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舅媽把這裏的一切都處理好,擰開了門。小秋月在珍妮爺爺腿上坐著,兩個人正在研究珍妮舅媽的聽診器。


    見到春花抱著李三妮出來,爺爺問:“三妮怎麽了?”


    珍妮舅媽忙說:“沒什麽事,嚇到了而已,哄了哄,好了。”


    爺爺看了看還在抽抽搭搭的李三妮,確實很像嚇壞了的樣子。


    “不怕不怕,爺爺迴家給你買糖吃!給我們三妮壓壓驚!”爺爺哄道。


    “三妮不怕,等我胳膊好了,還去找你玩!”秋月也跟著安慰她。


    沒想到,春花卻瞥了他一記白眼:“你快好好養著吧,等養好了都給我好好在家待著,不許再一起瞎玩!”


    爺爺和秋月隻當是春花被今天孩子們落水的事情嚇到了才如此嗔怪,隻有跟在後麵的舅媽無奈得搖了搖頭。


    迴到家,李三妮被春花抱到床上,春花小心詢問:“三妮啊,你跟媽媽好好講講今天你都和誰去玩了什麽?”


    “我就和秋月去了菜地給爺爺鋤了鋤草。”


    “還有呢?”春花又問。


    “還有,去采了蘑菇。”


    “采蘑菇?你們還去了寶蛋兒奶奶大棚嗎?”春花有些驚訝。


    “不是,是在壟溝裏挖的。”三妮說的壟溝,就是田裏灌溉用的水渠。


    春花想了想,這個季節,水渠裏也確實會時不時長一些蘑菇出來,三妮沒有說謊。她點點頭,又接著問:


    “挖完蘑菇又去幹了什麽?”


    此刻的春花是矛盾的,她既希望能從李三妮口中打聽到什麽,來驗證自己的想法,又擔心當孩子坦誠地對她講出自己的不幸遭遇後,自己會承受不住。總之這一次,她是不相信珍妮舅媽的,她認定那隻是安撫她大事化小的說辭罷了。


    “挖完蘑菇我們就要去捧水池的水喝,然後我夠不到,我就讓秋月去給我夠,可是秋月也夠不到,我就,我就抱著他,他就掉進去了……”


    “等一下,你說你抱著他,他就掉進去了?你怎麽抱的?他為什麽會掉進去?”還沒等李三妮複盤完,春花就似乎察覺到一絲線索似的,打斷她追問道。


    “我就抱著他的腿,就這樣,”李三妮邊說邊做出動作示範著,她以為自己母親又是要算她的賬,加上她也確實是嚇到了,這次媽媽是真的沒有冤枉她,秋月確實是她給送進水裏的,所以她沒有像前兩次一樣,而是還沒等挨揍,就主動哭著認起錯來,“然後他就掉進去了。媽媽~嗚~嗚~嗚~我真的不敢了,我不是故意把他翻水裏的,嗚~嗚~嗚~”


    春花聽得心裏一驚,還以為終於能問出李三妮受傷的真正原因了,結果聽完才發現,原來自己孩子才是那個始作俑者,罪魁禍首,差點要了人家孩子的命!她內心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但是一碼歸一碼,自己女兒的清白還是要弄清楚,她緩了緩神,繼續追問:


    “三妮,你再好好想想,自己的小屁股是怎麽受的傷?”


    三妮沒做多想,她很確定地說:“就是我跳進水裏摔的!”


    “你不要什麽都聽你舅媽的,你自己去想!仔細迴憶迴憶,到底什麽時候小屁股受的傷?”春花有些生氣,語氣不自覺嚴厲起來。


    李三妮看著媽媽,不明白媽媽為什麽突然讓她不要聽舅媽的,而且她也確實說的是實話啊,她解釋說:“就是我自己摔的。我看到秋月掉進水裏,怕他淹死,我就爬到樹上,又爬到牆上,然後蹦到池子裏,摔得特別疼。”


    她邏輯縝密,條理清晰,把事情講得很明白,但是春花依然不死心:“你撒謊!你怎麽會爬到樹上的?是誰幫了你嗎?”


    “我自己爬的,沒人幫我,嗚~嗚~嗚~根本沒有人幫我,我害怕極了,我就使勁爬,使勁爬,使勁爬,我想爬進水裏的,可我實在爬不動了,才蹦進去的。”李三妮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春花努力尋找著破綻,過了一會兒她又問:“你蹦下來屁股砸到了秋月胳膊是嗎?”


