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麽要把忻兒推下樓梯!”


    夜晚的房間,暗的有幾分深沉。


    落地窗外,清冷的月光透過層層烏雲,照在顧謹言頎長的身姿上,將他的身影拉得又瘦又長。


    遠遠望去,顧謹言並沒完全站在月光中,他一側的身子仍處於黑暗之中,臉上表情也是一半明朗,一半昏暗,辨不清喜怒。聲音卻格外低沉,帶著尖銳,襲擊著紀繁星才稍稍清醒過來的神思。


    紀繁星坐在床上,背靠著柔軟的枕頭,手裏端著一杯熱茶。


    床頭有一盞壁燈,紀繁星睜開眼睛的時候就伸手打開了。


    她不喜歡漆黑一片的房間,這樣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暖黃色的光落在紀繁星的臉上。


    此刻的她正低著頭,意態閑閑的吹散嫋嫋升起的茶霧,淺抿了一口,還是太燙,便隨手將茶杯放在床頭櫃上,看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幾乎要融入黑暗中的顧謹言,如實答道:“我沒有推她。”


    顧謹言聽到紀繁星的這個迴答並不意外,每個人都是這樣,在犯錯的時候,第一時間總想著推脫。


    顧謹言看著紀繁星,似笑非笑道:“哦,是嗎?你的意思是我看錯了?”


    紀繁星的腦袋到現在還是很疼,記憶斷斷續續的傳來,如一波波翻滾的浪潮,每次湧動,都讓她腦中一涼。


    其實,紀繁星很早就醒來了,隻是看著眼前陌生的一切,又很快閉上眼睛,任由身邊的人來迴走動,不為所動,一心想要弄清楚現在是什麽狀況。


    明明上一刻她還在家裏,正拖著疲憊的身子在浴室放水,準備好好泡個熱水澡,沒想到起來的時候,突然頭暈目眩,沒看清腳下的路,一腳踏空摔到在地,後腦勺磕在浴缸上,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再醒來,她就變成這個名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年輕女子了。


    等她對這個年輕女子的身份稍稍適應,有了初步的記憶時,她才緩緩睜開眼睛,佯裝從睡夢中蘇醒過來。


    紀繁星睜開眼時,就已經看到顧謹言站在落地窗前,沉默如一尊雕塑。


    直到聽到她醒來,坐起身的動靜,才側過頭,看了過來。


    紀繁星看到他的眼神,陰狠,冰涼且充滿敵意,再結合腦中的記憶,便明白他在等自己醒來,好興師問罪。


    紀繁星當時並不著急解釋,而是麻煩顧家阿姨徐清幫她泡一杯普洱茶,普洱茶有凝神靜氣的作用。


    每當紀繁星遇到煩心事時,總喜歡泡一壺普洱,哪怕不喝,聞聞茶香都能讓她的心安定不少。


    目前這個情況,她最需要的便是冷靜。


    紀繁星用手揉了揉跳動的太陽穴,淡淡的長眉微微一挑,烏黑的眼瞳對上黑暗中,顧謹言深邃的眼眸,語氣平靜的重複一遍剛才的話,“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滾下去的。”


    紀繁星特地把不小心和滾這四個字的音咬得很重,語氣平靜中又帶著一絲難以捕捉的嘲弄,好像是在嘲笑那個不小心滾下樓梯的忻兒,又好像是在嘲諷正拿著這件事興師問罪的顧謹言。


