐,你也得想開,經濟上這不還有我和她舅呢嗎。我姐夫能這麽想,說明這事兒也就不是什麽坎兒了。有計劃有想法就行,咱們下一步就奔著這兒幹,總能趟過去。”珍妮舅媽安慰道,春花原本不安的心頓時一輕,眼淚卻跟著淌了下來,連忙背過身偷偷擦了去,努力眨巴兩下眼睛,讓自己把情緒憋了迴去。


    西裝男人假裝沒有看到自家姐姐的這副模樣,而是更讓她安心地和姐夫討論起了具體開辦事項:“明天正好我也要下鄉走訪,姐夫不如和我一起,去考察考察,迴頭我們再商議看看怎麽建,建什麽規模的。”


    “行,正好明天廠子還是領導班子開會,我也沒什麽事,跟你去看看。”李東敲定。


    第二天,李東跟著珍妮舅舅走訪了幾戶養殖戶,從他們的市場和銷售、規模、選址、物料供應、技術扶持、投資、效益等多方麵事無巨細進行了考察,李東更是做了詳細的書麵記錄,更是將各養殖戶、技術員、飼料廠、獸藥廠的各種聯係方式都詳細記錄了下來。


    當晚兩個大男人就聯係了專業的技術員,根據自身現有的資金和其他條件設置出了一套大致方案。為節約成本,廠房暫時就隻能占用李東一半的院子了,再將春花的小南屋拆掉,割劃出一個大約可容納六千隻雞左右的雞場。


    兩個男人的行動力確實很強,在麻紡廠清算之前,小南屋已經被徹底拆除了。


    由於麻紡廠這段時間全部是領導班子開會,名義上是給職工放了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已經紛紛趁著這段時間去謀其他生路了,李珍妮自然沒有閑著,她一邊和宋琪剛熱戀著,一邊配合李東忙活著雞場的各項工作。


    每天早上李珍妮都第一個起床,她怕吵醒兩個妹妹,穿衣、下地都是輕手輕腳。這天要幫爸爸聯係雞籠定做廠家商議做雞籠的事情,李珍妮依舊天沒亮就躡手躡腳起了床出了屋,她在梳妝台前梳頭的時候,紮頭發的皮筋卻因為使用太久斷了筋,隻有外邊的一圈黑毛線還頑固地鬆鬆垮垮纏繞著。


    李珍妮記得在安妮的床一側,靠近牆的褥子縫隙中有兩個皮筋,她悄悄走了過去,李安妮麵朝三妮睡得正香。


    珍妮在安妮背後的床縫中摸索著,摸到一個紙塊,她拿出來看了一眼,粉色香噴噴的彩紙折成了葉子信的形狀,她翻過來看了一眼,隱約看出裏麵安妮的字跡。這是安妮自己寫的,青春期的姑娘了,也不知道寫給誰的信,珍妮沒有拆開,又偷偷塞了迴去,她又摸索一陣,找出皮筋紮好頭發出了門。


    李珍妮騎著李東新給她買的自行車,拿著自己畫的雞場平麵圖,一路騎著去往雞籠定做廠家。老板叫孫誌華,是個和李東年歲差不多的挺著將軍肚的中年男人,他看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就問了句:“你是養雞戶家的姑娘吧?昨天電話裏大致說了一下雞場的情況,規模不大,你拿尺寸了嗎?”


    “有,叔,您看,這個可以嗎?”珍妮將自己畫的圖拿了過去,圖紙上將上上下下包括預留窗口、排風口的尺寸都標注得很清晰。


    “嗯,這個圖是你畫的?很專業嘛!大學生?”孫誌華問。


    “不是。”珍妮說道,不明白畫個圖跟大學生有什麽關係。


    “我看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她學測繪的,我看她畫的圖,還沒你畫的好,哈哈哈。”孫誌華笑著說。


    “您女兒是大學生啊?那她挺出息的,叔你真有福氣。”


    “我有什麽福氣,還是你爸爸有福氣啊,有這麽能幹的姑娘!我女兒是除了要錢時找我,其他時候也想不起來她這個爸爸,別說出來幫我做事了,就是我癱到床上,能指望她給我端個茶遞個水的就不賴不賴了。”孫誌華自嘲道。


    珍妮笑笑,這話不知該怎麽接。


    “你這個雞場做這種階梯式的雞籠,照這麵積,橫著放7組,然後是6排,留出門和爐子的位置,最多用40組就夠了。”孫誌華看著麵積給出建議。


    “對,叔您真專業,看一眼就能知道,這個跟技術員說的一樣。”珍妮誇讚道。


    “這沒多少技術含量,我都做多少年雞籠子了,看一眼就能知道。我給你預備出來一些餘料,來,姑娘,我跟你說怎麽安裝。”


    孫誌華將李珍妮引到一個階梯籠子之前,將安裝流程和注意事項詳細跟她講了講。


    珍妮聽得認真,兩人商議好,珍妮將定金支付了,孫誌華要留她喝杯茶,珍妮說還有事婉拒了。離開之後,珍妮看這位置離宋琪剛的單位不遠,就打算去探班。


    時間還早,珍妮先找了一家書店進去消磨時間。她去了養殖技術的書籍區域,先是翻看了一些,又篩選出來適用自己的開始閱讀,雖說有技術員,但自己多學習學習還是要更好一些。


    她一直看到了中午,覺得內容很實用,她索性買了迴去。出了書店,她又去了商店買了一些水果零食,騎著車去了宋琪剛所在的建設局。


    李珍妮不是第一次過來了,所以她直接就去了宋琪剛所在的辦公室,她敲了敲門,傳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進來!”


