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迴過頭來。


    蘇晏手中的長劍也停滯了,他眼圈通紅,渾身顫抖,目光仍然死死地盯著賀齡君,沒有迴頭。


    “參見陛下!“


    眾人連忙下跪請安。


    “父皇!”賀齡君一看到皇帝,眼角的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


    “這是怎麽一迴事?蘇晏!你幹什麽!快放開小六!”皇帝震驚無比的看著這一幕,他才離開沒一會兒,怎麽情況就變成了這般劍拔弩張的場麵?


    當然對於蘇晏,他就沒有這麽好的脾氣了,一看清楚蘇晏手裏麵的長劍對準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兒,皇帝臉色大變,當即就下令:“來人!將這兇徒給我抓住!”


    “是!陛下!”


    很快便從外頭衝進來好些禁軍,團團將蘇晏包圍住,他手裏麵的長劍也被打落在地上。


    “小六,你怎麽樣?不怕,不怕!父皇在這裏!“皇帝心疼的走過去,拉著賀齡君遠離蘇晏的位置,看著她蒼白無比的臉色,皇帝憤怒非常:”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蘇晏!你拿劍指著小六做什麽?你想造反,是不是?“


    “陛下,微臣之所以氣成這樣,您還要問公主。”蘇晏此時已經稍稍恢複了一些理智,聽到問話立刻咬牙切齒的迴答道。


    “問公主?公主是殺了你母親,還是對不起你祖母?”皇帝臉色陰沉沉的。


    “她殺了阿蓮。”蘇晏麵若死灰。


    殺了阿蓮?誰是阿蓮?


    皇帝神情疑惑的在大殿裏看了一圈,終於看到了地上那具血淋漓的屍首,阿蓮的確是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嘴角黑血凝固,麵色猙獰,死前似是十分痛苦。


    那死相,即便是看慣生死,掌握殺生大權的皇帝,見到了也是十分震驚。


    皇帝平日裏斬殺一兩個貪官汙吏,或者是懲戒犯錯了的宮娥太監,從來都是讓人拉下去處置,從未親眼得見,平生第一次見到死屍,那受到的震撼,相當強烈。


    ”小六,怎麽一迴事?“


    皇帝對於蘇晏還是有幾分欣賞的,雖然他覺得今日的蘇晏簡直像是發了瘋一般,卻還是在聽了問話之後,扭迴頭去看了賀齡君一眼。


    “父皇,不是我殺的!”賀齡君連忙開口解釋道:“女兒剛剛離席時,這個阿蓮忽然衝出來,求女兒與世子複合,她還說如果女兒不答應複合,她就去死,女兒迴她那你就去死好了,下一刻,這個阿蓮就忽然倒地身亡了,看樣子像是中毒啊,跟女兒我有什麽關係?”


    “原來是這樣啊。”


    皇帝聞言眉頭緊緊皺起,冷哼道:“一個賤婢,居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威脅公主了?蘇晏,這就是你拋棄小六,也要迎娶的女人啊?看來你很是嬌慣她嘛!”


    說這一句話的時候,皇帝的神情冷冷的。


    顯然內心裏已經升起了對蘇晏的怒火。


    天子一怒,可是伏屍百萬啊!


    “公主撇的倒是幹淨,焉知阿蓮之死,不是她一手策劃?“蘇晏聞言依舊滿臉悲憤,憤怒至極的瞪著賀齡君:”她早就看阿蓮不順眼了!一直都想弄死她!說不定阿蓮身上中的毒,就是公主下的!隻是碰巧今日毒發身亡了而已!“


    ”蘇晏!你說話要有良心!“賀齡君聽了這句話,簡直都要氣死了:”自從你我和離,我都多久沒有見過你,見過阿蓮了?我有什麽機會對她下手?既然你這樣懷疑我,那就把這件事調查個清清楚楚!看你這個賤婢到底是怎麽死的!也好叫你明白過來,不是誰都是你想的那麽惡毒的!


    “好!查就查!”


    蘇晏當即扭頭朝著皇帝的方向跪了下來,對四周包圍著他,拿劍尖指著他的禁軍視而不見,誠懇的求皇帝:“皇上!求您徹查此事!還阿蓮與微臣一個清白!”


