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斷尾的壁虎頭向裏趴在自己的桌堂裏,頭微微抬起,警惕地盯著周圍的環境,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做出逃離。李靜靜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後退一步,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些人能這麽可惡,連日來向她投擲的惡意還不夠嗎,還要做這樣的事情。她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自己一味的忍讓換來的終究隻是變本加厲。


    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她?


    她隻覺得自己胸腔中湧上一股怒火,根本壓製不住,她氣憤到了極點,不顧一切地從自己的抽屜裏抓住那隻壁虎,狠狠地砸向地麵。


    周圍的人嚇得驚唿一聲散開,那個始作俑者也被她的舉動嚇到了,在她背後低低說了句:“我靠,好狠!”


    李靜靜就這麽站著,她的肩膀慢慢抖動了起來,無聲地哭泣著。


    周圍的女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那個男生也呆立了一會兒,說了句:“瘋子!惹不起。”之後離開了。


    沒人再圍著這裏取樂,大家都像躲瘟神一樣繞著這片區域離開。


    李三妮就這麽一直看著,旁邊的徐美麗跟她說了什麽她也沒聽到,徐美麗自行離開了。


    李靜靜就這麽一直站著抽泣,任由淚水糊了自己的眼睛,她沒有用手去擦。李三妮看到她剛剛抓壁虎的那隻手在微微顫抖著,她也是害怕的吧。但她好勇敢,李三妮覺得,剛剛的李靜靜就像一個戰士。


    終於,李三妮走了過去,走進了這片禁區。


    她沒有說話,而是緊緊抓住了李靜靜的手,那隻剛剛抓過壁虎的手。


    李靜靜本能地想要抽走,但是李三妮抓得很緊。她將李靜靜的手握在自己手心,感受著那份堅硬和冰涼,李三妮忽然心疼得想要落淚。


    她就這樣無聲地握著李靜靜的這隻手,慢慢改為摩挲,似乎想要用自己手心的柔軟和溫熱來撫慰她的堅硬和冰涼,也想讓她的堅硬和冰涼來傳遞給自己勇敢。


    李靜靜望向李三妮,李三妮也看向她。李三妮對著她彎起了嘴角:“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窗外,依舊是學生的嬉鬧,可從前的那種嬉鬧,變得不再那麽喧囂、那樣聒噪,李靜靜聽著聽著,她似乎聽到孤獨的野草得到和風細雨的滋養,一望無際的荒野漫出柔軟的嫩綠來。


    烏雲被驅散,陽光灑進來,兩個小女生的心門就此打開。


    “叮鈴鈴~”上課鈴響,李三妮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攤開自己的手心,想要確定剛剛發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她看看手心,看看李靜靜,李靜靜恰好迴了頭,罕見地衝她微笑了一下。


    李三妮頓時開心了起來,她又看看自己手心,然後,握緊。


    張老師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幹淨的小男生,當這個小男生走上講台,李三妮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鄭秋月!”她叫出了聲。


    張老師示意她坐下,然後跟同學們說:“對,這是新轉入咱們昆小一年級乙班的鄭秋月同學。秋月,你就坐班長李三妮旁邊的座位吧。”


    李三妮激動壞了,連忙用自己桌堂的擦桌小布塊給他將桌子擦幹淨。


    待鄭秋月放下書包,安置坐好,李三妮才小聲問:“秋月,你怎麽到我們學校來了?”


    “哦,我們搬過來住了。下課再說!”他又指了指正在看向這邊的張老師。


    李三妮趕忙噤聲,端正坐好,假裝好好聽起課來。


    後半節課,老師照樣讓大家誰先完成作業誰先下課,李三妮這次快馬加鞭,她要趕快寫完,她有兩件大事要下課幹呢!


    果然人在不緊張的時候速度是可以快起來的,李三妮這次寫字沒有那麽用力,而是輕快了起來,她終於早早完成一迴作業走出了教室。


    她見鄭秋月和李靜靜還沒有出來,自己隻能慢吞吞走去後院操場等他們。好無聊,李三妮找了一小塊半截磚,在另一塊磚上磨起了磚沫。


    “你這是在做什麽?”身後傳來鄭秋月的聲音。


    “秋月!你做完啦?還挺快的嘛!我剛剛一直想問,你怎麽來我們學校了?”李三妮自動忽略了秋月的提問,隻關心自己的疑惑。


    “我都跟你說了,我們搬過來住了。”鄭秋月說。


    “搬哪兒住?為什麽搬過來?”


