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熱鬧無比的東宮,此刻卻冷冷清清。


    太子是被禁軍押送迴來的,一臉的灰敗之色,當下便震驚了朝野上下,所有大臣都在紛紛猜測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太子怎麽了,怎麽會被禁軍押送迴來?


    既然是禁軍,那就說明處置他的是皇帝啊!


    難道太子要被廢掉了麽?


    太子的政敵,其他幾位小皇子的擁戴者,一個個都激動起來,到處打聽消息,想要知道太子到底做了什麽,皇帝有沒有可能廢掉他,如果有的話,需不需要人添柴加火,推一把。


    當然,太子的幕僚與手下,還有擁護者們一個個也都是進渾身解數,不停的想法子,想要保住太子。


    目前皇帝沒有公開太子的罪名,也沒有將他直接廢除,一切都還有餘地。


    賀齡君就是在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與張公公一起,踏進了東宮。


    “你來幹麽?


    空蕩蕩無人的大殿裏,太子席地而坐,神情頹敗的拿著個酒壺,喝的醉醺醺的,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正準備將手裏麵的酒壺砸過去,卻一眼看到了賀齡君,那眼神立刻就冰冷下來。


    賀齡君進來的時候,大殿外頭那些守衛還有宮人們一個個神情複雜,太子妃齊錦玉才剛剛生下兒子,卻還沒來得及歡喜,就得到了太子被幽禁的消息,頓時便連歡喜都沒有了。


    這個時候,賀齡君來求見,宮人稟報給了齊錦玉,她忍者才剛剛生下孩子的疲憊與痛苦,匆匆趕過來,結果卻被宮人攔在了外頭:“太子妃,請迴去,陛下下令,不許任何人見太子。“


    “那六公主呢?她不是已經進去了麽?”齊錦玉聞言,頓時不甘心極了。


    “六公主是奉陛下之令,前來探望太子殿下的,那怎麽能一樣呢?“


    “是陛下派六公主來的?那是不是說……”齊錦玉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喜悅之色,絕望的神情裏湧現出一股希望。


    然而,沒有人迴答她。


    齊錦玉也不惱怒,轉身喜滋滋的迴去了,如今雖然天氣溫暖,但是她才剛剛生過孩子的身子,還是被微風吹的有些難受,當下便迴去了。


    大殿中,賀齡君瞧著太子賀燕青,才短短半天時間,賀燕青渾身上下的風發意氣,就已經蕩然無存了。


    “大哥,我絕對沒有想到,我們兄妹倆竟然會走上自相殘殺的這一步。”


    賀齡君說著,苦笑一聲,在他麵前幾步開外站定。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思?賀齡君,你既已經勝利,就沒有必要再來看本宮的笑話!”


    太子賀燕青目光陰冷至極。


    他有今日,都是拜賀齡君所賜!


    但是賀齡君已經懶的跟他廢話了,直接開門見山的道:”說吧!那個背後挑撥你對父皇下毒手的人,到底是誰?是齊錦玉,還是你的幕僚?你說出來,我可以求父皇饒恕你這一次!“


    “沒用的。”太子聞言苦澀一笑,滿臉都是絕望:“弑君是何等大罪!父皇不會饒恕我的!你少在這裏假惺惺的了!”


    “你說的不錯,弑君的確是大罪,無可原諒。“


    賀齡君看著他,緩緩開口道:“但是你這個弑君,要是被人引誘著犯下的錯,那就不一樣了。”


    “怎麽個不一樣法?父皇還能當做沒發生一樣麽?”太子頹廢的冷笑,一仰頭,灌下了一大口酒水。


    “至少你說出來,我可以向你保證,留你一條活命。”賀齡君看著他道:“你的妻兒也都能平平安安,至於太子之位……抱歉,這個我不能左右父皇的決定。”


    “如果做不成太子,那我跟死了又有什麽區別?”太子早料到她會這麽說,當即冷笑出聲。


    賀齡君靜靜的看著他:“看來這一次,你是打算以死謝罪了,你真的就甘心麽?”


