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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爾打鬥時常有失控,陸輕染早有準備,此時,忙將丸藥掏出來,命白昔年給兩人喂下。


    顏爾站在原地,亦是悔過自責難當,似乎不敢麵對滿目狼藉,低垂著眼睛,眼淚撲簌簌下落,聲音幾不可聞,帶著幾分脆弱:“對不起,我……”


    陸輕染連聲安慰:“你又不知道他們在一旁,無心之過,不必在意。他們並無大礙……你受心魔所困,還應早日擺脫才是。”


    顏爾周身顫抖,低聲又道了句“對不起”,轉身便逃走了。


    陸輕染瞧著顏爾的背影,滿眼的擔憂。


    江懷殷服了丹藥後,力氣稍稍恢複,連忙起身去看程未晞。一雙關切的眼睛落在程清淺身上時,卻是冷卻下來。


    相比之下,白辭笙似乎傷得更重一些,陸輕染吩咐白昔年送白辭笙去杏林齋。這才捏著程清淺的命門,扯著她迴和光齋。


    江懷殷瞥了陸輕染的手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連忙跟上。


    整個過程,程清淺都垂著眼睛,安靜地任由陸輕染“扶”著她前行。


    關上和光齋的大門,陸輕染和江懷殷的臉色都沉下來,盯著麵前的程清淺。他們的心情都有些複雜,按理說,應該對人家說句感謝的,可心裏又實在別扭。


    程清淺也不想再停留,可她這一路上嚐試了好幾次,都無法迴到攢魂骨中,一時也有些無措,隻得安安靜靜地坐在桌案旁,沉默不語。


    心中卻是忐忑不安。她知道,白刑止很快就會趕到。上次她現身時,白刑止正處於昏迷,這一次,經過了她的救治,應能以人形出現。程清淺有些懼怕,又有些緊張,不敢想象片刻之後會是何等針鋒相對的景象。


    門外傳來兩道腳步聲,白刑止率先推門走進來,一雙冷清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桌案前坐著的女子。無需多問,一眼便認出,這就是程清淺。


    十惡不赦的程清淺!


    背叛師門和家族的程清淺!


    滅了鮫人、孟極兩族的程清淺!


    親手修改程玄命格的程清淺!


    死去七千多年,仍借由攢魂骨作惡的程清淺!


    ……


    白刑止眼神微閃,胸口血氣翻湧,體內兩道尚未驅盡的陰寒之氣和烈火之毒交織在一起,令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程清淺下意識地站起來就要上前,卻是被陸輕染攔住。


    隨後進門的青吾長老連忙將懷中的丹藥喂給白刑止,像是早有準備:“你餘毒未清,切莫心緒起伏太大。”


    將白刑止扶到椅子上坐好,青吾長老這才揉了一把老臉,仔仔細細地觀察程清淺,神情越來越激動,一步上前,拱手施禮:“前輩!”


    他奉程清淺為半師,又承襲了她的諸多醫術和方劑,幾千年前,便已甘願喚這個小姑娘“前輩”了。


    程清淺聽到這兩個字,眼中微紅,似十分酸楚,卻並未迴應。


    青吾長老有滿腹的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很想知道,程清淺為什麽要投靠荀讖?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結局已定,追問前因又有何意義?


    而且,他也生怕得到自己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室內一時,十分安靜。


    白刑止慢慢緩過氣來,冰封千裏的目光中有壓抑著的波濤洶湧。他死死地盯著程清淺,像是怕她逃走一般,目不轉睛。右手抬起,隨意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又落在膝頭緊握成拳。


    口中諸多言語,說出來似乎也是廢話。


    嗬斥她從程未晞體內離開?她根本做不到。


    命令她不再吸取精氣?她也根本無法控製。


    攢魂骨之霸道,便是其中的魂魄亦無法操控。


    沉吟半晌,白刑止方冷聲問道:“你已吸取多少人的精氣?”


    其實,這個問題亦是無效的,程清淺怎會如實迴答?


    陸輕染在一旁附和:“對啊,不要以為你歪打正著,令程未晞躲過一劫,之前的一切就可以一筆勾銷,說!你在攢魂骨中又害了多少人?”


    程清淺在白刑止的逼視和質問下,自嘲地笑笑。


    果然如此啊!


    她在世人眼中,早已是窮兇極惡的人了,便是剛死不足一個月,也定是害人性命無數。


    不怪別人,她的確做了很多無法原諒的錯事,不管出於什麽理由。


    她從未想過要抵賴,也不想過多解釋。


    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恨她,實屬平常,便是殺她,她也不會動一下眉毛。


    在她自毀元神之時,就已做了決定,用灰飛煙滅來償還滿身的罪業。


    卻不曾想,攢魂骨莫名其妙地出現,讓她早已厭棄的生命得以延續。


    或許一切都是宿命。這攢魂骨因她而存留於世,如今,由她帶著攢魂骨,一並被人消滅,也算有始有終。


    隻是,她萬萬不願連累姐姐。


    所以,隻能痛苦地掙紮求生。


    陸輕染見程清淺默不作聲,怒道:“說話啊!你以為我們會忌憚程玄轉世的身體,就對你沒轍嗎?”


    程清淺猛地抬起頭。他們已經知道這個身體就是姐姐轉世,應該不會輕易傷害吧!


    掃過白刑止沉穩、嚴肅的臉龐,唿吸一緊。


    是了,她竟忘了白刑止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衝動、任性的少年。


    在她幽禁寒潭的無數個日夜,總能聽到荀讖得意洋洋地炫耀,說他是如何一點點摧毀了白刑止與生俱來的優越和囂張。


    從隨心所遇變得循規蹈矩。


    從喜怒隨性變得深藏不漏。


    從四處搗蛋變得堅守是非對錯。


    從衝動感性變得鐵麵無情。


    在一次對峙中,荀讖俘虜了白刑止麾下一名副將和數百將士,當著他的麵虐殺。他卻先人一步,親自動手將所有俘虜射殺。荀讖開心至極,因為他知道,白刑止此後的日日夜夜,都會為此愧疚,為此煎熬。


    白刑止對他人狠,是因為他對自己更狠。


    對待跟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將士,尚且能做到如此理智,更何況是姐姐的轉世?


    程清淺有些慌亂,腦中迅速思考,如何才能讓白刑止手下留情。


    陸輕染很滿意程清淺的驚恐,繼續道:“告訴你,程未晞已經下定決心,若你將取而代之,她便自盡而亡。”


    神思一頓。


    程清淺原本就蒼白的臉孔,越發白得透明。


    曾經最信任她的姐姐,如今也終於認清了她的真麵目,不肯再相信她了。


    自她1500歲,第一次散布病毒,令一整個村落的人得了蟲脹病,死傷無數後,便害怕會有這一天。


    現在好了,總算等到了,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程清淺隱下眼中萬物枯黃般的蕭瑟和蒼涼,轉而用無所謂的語氣輕飄飄地說道:“放心,便是再有幾個凡人,我也遠沒達到重生的要求。”總要攔著姐姐做傻事的。


    白刑止麵色微緩,一雙冰冷的眸子始終直視著她:“為何救我?”


    壞事做久了,做件好事也要被懷疑。


    難道她說,她不忍任何一條生命消失,他便會信嗎?


    謊話也許更可信。


    反正她也沒打算獲取他們的諒解,倒不如借機再為姐姐贏取一些保命的籌碼。


    唇瓣輕啟:“自然是想要你欠我一個人情,好放我一馬嘍!”


    效果並不好!


    白刑止麵如冰封,似有陡峭的寒風卷夾著冰雪唿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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