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陛下壽誕了,我很累很累。”


    蘇晏靠著馬車車廂壁閉目養神,聽到這句話,勉強睜開眼睛神情淡漠的看了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在這個時候逼我?”


    這句話有一些埋怨,還有一些懇求的意味。


    阿蓮聽了,自己就先內疚起來,慌忙的否認道:“世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您休息吧。”


    她閉嘴了,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蘇晏定定的看了她兩眼,然後閉上眼睛陷入沉思。


    ……


    皇帝的壽誕日如期到來。


    一大早賀齡君就早早起床,抱著兒子簡單用了早膳,之後更衣梳妝又花了一些時辰,一直到巳時才一切準備就緒,讓人抬著那麵屏風,準備進宮去。


    然而就在賀齡君剛出公主府,準備抱著兒子上馬車時,忽然那麵屏風猝不及防的迎著朝陽燃燒起了熊熊大火。


    四個抬著它的護衛,一時之間反應慢了一拍,那大火就蔓延到了手上,身上,一刹那變成火球。


    賀齡君反應很快,立刻下令:“快去找水滅火!”


    好在府門附近的隔壁院子裏就有一口井水,公主府的下人就近去接了幾桶水來,嘩啦潑在護衛們身上。


    大火撲滅了。


    但是那麵繡了好幾個月的,精美絕倫的屏風卻早已經被燒的麵目全非,快要散架。


    賀齡君一眼都沒看那屏風,隻是對幾名護衛關切的問道:“你們沒有事兒吧?”


    “迴公主,還好。“因為是冬天,大火燒起來的速度雖然快,但是水來的更快,他們雖然被燒著了,但是大火卻並未深層次接觸肌膚,因此並無人受傷。


    賀齡君唯一的損失,就是那麵準備要送給皇帝的賀禮,就這麽沒了。


    而且還在皇帝壽宴當天被燒毀,這件事要是傳揚出去,必定會引來有心人的詆毀。


    賀齡君確定沒有人受傷之後,才瞧了那屏風一眼,然後整個人都歎息了一口氣。


    可惜,實在是太可惜了。


    畢竟是好幾個月的功夫啊。


    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背後做了手腳,讓她的屏風無風自燃?


    會是賢王麽?


    賀齡君腦海裏忽然蹦出來這個名字。


    然而進宮赴宴要緊,她並未在這上頭多做停留,屏風被燒毀之後,她並未生氣,而是笑嗬嗬的道:”燒了好,上天收走了這屏風,一定會還給父皇延年益壽,歲歲平安吧。“


    說完,便抱著兒子坐上馬車,領著兩個丫鬟進宮去了。


    馬車裏麵,雲清一臉凝重,小翠一臉擔憂的問道:“公主,壽禮被燒掉了,我們怎麽辦啊?”


    想比之下,賀齡君比她們倆淡定的多了,聞言淡淡一笑:“這麵屏風原本就不是真的。”


    “什麽?不是真的?”小翠一臉的問號。


    賀齡君微微一笑,低頭看一眼上了馬車便開始打瞌睡的兒子一眼,笑盈盈的解釋道:“既然是送給父皇的壽禮,當然要保證萬無一失,這禮物一開始我便準備了兩份,其中一份,早在幾天前就已經送進皇宮了,這個不過是讓人仿照做出來的,為的就是混淆視聽,想看看有沒有人會出手,沒有想到,果然不出所料。”


    賀齡君說到這裏,神情有些冰冷。


    是誰在背後動手害她,她心裏麵已經有了猜測。


    這一件小插曲並未造成混亂與轟動,賀齡君很快就進了皇宮,而公主府外的破落屏風架子,也已經被下人們收拾妥當了,仿佛根本就沒有什麽事情發生一樣。


    賢王府中,賢王也開始動身了。


    有下人匆匆的從外頭進來,附耳稟報了幾句。


    賢王聽了,那張溫厚儒雅的麵容上頓時露出一絲笑意,他點了點頭,道:“幹的不錯,等本王從宮裏迴來了,你們都重重有賞。”