    這是建設局工會書記,是一個清閑的職位,李珍妮打了招唿:“鄭書記好。”


    “珍妮過來啦,小宋去廁所了,這就迴來,房間讓給你,我這老頭先去打飯吃飯嘍!”說著,鄭書記就出門了。


    珍妮很熟絡地將水果拿出來,洗好放到桌子的報紙上,一轉身,宋琪剛就迴來了。


    宋琪剛看到是珍妮,也很歡喜,他看了眼門外,沒有人經過,將門關上就抱住了珍妮。


    “怎麽過來了?想我了啊?”宋琪剛在珍妮耳邊喃喃地問。


    “今天爸爸讓我去定雞籠,我就想著過來看看你。”珍妮一臉幸福。


    “餓了嗎?想吃什麽?”宋琪剛問,他並不太關心雞籠的事情。


    “還吃門口的刀削麵吧。”珍妮說著,將他不太老實的雙手拿下來握在自己手裏。


    “不行,不吃刀削麵了,今天咱們一起去吃自助,去小蜻蜓。”宋琪剛說。


    “好,你想吃什麽我都陪你。”李珍妮說。


    兩人騎著自行車去了12元一位的自助餐廳,李珍妮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宋琪剛在前台交了費領了號碼牌過來。李珍妮盛了一些宋琪剛平時愛吃的食物,宋琪剛也給珍妮盛了幾塊小蛋糕。


    兩人一臉幸福地吃著飯,宋琪剛跟李珍妮說著他工作的趣聞,珍妮開心地聽著。其實對於宋琪剛講的,珍妮很多時候都覺得很陌生,但隻要他願意講,她就喜歡聽。


    吃過飯兩人又一起在馬路上散了會兒步,迴到了宋琪剛的辦公室。


    “珍妮,老鄭下午估計就偷偷迴家了,我可能也不會有任務,要不,你別走了。”宋琪剛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不行,我下午還是迴家吧,最近家裏忙,我不能躲懶。”珍妮說。


    “怎麽就躲懶了,你家裏什麽不是靠你啊,休息半天還不讓啊?珍妮,以後你單位倒閉了,你真要去養雞嗎?”宋琪剛想起自己母親說的,所有養殖場出來的人都是一身動物糞味兒,他無法想象自己香香的珍妮變得臭臭的會怎樣。


    “別這麽說琪剛,我不這麽想。還有,你最近過去一趟吧,爸爸都有微詞了。”珍妮說。


    宋琪剛知道李東是有點看不起自己的,他不明白李東一個農村的,憑什麽這麽有優越感,雖然這麽想著,但他還是答應下來。


    李三妮的生活依舊沒有改變,上學放學、吃飯睡覺,唯一的改變就是她經常忘記了自家由於建雞場,大門的位置向後挪了十米,她還經常蹦到原位置就拐彎,不愛看路的她碰了好幾次牆。


    時間一天天過去,中秋文藝匯演的節目也進入了最後的彩排。


    這天上午第三節課,郜老師帶著這些報名文藝匯演的孩子們去了學校的大會議室。會議桌已經提前被挪走,隻剩講台上兩張課桌,課桌前已經坐了四位老師,其中兩位是市教育局的領導,另外兩位分別是市文化局和市總工會的領導,他們今天一同進校園進行節目的篩選。


    郜老師將這七個學生送至會議室門口,對他們悄聲說:“孩子們不用緊張,把講台上的老師當成木頭樁子就行,用最放鬆的心情好好演唱,你們是最棒的。記住了嗎?”


    幾個孩子都樂了,紛紛表示記住了,本來緊張的心情也被郜老師的“木頭樁子”驅散了。郜老師又與管理人員交談了幾句,將孩子們送進會議室,自己則在會議室外等待著。


    “下一個是四年級乙班的歌曲合唱《陽光總在風雨後》,準備開始!”


    李三妮和申榮榮個子矮,站在前排,後麵是個子相對較高的四個女同學,李三妮一緊張,臉頰就容易發燙,臉頰一發燙,眼睛就像蒙了一層霧,眼神就變得模糊,正好不用看清講台上的四位老師。


    她努力專心聽著音樂,緩緩開口:“人生路上甜苦和喜憂,願與你分擔所有。”


    申榮榮緊接著唱:“難免曾經跌倒和等候,要勇敢地抬頭。”


    李三妮知道,她自己開了個好頭,她學著奶奶唱耶穌歌時候的小顫音,聲音洪亮而溫柔,加上空曠會議室的迴聲,形成了原始的三維立體環繞音效,迴蕩在會議室。


    一曲結束,六個人像多次彩排那樣,謝幕退出,隻留下領導老師們的一眾掌聲,領導老師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麽她們不知道,就被指揮著走出了會議室。


    郜老師誇了句:“唱得不錯!”


    她們又和郜老師一起,等著孟子天唱完兩首歌,一同迴了教室。此刻,李三妮才開始心跳加速地緊張起來,她告訴了旁邊從演出一開始就一直拉著手沒鬆開的申榮榮。


    “我剛剛很緊張,不過你開始唱了之後我就不緊張了。現在都表演完了,更不用緊張了。”申榮榮說。李三妮自己也感覺很奇怪,她的緊張來得好遲鈍啊。


    中午放學前,郜老師打聽迴了消息,他們的《陽光總在風雨後》被選上了,大孟子天的兩首歌因為和其他班級的節目有些重複了,所以建議將他的《中國人》獨唱和五年級的武術表演《中國人》結合起來再排練。


    郜老師宣布,正式演出前,《陽光總在風雨後》不必再排練了,隻要正式彩排前一天練兩次就行,而大孟子天自行和五年級的武術表演《中國人》一起商量排練時間。


    “我怎麽聯係他們啊?”大孟子天問。


    “你讓班長給你聯係吧,五年級的武術表演是鄭秋月組織的。”郜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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