    皇帝有一百種方法,可以置蘇晏於死地,至於死了的那個阿蓮,他更是半點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麵對此情此景,皇帝隻能答應蘇晏的要求。


    不為別的,皇帝相信自己的女兒是清白的,小六那麽善良天真,她怎麽可能會殺人害人?


    他這個做父親的,一定要當眾證明女兒的清白!


    “朕準了。”皇帝掃一眼四周,目光深沉的道:“來人,立刻讓人封鎖整個宴會大殿,從隨侍的宮娥,侍女,以及禦膳房,今日賓客,每一個人都要仔細調查!”


    聽了這話,賀齡君沒有什麽反應,蘇晏是喜極而泣。


    但是人群後方一個看熱鬧的人,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眼看著眾人的關注力都在賀齡君與蘇晏身上,她悄悄的抬腳想要往後退去,不動聲色的離開。


    卻在這時,賀齡君的目光越過人群,朝著她看了一眼,淡淡開口道:“父皇剛剛才開始下令,今日宴會上的所有人都不能離開,要仔細調查,七妹妹,你這是上哪裏去啊?“


    人群後麵的七公主玉嫻,聞言渾身一僵。


    賀齡君是惡魔麽!為什麽要盯著自己!


    “老七,你要幹什麽去?”皇帝也轉過了頭來,朝著玉嫻的方向冷冷看了一眼。


    “我……我是想要出恭。”玉嫻孤立無援,今日陪她一起進宮的樊樂早不知道去哪裏了,看到皇帝威嚴的目光,她有些頭皮發麻,絞盡腦汁的想著借口。


    “是麽?”賀齡君聞言微微一笑,看著她親昵無比的道:“這可是急事兒,耽擱不得,來人,陪同七郡主去後麵偏殿裏去方便,可一定要照看好了她,這個阿蓮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毒發身亡,說明那個背地裏的兇手猖狂至極,七妹妹還是要小心一些,姐姐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玉嫻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來,但是心底裏卻將賀齡君祖宗十八代都給咒罵了。


    但是她卻沒想過,她與賀齡君是同父異母的姊妹,賀齡君的祖宗十八代,不就是她的祖宗麽?


    很快,幾個幹練有素的嬤嬤們便上前要陪著玉嫻一起去偏殿,她們都是隸屬皇後管轄,在這後宮裏麵除了皇帝皇後之外,還沒有人敢抗衡的。


    玉嫻很是抗拒,她想自己去!找出這麽個借口,不就是為了逃走麽?現在這麽多人看著,她還怎麽逃?


    可偏偏,皇帝厭惡的目光掃著她,卻沒有要為她開口的意思。


    玉嫻頓時便失望透頂。


    最後,是渾渾噩噩的被嬤嬤們帶去偏殿裏去的。


    這邊,阿蓮的死因也已經迅速的展開了調查,首先太醫第一個出場驗證,證實了所有人的猜測,阿蓮就是中毒而死的,而且是中了劇毒之毒砒霜。


    “從這下的藥劑量上來看,排除了慢性下毒的可能。她是在這宴席上,被人毒死的,隻是毒性發作的時候,剛好碰上公主說了一句那就死好了,隻是一句話而已,怎麽可能會真的讓人死亡呢?背後另有兇手。”


    “兇手是誰!還請諸位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阿蓮一個公道!”


    蘇晏雙眸含淚的衝著皇帝懇求,說完這句話,他便再也不看這大殿上的任何人一眼,而是扭過頭去,慢慢走到地上的死屍麵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愛憐無比的將她整個兒的抱進懷裏麵去。


    賀齡君靜靜的看著他,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她惡心的差點就吐了。


    連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巴。


    偏巧賢王這個時候笑眯眯的開口道:“小六這是怎麽了?犯惡心了?別不是又有喜了吧?”