    “不甘心又如何?有你的算計,本宮是一敗塗地了!”太子頹然的冷笑。


    “不算是一敗塗地。”


    賀齡君看著他,目光平靜的道:”大哥,其實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視你為榮,我曾經幾次三番的勸說父皇,不要動搖你的太子之位,你雖然相比起來可能有一些平庸,但是太子哥哥你的內心裏卻是寬厚的,仁慈的,這對於這個國家還有天下來說,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你其實也並非碌碌無為之人。你自有你的好處。”


    賀齡君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無論你相信不相信,在今日這件事發生之前,無論是我,還是父皇,都沒有過要將你廢除的心思,父皇縱然有過,也被我勸說的打消了念頭。”


    竟然……是這樣麽?


    太子聽著賀齡君所說,一顆心漸漸的激動起來,眼眸也亮了。


    然而很快,這一抹亮光就熄滅了,太子搖著頭道:“不!我不信!父皇如果從未想過廢除我,又為何在朝堂上不停的打壓我?他,他還將我手下幾名臣子都給罷免了……”


    “那是因為父皇對你要求嚴格啊!”


    賀齡君聽了這些話,簡直有些恨鐵不成鋼:“太子哥哥,你為何總是要如此的妄自菲薄!你也不想想看,父皇是拿一國之君,他自己的繼承人來要求你的!如若不對你嚴格一些,他怎麽放心將這江山交給你?”


    “至於你手下的那兩個臣子,那是因為他們徇私舞弊。”


    賀齡君看著太子,眼神有些無語:“你隻看到了父皇的鐵血手腕,可有想過他背後這麽做的目的?”


    太子的表情有些裂痕。


    賀齡君說的這些,他都沒有想過,從來沒有!


    他想相信,可是又下意識的懷疑。


    然而內心深處,他卻是知道,賀齡君說的是真的。


    皇帝對他……其實還不錯。


    太子忽然感覺到後悔不已。


    “太子哥哥,你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背後蠱惑你的人是誰了吧?”賀齡君緩緩的問道。


    太子賀燕青抬起頭來,靜靜的看了她一瞬,最終慢慢張嘴,吐出一個名字來:“是……”


    ……


    “竟然是他?”


    禦書房中,皇帝聽著賀齡君的稟報,又看著手裏麵太子的證詞,有一瞬間的愣怔。


    怎麽會是賢王呢?那可是他最為喜歡的親弟弟呀!


    “父皇,您真的不能再姑息養奸了。”賀齡君看著皇帝,正色道:“二叔這次迴京,目的就是拉攏朝臣,聚攏人心,然後靠著他在封地上這些年的招兵買馬,造反爭奪這個天下!”


    “齡君!你言重了。”


    皇帝似乎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聞言滿臉都是愕然之色。


    對於賀齡君說的話,他天然的就不相信,聞言歎息一口氣,擺擺手拉著賀齡君在他身邊坐下來道:“你二叔不是那種人,齡君,你多慮了。”


    真的是她多慮了麽?那是上一輩子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情呀!


    賀齡君之前一直都不敢貿然跟皇帝提起這件事情來,就是知道皇帝不會相信她說的話,所以她一直都在忍耐,一直在等待機會,如今好容易拿捏到了賢王的把柄,抓住了他蠱惑太子企圖殘害皇帝的事實,她才信心滿滿的來見皇帝,將心中所想和盤托出,哪裏知道,皇帝依舊不相信她!


    “父皇!您就相信女兒這一次吧!女兒說的是真的!”


    賀齡君幾乎就剩下了哀求。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小六啊,你快些起來,起來。”皇帝連忙伸手將她拉起來,正色道:“這件事朕不相信賢王會那麽做,但是你既然說了。朕便會調查此事,斷斷不會冤枉了人,反而是太子……”


    皇帝說起太子來,眉頭微微一皺。


    很顯然,自從那件事發生了以後,他便一直都沒想好如何處置太子,但是他心裏麵對這個兒子生了厭惡,卻是一定的了。


    自己做下錯事,被賀齡君發現,不知悔改不說,還想要害死小六!