    李三妮跳下來的時候太害怕了,隻記得腿也痛腳也痛屁股也痛,嗆得哪兒哪兒都難受,哪兒還能記得具體是哪裏砸到了秋月啊,她都不知道自己還砸到了人。她懵懂得搖搖頭:“我不知道,就是到處都痛,我抓住秋月才能站出來咳嗽,咳、咳、咳……”說著咳嗽,就真的咳嗽起來。


    春花忙給她拍著後背,看來她是真的摔懵了,自己是問不出什麽了,其實也不用再問了,一定是砸到秋月胳膊時三妮的清白沒了。


    雖然自己閨女差點害得那孩子沒了命,但最終不是沒事嗎,但自己閨女呢,清白可是真真實實的沒了啊!她想起丈夫李東說過的“過失殺人也是殺人”的話來,想著他因過失讓自己閨女失了清白,那也是跟這孩子脫不了關係!


    傍晚沒到,李三妮就發起了燒,無奈,春花又一次把她舅媽請到了家裏。


    “我剛從我姐那邊迴來,秋月也發燒了。”舅媽給李三妮測了體溫,又聽了聽心肺,看著她漲紅的小臉,說:“不要緊的,就是入水著涼了,吃半袋感冒衝劑睡一覺就好了。今天我們三妮嚇壞了吧?一會兒讓你媽媽給你煮點薑糖水,喝了去去寒。”


    三妮點點頭:“嗯。”


    “她是不是嗆水嗆壞了啊,我看她還時不時咳嗽,用不用給她往外倒倒水什麽的啊?”春花不太懂,但是想起來以前村裏人溺水之後都是倒背起來吐吐水的。


    “嗆水之後咳嗽很正常,姐你不用太擔心。再說了,嗆的是肺,倒水倒的是胃,可別信那些方法。我剛檢查了,咱們三妮唿吸心跳都沒事,就是凍著了。”舅媽說著就去摸了摸三妮通紅的臉蛋。


    李三妮滾燙的臉頰碰到舅媽雙手的冰涼瞬間舒服極了,她抓住舅媽的手不舍得讓她離開。


    舅媽溫柔地笑起來:“貪涼呢?舒服吧?”


    “舒服。舅媽多給我冰一會兒。”李三妮說。


    “快放開舅媽吧,舅媽忙得很,不能一直給你冰著,來,媽媽給你冰。”春花說完就將手放到了她的脖子上,惹得李三妮咯咯咯地笑起來:“癢!”


    笑鬧了一會兒,舅媽也收拾完東西準備離開,走的時候給春花留下了幾瓶藥棉和一小包高錳酸鉀,叮囑了春花每晚睡前一小粒藥兌半盆溫開水,把水稀釋成淡粉色之後給小三妮下體擦洗消毒。


    春花欲言又止,關鍵她也不知道怎麽開口,憋了半天問了一句:“那小子的胳膊沒事吧?”


    “那小子”這三個字一出口,珍妮舅媽就知道了春花還是沒有信她的話,她這個大姑姐啊,總有一些自己愚昧的老主意,算了,先看看她要說什麽做什麽吧。“那小子就是胳膊脫臼了,接一下就沒什麽事了。”


    “那,那三妮的清白沒了,長大了會有影響嗎?”她小心地問道。


    “你這話說的,咱們三妮怎麽就清白沒了?就是受了點傷而已,而且用不了幾天就好了,什麽也不影響的,自己孩子,你可不能亂說。”她猜的果然沒錯。


    “我也就跟你才說的。她這樣,將來會影響嫁人生子的吧?”春花有些尷尬地問。


    “什麽都不影響,我跟你打包票!小三妮健康的很!再說,將來三妮要是找對象,在乎這個事的咱家也不能要那樣的女婿,對不對?”作為婦科醫生的她見到過太多事情,春花這樣的算是好的,所以珍妮舅媽很有耐心地說,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話很多時候也改變不了什麽。


    春花是想表達一下自己對“那小子”的不滿的,雖說不能討迴個公道,但是也該表明一下自己做母親的立場。但最終,礙於她舅媽這個中間人,想想還是算了。


    李冬下班迴到家,春花就將落水的事情跟他講了,李東也是聽得膽戰心驚。他坐在李三妮床頭露出少見的慈愛溫柔:“三妮現在覺得怎麽樣?想吃什麽嗎?”


    “我想吃雪糕。”三妮說。


    “那可不行,你這不還感冒著呢嗎,爸爸給你買橘子吃好不好?”


    “好。”橘子也是涼涼的,還有一些熱的三妮隻想吃點涼的東西。


    李東打算去給李三妮買橘子,走到院子時又叫住了春花:“今天是誰救的孩子,你去謝過人家了嗎?”