    “多謝王爺!”諸人聞言都是一陣歡喜。


    “對了,蘇晏進宮了麽?他身邊帶著的人是六公主,還是阿蓮?”賢王坐進馬車裏去,正準備放下車簾時,又忽然問道。


    “迴王爺,蘇世子已經出發了,他沒有跟六公主一同進宮,身邊跟著的是阿蓮。”


    “看樣子,他與公主之間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賢王聞言幽幽的開口道,眉宇之間盡是得意之色。


    再深厚的感情,又能如何?到底還是經受不起挑撥與誤會。


    皇帝壽宴這麽大的事情,賀齡君都不願意與蘇晏同行,看樣子她是真的討厭蘇晏了,前些日子這兩個人每次見麵必定大吵,這些事情賢王都一清二楚,作為幕後的推手,他怎麽能不開心?


    現在好了,賀齡君身為公主,已經與蘇晏和離,皇帝絕對不會讓她在公主府裏一直住下去的,畢竟賀齡君是他最為寵愛的女兒,而且還這麽的年輕。


    一旦皇帝有了這個意思,那他一定會適時的將他的大兒子推舉出來。


    剛想到這裏,賢王就聽到耳畔有人道:“父王,兒臣來向您請安。”


    賢王一迴頭,就看到他的三個模樣俊美,高挑出眾的兒子一起過來了。


    賢王的目光重點落在大兒子蘇烈身上,隻見他穿著一身淡紫色的綢緞錦袍,頭上戴著金冠,一副風度翩翩,儀表堂堂的樣子。


    其實賢王這位大兒子早些年是成過親的,但是新娘子嫁過來才一年,連個子嗣都沒生下,就出了意外身故了,蘇烈這麽些年並未續弦,這次進宮之後,蘇烈倒是在眾多名門閨秀之中一眼就看中了賀齡君。


    如果這樁婚事能成,不僅僅是親上加親,更是他獲得皇帝信任的又一途徑。


    賢王當然要不遺餘力的促成了。


    至於蘇晏……


    誰會對自己手裏麵的工具與棋子有感情呢?一切不過是為了利益罷了。


    賢王笑的十分開心。目光和藹的看著蘇烈,還有旁邊的蘇明與蘇慎,笑嗬嗬的道:“都收拾妥當了?時候不早了,那就一起進宮吧,蘇烈留下,父王還有幾句話要跟你交代。“


    聽了這話,另兩個兒子蘇明與蘇慎都有一些妒忌的看了蘇烈一眼,然後恭敬的行禮告退。


    他們都是賢王的親兒子,但是受重視的程度卻不一樣。


    蘇烈是長子,是大哥,承載了父親最多的喜愛,還有期待,剩下他們兩個人,更多的是被忽略。


    這種情況下,他們兩個人又怎麽可能會不妒忌蘇烈這個與自己一母同胞,沒有什麽不同的大哥呢?


    但是這種妒忌又是深藏在心底裏的,賢王至今都沒發現。


    他還以為自己的三個兒子們情深義重,和睦的不得了。


    “父王。“蘇烈留了下來,猜測到父親留住自己是為了什麽的他,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


    “烈兒。”


    賢王伸手親昵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這才低聲道:“記住了,今日進宮是你的機會,你一定要在六公主心中博得好感,此方不負父王這段時間為你的籌謀,知道了麽?”“兒子明白!”蘇烈連連點頭。


    賢王瞧了瞧這個最讓自己滿意的兒子,伸手鬆開他,笑嗬嗬的道:“去吧,跟上你的兩位弟弟。”


    “是,父王。”蘇烈行了一禮,轉身高高興興的去追自己的兩位弟弟去了。


    他十分的開心,因為父親的吩咐,與他自己心中所想不謀而合。


    說起來,蘇烈也隻是在人群裏遠遠的看過她幾眼,並未認真的上前與她搭話,兩個人還不認識。


    但是蘇烈沒有想到,幸福會來的這樣快,都還沒進到皇宮,他就先碰到了賀齡君。


    皇宮大門口,一長排的馬車排成了龍,要不是禁衛們在疏散與巡邏,恐怕場麵都會有些混亂,賢王府的馬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後麵的馬車給追尾了。


    蘇烈正在馬車裏麵閉目養神,心中盤算著等下如何與賀齡君,這位自己名義上的表姐搭訕。


    隻聽碰的一聲,他的額頭就朝前撞在了車廂壁上,撞的生疼。


    蘇烈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絲暴戾。


    他正想要掀開簾子質問,耳邊就聽到一個柔柔的女聲道:“哎呀,對不住,碰著了你們的馬車,沒事兒吧?”