    “我爸爸在中學本來就有員工宿舍,我和媽媽這次都搬了過來,和爸爸一起在中學住。”


    “哦,那秋森哥哥沒過去嗎?”畢竟秋森哥哥和她比較熟悉嘛,好歹也是在一個桌上吃過幾次飯的交情,李三妮還是比較關心的。


    “哥哥念大學了,他在學校住。”秋月迴答。


    “李三妮!”


    遠處有個女生唿喚李三妮的名字,李三妮迴頭看到是李靜靜,她開心壞了,連忙扔下手裏的磚塊跑了兩步過去。


    她在自己屁股上蹭了一把髒兮兮的小手,拉住了李靜靜,叫了聲:“李靜靜!”聲音愉悅,李三妮傻笑著。


    秋月也走了過去,他問李三妮:“三妮,這是你的好朋友嗎?”


    “是的,秋月。她叫李靜靜!靜靜,這個新轉來的鄭秋月是我弟弟!”李三妮解釋說。


    “我不是你弟弟,我也是你的好朋友。”鄭秋月抗議,似乎“弟弟”這個稱謂並沒有“好朋友”親近,鄭秋月隻想和李三妮更親近。


    李靜靜看著這兩人的互動,一直禮貌地微笑著,她有些局促,還不會應對這種局麵,甚至被李三妮抓著的那隻手,都別別扭扭不舒服,卻也沒有抽迴來。


    她暫時還是不習慣有人這麽親近她,但她還是很開心的,小小的內心一直在這種新奇的不習慣中汲取著溫暖,也感受著快樂。


    李三妮說:“不管什麽吧,總之以後我們三個人就是好兄弟了!秋月,靜靜,知道了嗎?”


    兩個孩子相當配合地點了點頭。


    最後,他們還是沒有放過李三妮正在做的事情,李靜靜好奇道:“三妮,你這是在做什麽?”


    “我在做飯!”李三妮蹲下身去,繼續著手裏的研磨工作,示範給兩個人看。


    “我正在磨麵粉,一會兒秋月去弄點水,靜靜你去找點樹葉當蔬菜!”李三妮挨個兒吩咐道。


    鄭秋月頓時無語,他內心對這種幼稚的遊戲充滿了抗拒,他說:“還是你們兩個玩吧,我去那邊找男生玩了!”


    “切!不服從班長命令!”李三妮嗔道。


    “屁的班長啊,你見哪個班長還帶頭兒玩泥巴的?”鄭秋月說。


    “這不是泥巴!我都說了,這是在做飯!做飯不是大人幹的事嗎?”李三妮心虛地越說越小聲,大人好像不幹這事,這就是過家家,她非常清楚,可她就喜歡這麽幹。


    “沒事三妮,我去找樹葉,順便去找點水。”旁邊的李靜靜打著圓場,與其說是打著圓場,不如說是她很珍惜和李三妮的友誼,願意陪她一起玩,哪怕是更幼稚的遊戲。


    鄭秋月去找男生玩拍洋牌去了,他拒絕參與李三妮這裏幼稚的遊戲,轉而去玩男生那邊同樣幼稚的遊戲去了。


    “三妮,放學之後你都會做什麽?”李靜靜對這個新朋友充滿了好奇。


    “我會寫作業,看電視,有時候和媽媽一起做點事情,有時候跟爸爸玩一會兒,我也不知道我都做什麽,就是瞎玩吧。那你放學都做什麽呢?”李三妮也同樣好奇別人的生活。


    “我和你差不多,有時候和我姐姐我妹妹一起看會兒電視,有時候去我奶奶家玩。”李靜靜說。


    “你也有姐姐啊?我有兩個姐姐,我大姐姐都已經上班了,你姐姐多大?”


    “我姐姐比我大兩歲,你姐姐都上班了啊?她怎麽那麽小就上班了?”


    “她可大了!她和咱們張老師是同學呢!”