    春花一拍大腿:“誒呦瞧我!淨顧著想孩子清白的事了,把這大事都給忘了。”


    “什麽清白?孩子怎麽了?”李東心一驚。


    “三妮屁股受了傷,清白……沒了。”


    “我幹他祖宗!誰幹的?”從沒說過髒話的李東爆了粗口。


    “是三妮跳水裏時,她舅媽的外甥秋月撞沒的。”春花怕李東衝動,又忙補充:“不是故意的,是過失!”


    “這他娘的有什麽過失?!看我不去打死那個小兔崽子!”說完氣衝衝地就要出門。


    春花忙拉住了他:“你別去!她舅媽在中間呢,你還真能把那小子打死啊?再說了。她舅媽偏幫著那邊,也不承認是那小子幹的,你去了也討不到說法。”


    李東想了想珍妮舅媽的為人,不太像是能做出這種事,他問妻子:“她舅媽怎麽說的?”


    “她舅媽說三妮的清白是掉水裏摔沒的。”她怕丈夫不信,又說:“她舅媽還說跳水的還能把眼睛上的什麽膜摔壞了呢,你說她舅媽說這個來哄騙我,不就是偏幫著那邊嗎?”


    李東越聽越懵,終於反應出來了哪兒不對,他問春花:“你說的是三妮清白沒了就是說她受傷了?不是被誰欺負了?”


    “啊,是啊。她處女膜破裂了,不就是,沒了清白嗎?”春花理所當然。


    李東用食指指了三下春花:“你啊!愚昧!無知啊!唉!你讓我說什麽好?”他轉過身,向屋裏走去,走到門口時頭都沒迴,說:“你去多買幾樣水果,迴來跟我一起去謝謝恩人。再有,三妮的事,別在外麵胡說八道!”


    春花呆愣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李東為什麽這麽說她,但是丈夫是家裏拿主意的,她也隻能聽。她雖然有些失望,還是出了門買水果去了。


    李東進了屋,又問了一遍小當事人這件事情的詳細經過,大致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又陪了一會兒自家閨女之後,也出門去了。


    李東去了村長曹興旺家。曹興旺把他迎到屋裏,又給李東沏了茶,等曹興旺忙完坐下後,李東開口:“曹書記,我今天來是有個事情想征求一下您的想法。”


    “什麽事?你說。”李東是村裏的老黨員,之前又在鄉裏任過職,現在又是國企麻紡廠的主任,曹書記知道李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就是前幾年我在村裏建的那兩個水站,村西邊的那一座,我左思右想覺得蓄水池建得不太規範合理,我想了一些改建方案,想聽聽您的意見。”


    “哪裏不合理,又要怎麽改?你具體說說。”曹書記的自留地在村南,所以這兩個水站他用不到,平時也沒關注過。


    “一個是它的形態,我當時建的時候想得簡單了,隻想著出水口低一些,但是這樣,不僅不美觀,而且高的那邊從裏麵取水也不方便,不如就將蓄水池改成高低平齊,這樣村民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能方便取水。再一個,就是我想在蓄水池上方加固鐵絲網……”


    “這樣取水不是就更不方便了?”曹興旺不解。


    “不是。做成兩片式的活動鐵絲網,中間焊一根鋼筋骨架固定,南北兩向都能掀起來的。”李東形容。


    “像蝴蝶翅膀那樣左右可以翻動?”曹興旺說。


    “對,就是那種。然後平時兩邊都鎖上,這樣也能減少人畜的溺水事件。這個事情也不用咱們村裏出錢,我就是想征求村裏一個同意,這件事我自己來幹。”


    曹興旺知道這件事當然是好事,但是如果讓他張羅村裏來做的話,他確實需要好好考量一下,畢竟以前從沒有人反映過兩個水站有什麽問題,他貿然動用村裏的錢去改建這個,不免讓人多想。但如果是李東自己出錢,那他肯定是雙手支持的,甚至可以幫他出工出力。


    “行,這件事是利民的好事,李東啊,你真是黨性覺悟很高的好同誌啊,咱們村裏的黨員都應該跟你學習啊!迴頭我樹立個榜樣典型,組織幾次會議,好好宣傳宣傳你的事跡!”曹興旺故意將他架在一個高的位置上,將他出錢的事情鎖定下來。


    李東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宣傳,這件事隻要您的肯定就行了,我作為黨員為咱們村裏辦點事,那也是應該的。那就這樣,定下來我就盡快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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