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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梓樾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的夢。


    炙熱的火焰吞噬了大越國的皇宮。


    宮女太監在火中痛苦的嘶吼。


    父皇母後在宣政殿神情恍惚。


    火舌吻上他們的腳踝。


    但他們神色麻木。


    任由大火燃燒。


    她還聽見有人在罵她。


    “路梓樾,是你,都是你害了大越!”


    怒吼聲裏仿佛帶了血。


    血裏浸透了仇恨。


    ……


    “王妃!”


    路梓樾從夢中驚醒,被冷汗濡濕的劉海貼在額頭上,一雙眼睛大大的睜著,裏麵蓄滿了驚恐。


    阿沛知道路梓樾又夢魘了。


    隻是此刻,便是她從腦海中搜刮了許多安慰人話,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近幾日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大越國破,帝後被囚。


    阿沛的眼睛裏麵滿是憐憫。


    她心疼王妃,心疼路梓樾。


    她不知該如何掩藏她的心疼,目光不由的躲閃著,如此,反倒叫路梓樾看得更清楚。


    路梓樾蓄滿驚恐的雙眼裏突然隻剩下了悲傷,幹涸的唇瓣緊緊抿著,似乎是在努力隱藏她的情緒,可再努力隱藏,她的悲傷也是既成事實的。


    許久,就在阿沛以為路梓樾今天也不講話的時候,她卻突然用嘶啞的聲音對著阿沛道:“你帶我去見見父皇好嗎?”


    近乎祈求的聲音叫阿沛一顆柔軟的心被揪緊著。


    但此時,她不敢答應路梓樾任何事情。


    隻能抓緊她的手,想要給她力量:“王妃,你去求求王爺吧,你是攝政王妃,王爺願意給你麵子的。”


    阿沛怯弱的聲音落在路梓樾的耳裏,仿佛充滿了諷刺。


    她苦笑:“阿沛,你告訴我,沈協現在憑什麽給我麵子?隻憑我一個王妃的身份?”


    路梓樾再悲傷,她也明白,大越是戰敗之國,亡國的君王,本就是要成為階下之囚的。


    隻是再如何清楚事實,她也無法接受。


    隻能說事情未免也太可笑,太戲劇性了。


    她的夫君將她祖祖輩輩打下來的江山一把奪走,將她的父母關入天牢。


    偌大的國家成為他一個人的私有物,沒有人敢齟齬。


    而引狼入室導致這一切發生的還是她,大越國曾經唯一的公主。


    路梓樾臉上滿是苦笑,那苦笑的下麵甚至還有疲憊與無奈。


    “阿沛,你叫我如何去講?”


    “沈協他真的願意聽我同他講大越國之事嗎?”


    她偏過頭看著阿沛,眼中苦笑更甚。


    路梓樾這個時候不願意去和沈協打交道,她不願意把公主的尊嚴拿給沈協去侮辱。


    更不願意用兩個人以往的情分去同他做交換。


    國家強盛的時候她是國家富饒的象征,如今國家亡了,她也應當有亡國公主最後的尊嚴。


    路梓樾很信神佛,她待字閨中的時候便向大越國的神佛許願,這輩子要嫁一個英明神武的夫君。


    所以在十五歲那年,她和親於沈國,成為了沈國定王殿下唯一的王妃。


    後來她想要她的夫君成為國家的頂梁柱,就拜了沈國的神佛,於是皇帝病危,她的夫君定王殿下受封為攝政王,她成為全國女子皆豔羨的攝政王妃。


    也許是前麵十幾年她用盡了所有的好運氣,神佛一一實現了她的願望。


    後麵的歲月便給她帶來了與運氣相對的厄運,她亡國了。


    沈國的鐵騎踏破了大越國的山河,萬裏河山被攝政王納入了沈國的疆土。


    她這個大越國的公主,沈國的攝政王妃,成為了亡國的罪人。


    天下都在看她的笑話,看她這個享譽天下的大越國公主,大越國富饒時的象征,該如何在兩國當中取得一個平衡。


    究竟是同攝政王和離全了亡國公主最後的尊嚴,還是成為沈國未來的皇後,母儀天下。


    沈國皇帝病危,兩國土地,盡入沈協之手。


    君臨天下,不過是時間問題。


    路梓樾在阿沛的攙扶之下來到沈園,無論她再不願,還是要來找沈協談談大越國之事。


    沈園是沈協處理政務的書房,這些日子他要忙的事情很多,便大多數都時間都宿在沈園。


    大越國國破以來,路梓樾還是第一次出現來這裏。


    她不願放下公主的驕傲,但阿沛早已經去接觸過天牢的人了,沒有人願意放她進去見大越國的皇帝和皇後,即使她是攝政王妃,沈協的妻子,也沒有人願意賣她這個麵子。


    她心裏有無數的糾結,對沈協的憤恨,對她自己的無奈。


    她不但沒有辦法用自己的力量救雙親於牢獄之災,還要低下頭顱去求讓她亡國之人。


    但沈協終究是她最後的希望。


    縱然她清楚沈協要成為君主,要用失敗的帝王的頭顱去做最好的祭旗之物,要用最大的功勳站在這個世界上。


    眼淚想要奪眶而出,路梓樾卻努力的克製住了,她吸了吸鼻子,在阿沛擔心又憐惜的目光之中推開了門。


    沈園裏麵的擺設古樸低調,一眼望上去沒有什麽值錢的物件,但細細的打量,眼裏好的人就會發現裏麵擺著的東西都是外麵有價無市的。


    比如那擺在屏風後麵的紅色大珊瑚,便是當年外族進貢來的,是皇宮當中也沒有的寶貝。


    放作旁人擁有了這樣的東西,是萬萬不敢見光的。


    但沈協卻正大光明的把這種寶貝放在書房,可見這位平時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殿下,對於莊重肅立的皇宮,沒有那麽多的敬畏之心。


    屏風後麵還擺放著一張書桌,那個熟悉的男人就在書桌上麵處理政務,他旁邊擺放著許多已經批閱好了的奏折。


    聽見了有人的動靜,男人微微蹙眉,頗為不耐煩的抬起眸來,見是路梓樾,雙眸之中難得的出現了一抹溫柔,他放下批閱奏折的朱砂筆,很是寵溺的問道:“這麽晚了怎麽來沈園?”


    他話語之中的溫柔同以往那般,若是放在往日,她早就羞怯的低下了頭顱,但時至今日,聽來卻是滿身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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