    顧謹言口中的忻兒叫賀蘭忻,是顧謹言大學時候得女朋友。


    紀繁星見過幾次,都是在顧謹言的辦公室裏。


    不過紀繁星從不在乎這些,她甚至連問都不敢問,每次送完雞湯,就默默地退出顧謹言的辦公室。


    跟紀繁星一比,賀蘭忻反而更像是辦公室的女主人。


    那天,紀繁星又給顧謹言送自己煲好的雞湯。因為電梯突然出狀況,需要維修,暫時無法用。顧謹言辦公的樓層並不高,紀繁星就選擇走樓梯,結果在樓道裏遇到了賀蘭忻。


    賀蘭忻看著紀繁星,上下打量一遍,眼神充滿不屑,而且還說了幾句難聽的話。


    紀繁星無意和她交談,便準備繞過她繼續走樓梯。


    誰知這個時候賀蘭忻抓住紀繁星的手臂,轉了個身,背向樓梯,目光看著樓道口半掩的那扇門,嘴中惡語不斷。


    “紀繁星,你別以為你現在是謹言的妻子就有什麽了不起,我告訴你,隻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取代你!”


    “紀繁星,你以為謹言真的喜歡你嗎?當年要不是他為了等我,被老爺子逼婚,你以為你有資格成為顧夫人?”


    “你不過是個貧民窟的臭丫頭!還真以為山雞可以變鳳凰?現在我迴來了!你最好自覺消失在謹言麵前!不然等我出手,你隻會走的更慘!”


    紀繁星一直低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手指緊緊抓住保溫桶,抓得指骨泛白。


    終於,賀蘭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原本淩厲的眼神突然變成小白兔般柔弱,一邊扯著紀繁星的雙手,一邊對紀繁星大聲喊道,“繁星,我不是故意出現在謹言麵前的,繁星,你不要怪我,對不起,繁星,我消失,我從明天就從謹言眼前消失,繁星不要,繁星……”


    最後一個繁星,叫的聲嘶力竭,透著苦苦哀求,哀求眼前人放過自己。


    半掩的門很快被顧謹言徹底推開。


    一瞬間。


    賀蘭忻仰頭滾下樓梯。


    而紀繁星,雙手正好伸出去,呈一個推人的狀態。


    這麽老套的招數,電視劇和小說都用遍了,偏偏還是會有人上當,真是個豬腦子。


    紀繁星看著顧謹言那張五官棱角分明,眼眸深邃有神的臉,唇角彎起一絲譏笑。


    聽到紀繁星的迴答,黑暗中的顧謹言挺直了背脊,他深邃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寒芒,盯著那張蒼白如紙卻神色如常的臉看了許久。


    終於,顧謹言彎起薄唇,微微一笑,走出黑暗中的角落,走向紀繁星的身邊。


    紀繁星雖坐在床上,氣勢卻不減分毫,下顎微微揚起,帶著倨傲,看著朝她徐徐走過來的顧謹言,沒有露出半分怯懦,反而是以一種迎接戰鬥的姿態迎接著他的目光。


    這樣的紀繁星是顧謹言結婚五年來從沒有見過的。


    他的印象裏,紀繁星總是怯生生的。


    從認識到結婚,麵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唯唯諾諾,沒有一點自己的想法,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隻要自己稍稍一皺眉,她就會緊張得不知所措。


    明明他們是夫妻,但紀繁星總給他一種低人一等的感覺。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紀繁星變了?竟然會擁有這種眼神,孤傲,冷漠,不近人情。


    連說出來的話都帶著鋒芒。


    顧謹言坐在床邊,左手裏端起那杯屬於紀繁星的茶。


    茶還在冒著熱氣,隻是比開始時要稀薄很多,淡淡的茶霧,帶著淺淺的茶香,充斥在兩人之間。


    顧謹言吹散徐徐茶霧,正準備抿一口熱茶時,紀繁星抓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別碰我的東西,我有潔癖。”


    “你的東西?”


    聽到紀繁星的話,顧謹言嗤笑一聲,仿佛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般,眼角眉梢都笑開了。


    顧謹言右手握住紀繁星纖細的手腕,手指隻是稍稍用力,就能看到紀繁星白皙的手腕上泛著微紅。


    紀繁星並沒有鬆手,依舊冷漠的看著顧謹言,手中的力道逐漸增加,好像在跟顧謹言較勁。


    “這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也包括你,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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