    是賀齡君!


    蘇烈心中一動,連忙伸手掀開車窗簾子,一眼就看到後方的馬車裏,明媚嬌豔的賀齡君滿臉都是歉意。


    至於賀齡君懷裏麵抱著的大胖小子,被蘇烈給選擇性的忽略了。


    “表姐!原來是你啊。”蘇烈當即下了馬車,走到賀齡君麵前,長揖行禮。


    “是啊,真是不好意思。”賀齡君聞言歉然的看著他道:“這路上馬車實在是太多了,眼看著時辰就要到了,一急之下撞上了你的馬車,你……沒事兒吧?”


    看著美人表姐眼底的濃濃關切,蘇烈激動的一顆心幾乎要飛起,哪裏還有心思跟賀齡君計較?


    今日要是撞到他的人是別的什麽人,蘇烈不一定會放過,但是這人是賀齡君,他當然不會計較。


    “表姐說什麽呢!我怎麽會跟你計較。”蘇烈笑嗬嗬的道:”對了,剛剛表姐沒有受傷吧?“


    ”沒有,我好著呢。“


    賀齡君笑著迴答,態度十分的客氣:“時候不早了,我們大家還是趕緊進宮吧,有什麽話,等過些日子再說。”


    “這麽說,表姐是願意我登門拜訪的了?”蘇烈聽了這話,心中一動。


    “瞧你說的,我們本來就是骨肉血親,說拜訪都是見外了。”賀齡君依舊的笑意盈盈。


    “那好!有表姐這句話,我便放心了。”蘇烈聽了這話,心中頓時便美滋滋的。


    自覺已經達到父親所希望的目的一半,他內心裏得意非凡,哪裏就那麽難嘛!賀齡君就算是再漂亮,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女人!還是個被和離休棄的女人!現在有個這麽英俊不凡的自己來接近她,巴結她,奉迎她,她又怎麽可能不淪陷呢?


    這不過是遲早的事兒。


    想到他終於有一天可以將賀齡君這個嬌豔帶刺兒的美人兒攬入懷中,蘇烈心中便是滿滿的誌得意滿。


    他沒有看到,身後的馬車裏,賀齡君那意味深長的目光。


    “公主!那是賢王世子!您不是一向討厭賢王麽?為何還要與他說話?”馬車裏,小翠迷惑不解的問道。


    “那你說說,拒絕了他,我又從什麽地方去了解我的這位二叔呢?”


    賀齡君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天真單純的小丫頭,伸出手去在她鼻子尖上輕輕刮了一下,隨即寵溺的笑道:“兵書上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主子我,可是在努力的了解敵人呢。”


    卻在這時,車廂裏麵睡的正香的顯兒忽然醒來了,然後哇的一聲啼哭起來。


    前方宮門口蘇烈的馬車去的並不遠,這陣嬰兒的啼哭傳到耳朵裏時,他不由的有些納悶:“誰這麽不長眼,進宮參加皇上壽宴,還帶著孩子!”


    “迴主子,那是六公主的兒子。”他的護衛迴答道:“陛下對這六公主十分寵愛,想必也是願意她抱著孩子進宮去的。”


    “那豈不就是蘇晏的兒子?”剛剛隻顧著看美人兒,卻什麽都沒有注意到的蘇烈,聽到這兒,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內心裏有一些倒胃口。


    也有濃濃的可惜。


    賀齡君這麽美的人兒,竟然已經是生過孩子的女人!想到自己要去勾搭這樣一位婦人,將來還要娶她,百般憐愛,蘇烈就從心底裏感到有幾分惡心。


    但是這份不愉快的心思,在想到賀齡君嬌媚而又絕色的麵容時,都消失了。


    管他呢!這麽美的女人,縱然是生過孩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尤物,更何況那還是他皇叔最為喜歡的女兒,娶了她自己不虧。


    至於那個孩子……


    “日後想個法子,讓其悄無聲息的夭折,也就行了。”


    蘇烈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反正大多數小兒,都活不到成年,誰會注意到呢?”