    他沒當場殺了太子,就已經是好脾氣了。


    “父皇,您別衝動,太子不能廢。”賀齡君聞言連忙道:“他的人是好的,就是被人蠱惑了,女兒求父皇,給太子哥哥一次機會,好不好?“


    “小六啊,這天底下哪有什麽事情是能夠輕易被蠱惑的呢?”皇帝看了一眼天真的女兒,歎息一聲,緩緩開口道:“若非他本身就存了這樣的心思,又怎麽會被人輕輕一點撥,就鬼迷心竅了呢?賢王可沒有抓著他的手,讓他給朕下毒,一切不過是賢王順著他的意思去說罷了,你不要再勸了,太子,他是不能再繼續做下去的了,但是朕可以留他一條命,日後貶為陳王,去封地吧!”


    如此看來,皇帝已經決定好了。


    賀齡君聞言,無可奈何的歎息一聲,沒有再勸說下去了,隻是一再叮囑皇帝要小心賢王。


    “行了,行了,你趕緊迴去吧,這都幾天沒見顯兒了,你不想他麽?”


    將賀齡君打發走,皇帝臉上的笑容就慢慢的變淡了。


    屏風後麵,蘇晏忽然走了出來,在皇帝麵前跪了下來,道:“陛下,您還打算瞞著六公主麽?”


    “不能讓她知道!”皇帝連忙衝他擺擺手,又歎息道:“小六居然越來越聰明了,賢王的野心所有人都沒發覺,但是她卻發現了,不愧是朕最愛的女兒啊!”


    言語之間,滿滿的都是自豪之色。、


    蘇晏默默的聽著,唇邊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容,與有榮焉。


    “行了,你也迴去吧,在小六麵前一如從前,不要暴露一絲一毫的痕跡,明白麽?”


    “迴陛下,微臣知道。”


    蘇晏行了禮,便轉身退下了。


    ……


    賀齡君迴到府中,匆匆換了衣裳,然後便去護國公府看兒子去了。


    她去的時候,秦氏一人在房中,正扶著孩子胳膊,教他學走路呢!如今還不滿一歲的顯兒,已經在床榻間爬的飛快,隻要有人攙扶,他便一定會支棱起自己的兩隻小短腿兒,興致勃勃的走路。


    那歪歪扭扭,搖搖晃晃的樣子,逗的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們哈哈大笑。


    賀齡君已經好幾日沒見兒子了,見自己不在,他依舊吃的好,玩的好,似乎比起前幾天還要更胖乎乎一些,當下便笑了起來。


    這一笑,就驚動了屋子裏的人,秦氏等人紛紛迴頭,看到賀齡君來了,都是又驚又喜。


    “公主!您迴來了!”


    “可算是迴來了!”


    最為高興的要屬顯兒小朋友了,他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先是在賀齡君身上上下掃了幾眼,確定這就是自家的娘親之後,隨即猛的張開嘴巴哇哇嚎哭起來,一邊嚎,一邊張著手臂,要賀齡君抱。


    賀齡君心疼的什麽似的,忙接過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裏麵,眼圈紅紅的道:“不哭不哭,娘來了!“


    好一會兒,顯兒才止住哭泣聲。


    秦氏心疼的很,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問賀齡君:“這次迴來,要住下來麽?”


    她的神情裏含著隱隱的期待。她一直都期盼著賀齡君能夠與蘇晏複合,她也隻認賀齡君這一個兒媳婦。


    但是賀齡君直接張口就給拒絕了:“不用了,我來看看顯兒,就走。“


    來看看,而不是帶孩子走?


    秦氏敏銳的發現了這話裏的不同,當下驚訝的看著賀齡君。


    賀齡君很是有些不好意思:“最近外頭不太平,我身邊也不安全,能不能麻煩夫人,多照看顯兒一些日子?”