    “沒有沒有。”賀齡君聞言更加的惡心了,連忙擺擺手道:“我就是聞不了這大殿裏麵的血腥氣,有些難受罷了。”


    ”是麽?公主身子不舒服,就更需要太醫檢查一下了。皇兄,您說是不是?“


    賢王說著,朝著皇帝笑眯眯的看了一眼。


    皇帝果然十分緊張,詢問賀齡君的意思:“要不,還是讓太醫診一下脈?沒有最好。”


    “父皇,我怎麽可能懷孕。”賀齡君聞言無可奈何的道:“顯兒才多大,再說我早跟蘇晏和離了啊?上哪裏懷孕去?”


    賢王公然這麽懷疑,是想說自己即便是和離了,也與蘇晏藕斷絲連麽?


    這種感覺,讓賀齡君更加惡心萬分。


    一來二去,這臉色就越發的不好看了。


    皇帝在旁邊瞧見了,更是緊張的不行,這次無論賀齡君說什麽,都不聽她的,執意請來了太醫。


    “請公主坐下,容老臣為您診脈。”太醫恭恭敬敬的道。


    事已至此,賀齡君隻得無奈的坐下,讓太醫替自己把脈。


    “公主產後身體恢複的不錯,很好,很好,隻是飲食有些太過清淡了一些。”太醫說道。


    “是麽?沒事兒就好。”賀齡君聞言鬆了一口氣。


    賢王在一旁冷不丁又問道:“太醫,公主沒有懷孕吧?”


    一刹那,這大殿上所有等待調查,沒有離開的賓客們,都朝著這邊望來。


    而從廂房裏磨磨蹭蹭出來的玉嫻,也剛好聽到了太醫這句問話,頓時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萬眾矚目之下,太醫竟然也有一些緊張了,慌忙的擺著手道:“沒有沒有,公主沒有身孕!隻是脾胃有些不和罷了!老臣給她開幾幅藥,吃吃就好了。“


    太醫倒是沒說,賀齡君就是因為蘇晏,才惡心的想吐的。


    “哦,是這樣啊。”


    眾人都若無其事的收迴了目光。


    玉嫻不知道怎的,竟然也鬆了一口氣。


    她目光恨恨的朝著賀齡君看去,當看到她身上那件與阿蓮相似的衣裙時,那目光就變成了懼怕。


    太醫,還有調查的內務府官員們速度是很快的,沒過一個時辰,便已經將這宴會的大殿上每一個人都查問了一遍,這整個大殿上也已經被禁軍們帶頭搜索了一遍。


    搜查出來了一個空空皺成一團的小紙包,還搜出來一個宮女的袖口上沾染的有砒霜。


    倒是其餘宮人,以及禦膳房並沒有什麽可疑的發現。


    “將那嫌疑宮女帶上來!”皇帝一聽竟然真的查到了,立刻便吩咐道。


    很快,一個五花大綁的宮女就被從外頭押進來,她穿著與大殿上其他宮女一般無二的綠色坎肩,白色宮裙,低垂著頭,被兩個禁軍扔在地上。


    “把她的頭抬起來!”皇帝命令道。


    很快,那宮女的下巴就被抬了起來,露出來一張白膩的瓜子臉。


    賀齡君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是蕭妃宮裏麵的新進宮女翠煙!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是新進的宮女,賀齡君怎麽會一眼認出?那是因為這翠煙在今日賀齡君進宮來時,在宴會門口差點撞上她。


    因此賀齡君對她有一些印象。


    但顯然皇帝沒什麽印象,對著這麽個嬌滴滴的美貌宮女,他隻冷聲喝問:”到底是誰派你給阿蓮下毒的?說!不說的話淩遲處死!“


    “奴婢招!是七公主!七公主買通奴婢,給六公主的茶水裏下藥!“翠煙竟然一下子就招認了:”結果奴婢看錯了人,將那個穿的與六公主幾乎一模一樣的阿蓮當成了她,才毒死她的……“


    此言一出,大殿上立刻就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玉嫻,萬萬沒有想到,原本以為是妻妾相爭的大戲,誰能想到,最後會變成了姐妹互相殘害了呢?


    這玉嫻還真是不死心哦!自從六公主嫁給了蘇晏之後,就一定要置她於死地!