    “那麽大呢!三妮,那晚上你來我家玩吧,我們一起寫作業!”李靜靜邀請道。


    “好的好的,不過我今天要先迴去和我媽媽說一下,不然他們該滿村子找我了,哈哈哈~”李三妮想得還挺周全。


    兩個人說到做到,當晚一放學,倆小孩就先一同去了李三妮家裏進行報備。


    “靜靜,你也和我一起進來吧。我給你看看我的小黑板!”到了家門口,李三妮見李靜靜停下腳步,說道。


    “三妮迴來了!呀,今天還帶來了小客人啊?這是你同學嗎?”春花正好從小南屋出來,看到女兒領著一個小女孩,招唿道。


    “媽媽,這是李靜靜,我們今天成了好朋友,我們在學校約定晚上一起去她家寫作業,可以嗎?”李三妮說。


    “去吧,你們朋友之間約好的事,就得遵守,記得到人家家裏不要亂動人家東西,早點迴家知道不?”春花想起關於李三妮的流言蜚語,叮囑道。


    “好的。靜靜,你快進來!黑板在這兒!”李三妮已經走到小南屋的牆上,那一塊隻是被李東用洋灰抹平了一大塊牆麵,並不是黑色的,周圍有一個筐子,裏麵裝著擦拭用的破布和粉筆。


    她剛進門時,看到大門洞的房梁上垂下來兩根麻繩,牆邊還靠著一塊木板。她問李三妮:“三妮,這繩子為什麽放門梁上?”


    “媽媽!媽媽!你過來幫我把秋千綁一下!”李三妮叫著春花,又轉頭看向李靜靜:“這是我的秋千,你等下,我讓媽媽綁一下座位。”


    春花走了過來,把座位綁好,又跟李靜靜說:“三妮的寶貝可不少呢,你快在家裏跟她一起玩,她一直說沒有伴兒呢。”


    “好的,大娘。你家真好。”李靜靜繞過秋千走進院子打量了一下,也看到了李三妮說的黑板,她直觀感受這個家真好,李三妮爸爸媽媽一定很愛她,李靜靜打心裏喜歡這個家。


    春花笑笑,看著這個稍顯拘謹但是落落大方的小姑娘可比自己家的小混蛋懂事有禮貌得多了。


    兩個孩子先是玩了一會兒秋千,當李三妮邀請她一起去去黑板前玩角色扮演遊戲時,李靜靜說:“三妮,我們明天再一起來你家玩吧,咱們今天先去我家,不然再過一會兒,我媽媽看不到我迴家,她該著急了。”


    春花聽見了,心裏更是對這個懂事的孩子好感倍增,真懂事啊,還想到讓媽媽放心,是個好孩子,自家閨女交朋友的眼光還真是不錯。


    “那你們快去吧,三妮,記著聽話,早點迴來,靜靜家裏吃飯時你就快迴來!”春花又囑咐一遍。


    “知道了媽媽,那我們走了!”李三妮挎起小書包就走了出去,李靜靜緊跟其後,還不忘說聲:“那我們先走了,大娘再見!”


    到達李靜靜家之前,李三妮幻想了好幾個版本,如果靜靜家不好,自己一定不可以嫌棄她,如果她家裏有困難,自己以後就盡自己所能幫助她。


    然而,不到十分鍾,兩個孩子就來到了李靜靜家。


    “靜靜!你們家居然是兩層小樓!你家房間好多啊,好像迷宮。哇!你家居然還有後門!”李三妮看到李靜靜家的格局歎道。


    “三妮,你來,我帶你去樓上看看!樓上是我的房間。”李靜靜拉著李三妮從樓梯上了二樓。二樓有兩間屋子,屋子前方是一大片露台,完全就是又一個空中小院。


    “你家真好!”李三妮說。


    “你家才好!”李靜靜說。


    兩個孩子都笑了,牽著手去了李靜靜樓上的臥室。


    李三妮做完作業沒多逗留就迴了自己家。到家之後就開始跟爸爸媽媽講起了自己朋友的家:“靜靜家好多房間啊,一個套著一個,我都要轉不出來了!他們樓上還有兩個房間,樓上還有院子能曬被子也能玩跳繩,還有他們的床好軟啊,床裏居然是個箱子還可以放東西!還有,他們家窗戶好大啊,一個窗戶比咱們兩個窗戶都大!”


    “那不可能!”李東忽然說:“我還沒見過比咱們家窗戶大的!”


    春花“噗呲”一聲樂了,她就知道李三妮的這番言論會激起李東的勝負欲,果不其然吧,一生好強不服輸的男人啊!


    李三妮沒想到爸爸會搭腔,她解釋道:“我是說她家裏每一小塊的窗戶都比咱們家每一小塊的大,咱們家是窗戶多,總體大,但是都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


    “那還不是你爸爸想讓你冬天能看到一幅又一幅不同的窗花!”春花打著圓場。


    李三妮想到自己看過的冰窗花美景,讚同地點了點頭,自己家這個十二宮格大窗戶,確實比靜靜家能看到更多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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