    “你這孩子!跟我見外做什麽!”


    秦氏聞言大喜過望,連連開口道:“我在這府裏也沒什麽事兒,能照看孩子,你既然相信我,那就留下來。”


    說著,喜滋滋的在大胖孫子的腦袋上又摸了一把。


    顯兒年紀雖然小,但卻不認生,縱然離開了賀齡君,在護國公府他奶奶跟前住了一些日子,一開始的時候哭鬧過,但是後來幾天便習慣了這裏,很是招秦氏還有蘇老太君的喜歡。


    最最重要的是,顯兒住在這裏,蘇晏每日迴來都要去看一眼兒子,他嘴邊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了。


    基於此,秦氏也希望顯兒能住在國公府裏,至少,他是拉近賀齡君與蘇晏之間的紐帶。


    賀齡君在國公府裏呆了許久,還在府裏用了飯,一直到晚上哄著兒子睡著了,她才悄悄起身離開。


    不料出門的時候,卻碰過上了剛剛從宮裏迴來的蘇晏。


    蘇晏精神不錯,縱然迴來的晚,神情卻是滿足的,唇邊還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容。


    蘇晏低著頭跟他身邊的護衛不知道在說什麽,一抬頭就看到了賀齡君。


    夜涼如水,府裏卻是燈火亮如白晝一般。


    屋簷下麵,賀齡君穿著一水兒淡紫色的長裙,長發高高的挽了起來,隻用一根樸素的白玉簪子簪了發,那雙眼睛冷冷清清,就好像天空裏高高掛著的那一輪圓月,清麗不可方物。


    沒有想到會看到她,蘇晏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走上前來:“你是來看望顯兒的吧?”


    “不然呢?我還能來看你?”


    賀齡君一看到他便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冷哼了一聲,拍拍手轉身對一旁的秦氏道:“母親您好生歇息著吧,我迴去了。”


    說完,便昂著頭越過蘇晏,轉身離開了。


    蘇晏:“……”


    秦氏在一旁看著賀齡君離開,連忙派了幾個丫鬟婆子護送,迴來見蘇晏還愣愣的站在那邊,她頓時沒好氣的道:“你看看你,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麽在情事上就如此愚蠢呢?這麽長的時間都不能讓公主對你改觀,你真是應該去學學你弟弟!”


    蘇恆秘密的將假死的芳若安排在暗處,又正大光明的包養了青樓裏的妓子來混淆視聽,臉上的笑容是越來越多,秦氏一開始不同意,後來見他容光煥發,也不去搗亂了,反而能精下心來在府裏念書,她便捏著鼻子認下了這件事。


    偏偏就是蘇晏,這個過去曾讓她無比驕傲的兒子,現在卻是秦氏發愁的根源!


    每次見了蘇晏,秦氏都沒好臉色。


    蘇晏也不辯解,聞言陪著笑將他母親哄勸了一番,才總算是哄的秦氏氣消,心甘情願的進去照看孩子去了。


    蘇晏則是站在庭院裏又抬頭默默的看了看天色,轉身進去了。


    太子一連擔憂了一個月,都沒等來皇帝的廢黜聖旨,他依舊是一個被幽禁起來的太子,日子過的無聊極了。


    他又是期待,又是緊張,隻覺得心裏麵慌亂極了。


    與此同時,賢王府裏麵。


    樊樂引人耳目的抬腳走進來,麵色平靜的看著那背對著他站在窗台前的男子,很驚訝的看到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賢王竟然大變了模樣。


    自從賀顏烈慘死,賢王整個人就好像蒼老了十歲,過去的溫文儒雅,氣質淡雅全都不見了,當他迴過頭來的時候,樊樂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


    賢王竟然瘦成了這個樣子!


    “王爺喊我過來,有什麽吩咐麽?”最初的慌亂之後,樊樂很快便冷靜下來。


    賢王聞言不說話,隻是用那雙如同死水一般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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