    也幸虧這個阿蓮今日穿了與賀齡君差不多的衣裳,否則今日死的就是賀齡君了。


    從這一點上來說,賀齡君倒是要感激這個阿蓮。


    “不是我!你血口噴人!”玉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瞬間就跳了起來,指著翠煙大怒道:“你到底收了誰的好處,要這麽汙蔑我!”


    翠煙聞言,也不辯解,隻哭哭啼啼的從自己懷裏麵取出一個小荷包來,她小心翼翼的將這個荷包打開來,裏麵靜靜的躺著一隻通身雪白滑膩的羊脂白玉鐲。


    這鐲子的確是玉嫻手腕上戴的那一隻,大殿上的貴婦小姐們,又有哪個沒有見過呢?


    “這是你偷走的!”玉嫻大聲唿喊,倒也沒有反駁那玉鐲不是她的。


    “您是公主,我隻是一個剛進宮的小奴婢,有什麽膽子敢偷公主您的首飾。“沒有想到這個翠煙,卻是快人快語,口舌靈活的很:”這分明是剛剛宮宴開始之前,您收買奴婢,讓奴婢替您辦事兒,賞給奴婢的呀!“


    “你也說了,你隻是一個剛進宮的小宮女,我怎麽會傻到這種地步,讓你替我辦事兒呢?”


    玉嫻倒也有幾分腦子,這辯駁有理有據。


    但相比之下,翠煙就更加的沉穩了,簡直就不像是一個剛進宮的婢女:“可能是因為公主沒有人可以用了吧?蕭妃娘娘的寢宮裏,您也找不到什麽可以得用的人吧?”


    這句話,可謂是揭穿了玉嫻的老底子。


    自從蕭妃被貶為嬪之後,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又爬迴了妃位,為了替玉嫻擦屁股,讓皇帝恢複她公主的稱號,她簡直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但是一直都收效甚微。


    一直到後來,她發現皇帝對她態度變好的原因,是她在賀齡君的事情上終於不插嘴了,蕭妃立刻明白過來,越發的在賀齡君的事情上退避三舍了。


    不僅如此,她還私底下將玉嫻叫進皇宮裏來,叮囑她不要再與賀齡君作對了,要好好的巴結她,討好她,玉嫻震驚無比,脾氣上來將蕭妃罵了一頓,母女兩個鬧的不歡而散。


    這種情況下,玉嫻想要害賀齡君,又怎麽可能會告訴蕭妃呢?


    但是她自己身邊早就沒有一個可以得用的人了,隻得花錢給甜頭,從蕭妃的宮裏麵隨便找了個不如何受寵的新進宮女翠煙,來替她辦這件事。


    誰能想到,這個翠煙沒有經驗,區區投毒而已,竟然讓人從她身上查出來了砒霜粉末,又找到了被扔掉的紙包,也是蠢的沒邊兒了。


    居然還這麽快就將她自己給招認出來了。


    這一刻,玉嫻終於慌了,也後悔不迭。


    她真的應該聽從母親的話,打消與賀齡君作對的念頭,然後過自己的日子!


    但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父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玉嫻跪在地上,不停的衝著皇帝搖頭,還企圖撲過去抓住皇帝的衣角:“您就相信女兒一次吧!”


    原來玉嫻想要害死的人是賀齡君,那個阿蓮隻是做了個替死鬼。皇帝想到這一點,內心裏就怒不可遏,聽到玉嫻的辯駁,他氣的一腳就踹了過去:“賤人!心思真是歹毒!”


    玉嫻被踹的整個人差點飛出去,疼的臉色煞白煞白的,連哭都忘記了。


    “陛下!”得到消息的蕭妃,終於跌跌撞撞的奔了進來,一進門便撲通一聲在皇帝麵前跪下,也不替女兒辯駁,隻淚流滿麵的哭訴道:“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沒有教育好女兒,害的她犯下如此大錯,臣妾願意替她向六公主道歉!隻求陛下能夠網開一麵,繞過玉嫻這一次啊!”


    “她屢次三番,屢教不改!”皇帝氣的有些口無擇言:“你讓朕怎麽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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