    ……


    賀齡君可不知道蘇烈心中的齷齪心思,不知道他已經開始想要對付她的兒子。


    她進了皇宮之後,就直接抱著兒子去了養心殿。


    她進去的時候,來給皇帝祝壽的王公大臣還有皇親國戚們已經來了不少,大殿裏原本歡聲笑語,其樂融融,看到她們母子進來,大殿內竟然一下子就變得安靜起來。


    賀齡君有些納悶,自己母子有這麽奇特麽?怎麽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


    她神情如常的走上前去,看到了那正在皇帝麵前跪著祝壽的兩個人,這才明白是為什麽。


    居然是蘇晏與阿蓮。


    他們兩個來的比賀齡君還要早一些。


    阿蓮的身上,穿著一件與賀齡君身上差不多樣式的衣裙!她們兩個人撞衫了!


    賀齡君臉色不由的變了一變,然後低頭看向自己身上那件秦氏辛辛苦苦弄來的,哀求她穿上的衣裳。


    這一刻,賀齡君覺得無聊極了。


    也惡心極了。


    若不是因為父皇在這兒,她一定會拔腿就走!


    “小六,你來了,快快,抱著孩子過來讓朕瞧瞧!”皇帝也瞧見了這詭異的一幕,看到了賀齡君與阿蓮撞衫的情況,當下看向蘇晏與阿蓮的目光都不好了,泛著一股冷意。


    但是在看向女兒時,這位慈父眼底當即劃過一抹笑容。


    賀齡君就當沒看見蘇晏與阿蓮一樣,依舊笑容滿麵的走上前去衝著皇帝請安:“女兒攜兒向父皇祝壽,祝父皇副手延綿,永遠年輕!“


    當下已經有不少人向皇帝祝壽了,新鮮百出的祝壽詞花樣繁多,賀齡君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在眾多拍馬屁的祝壽詞中分外不起眼,但卻是她心中真實的期盼。


    她盼望父皇能夠健康長壽,長長久久,同時兒耳清目明,早日明白賢王的陰謀,將其反叛之心扼殺掉。


    “好,好,好。”皇帝也是最明白自己的這個女兒的,聽了這簡單的祝壽詞,顯得分外的開心。


    剛剛太子殿下向他祝壽的時候,皇帝都沒有笑的如此開心過。


    大著肚子陪在一旁的太子妃齊錦玉看到這一幕,心裏不忿極了,當下冷笑著開口道:“六公主最受父皇寵愛了,怎麽這進宮祝壽,是空著手來的呀?公主沒有為父皇準備賀禮麽?“


    “大嫂多慮了。”


    賀齡君聞言淡淡一笑,迴答道:“我送給父皇的賀禮,自然是有的,而且是我自己一針一線,親手繡出來的,大嫂不必冷嘲熱諷。”


    “哦?你親手做的?在哪裏?”齊錦玉冷笑著問道。


    “當然在外頭呀,我這就讓人抬進來。”賀齡君說著,輕輕一笑,然後拍了拍手。


    大殿上眾人都扭過頭去,好奇的看著入口處,在心裏猜測著賀齡君會準備什麽樣子的賀禮,就連皇帝,也都好奇的看著。


    比她來的更早一些的蘇烈,早已經送上了自己的賀禮,是一方足足有十寸多高的玉觀音像。


    此時此刻,他與大多數人一樣,都十分好奇的想要知道,賀齡君會拿出什麽樣子的賀禮來。


    他比別人知道的多一些,知道賀齡君準備的屏風因為與自家爹爹準備的重複了,而在兩個時辰前已經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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