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一直到晚上才迴去雲生居,賀齡君迷迷糊糊的都要睡著了,聽到動靜掙紮著睜開眼睛見是他,便悶悶的問了一句:“怎麽迴來這麽晚?二叔走了?”


    “走了。”


    蘇晏伸手替她蓋了蓋錦被,輕聲道:“你睡吧,我去洗漱一下,迴來陪你。”


    賀齡君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隨即便閉上眼睛。


    蘇晏瞧了她片刻,起身輕手輕腳的去耳房裏沐浴去了。


    賀齡君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夢之中忽然夢到了賢王,還夢到了蘇晏,她夢到這兩個人背對著她,悄悄的在密謀著些什麽……


    賀齡君猛然睜開了眼睛。


    天光大亮。


    身邊已經沒有了蘇晏的影子,一抹,被窩還是溫熱的,說明人才剛剛起身離開。


    賀齡君恍恍惚惚的看著紅色的帳子頂,又看看熟悉的屋子,有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她用了好一會兒才使得自己清醒過來。


    “小翠!雲清!”


    她喊了一聲。


    隨即蘇晏的身影便從耳房裏走了出來,笑看賀齡君一眼道:“你也醒了?怎麽也不多睡片刻?”


    賀齡君盯著他,看樣子蘇晏才剛剛起身,一隻手拿著漱口的杯子,另一隻手舉著巾子,一副洗漱的模樣。


    “睡不著了。”賀齡君道。


    “那就起身吧,我叫小翠她們進來服侍你。”蘇晏說著,便走過去將房門打開了。


    早就等在外頭的雲清與小翠便連忙端著洗漱用的東西進來了,親親熱熱的湊到賀齡君的身邊:“公主。”


    賀齡君要起身下床,照舊被幾個丫鬟攔著,最後雲清擰了香噴噴的毛巾替賀齡君擦了臉,又伺候她漱口,小翠已經吩咐廚房去將早膳端來了。


    賀齡君在這個過程中,一直似有似無的打量著蘇晏。


    剛剛夢境裏那一幕實在是太過真實了,真實到她反而看著蘇晏的人,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聯想到賢王迴京之後,在這上京裏拜見的人雖然多,但是見麵最多的人,反而是蘇晏。


    至於上一輩子,與賢王走的很近,勾結在一起的樊樂,賢王卻遲遲都沒有去見他。


    難道,她改變了命運,這一輩子賢王也改變了做法,不去籠絡樊樂,而是蘇晏?


    賀齡君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到了。


    她心裏隱隱約約有了一種感覺,那就是上一世的命運之輪其實一直都沒改變。


    賢王要巴結的人不是樊樂,而是她的夫婿。


    她嫁給了誰,那麽,賢王就會去籠絡那個人,引誘他叛變。


    賀齡君想到這裏,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氣。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要冷靜,她要冷靜。


    “怎麽了?是這道豆腐包子不合你胃口麽?”這時,耳畔忽然傳來蘇晏溫柔的聲音。


    賀齡君嚇了一大跳,連忙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她們已經坐在飯桌上了,蘇晏坐在對麵,正在給她夾起一個小小的包子,詢問她的意見。


    “沒什麽,挺好的。”賀齡君目光複雜的道。


    隨即便接過了包子,低頭慢慢的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飯後,蘇晏留下來繼續陪她,賀齡君卻道:“你不用時時刻刻都陪在我身邊的,去書房吧,等一兩個時辰後,再過來陪我也是一樣的。”


    “你……”蘇晏想說那怎麽能成,然而才剛開口,卻被賀齡君溫柔的阻止了:“去忙吧,我知道你書房裏放了許多公文,晚上經常熬夜,快去吧,夫妻一場,本就要互相體諒……”


    “齡君,我……”蘇晏聞言,看著她滿臉感動。


    “去吧。”賀齡君溫柔的輕推了他一把。


    “那好吧。”蘇晏這一次沒再推辭了,他站起身來,看著賀齡君溫柔的道:“我先去忙碌,過一會兒再來看望你。”


    賀齡君點點頭,看著蘇晏離開,整個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現在的她,需要遠離蘇晏冷靜冷靜。


    幾個丫頭倒是沒有察覺出這其中有什麽異常,倒是小翠滿臉感動的私底下道:”沒有想到公主對駙馬爺如此體貼,肯放他去書房忙碌,這也是我們家公主大氣,要是換做別家女子,隻怕恨不得日日纏著世子呢……“


    “誰說不是呢?”


    丫鬟們悄悄的議論著,賀齡君完全沒有注意到,她坐在床上,借著養胎,仔仔細細將賢王迴京之後,樁樁件件的事情都迴想了一遍,越想,越是疑竇叢生,滿目震驚。


    看來,她必須要冷靜下來了。


    絕對不能讓前世的事情再重新上演!


    賀齡君暗暗的捏了捏手掌心。


    ……


    玉嫻被褫奪公主封號,貶為郡主之後,樊樂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震怒,當即便抽身迴了府。


    卻剛好碰到他的老父親樊老大統領,拉著他的手將皇帝來時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講了,滿臉厭惡的道:“難怪你當初抵死也不肯娶她,這樣扶不上牆的爛泥,的確是誰娶誰倒黴!兒啊,我們還有機會能拜托掉她麽?”


    但是樊樂的關注點在另一邊。


    以至於他聽了父親的話,整個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爹,你說什麽?六公主她……有身孕了?“


    樊老大統領的喋喋不休一下子就停止了,他臉色一變,忽然抬手啪的一巴掌甩上兒子的臉。


    “賤胚子!都什麽時候了!還對那女人念念不忘呢!你非要將我們整個樊家都毀掉,才心安麽?”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落在樊樂的臉上,頓時留下了五個掌印。


    可見,樊老大統領是多麽的憤怒。


    樊樂由於這一巴掌,終於整個人都清醒了。


    那股迷茫瞬間散去,變成了冷漠:“父親,兒子錯了。”


    “知道你錯在哪裏麽?”樊老大統領恨鐵不成鋼的道:“忘掉那個女人吧!不該是你的東西,永遠都不是!一直記在心裏隻會給你自己帶來災難!”


    “兒子受教。”樊樂低著頭,一言不發的跪下。


    樊老大統領看到他這幅模樣,知道自己這一巴掌或許會無濟於事,兒子走火入魔了,他解救不了的。


    “你好自為之吧!”


    他搖著頭,歎著氣,轉身離開了。


    樊樂一直目送著他離開,等到老大統領的身影徹底不見了以後,他才終於站起身來,卻不是離開,而是麵無表情的往前麵的院子走去。


    那是他與玉嫻成婚後的院子,但是從成親那一晚開始,他便搬離了那裏。


    此時此刻,瞧著這院子,樊樂滿臉厭惡。


    他對於玉嫻的感情,從無感,變得稍稍有那麽一絲絲喜歡,但是最終還是被她的愚蠢給消磨殆盡,明明是兩口子夫妻,最後卻隻剩下厭惡。


    他站在院子口,並不打算進去。


    然而院子裏的下人已經看見了他,頓時便亂糟糟起來,有人進屋稟報了玉嫻,她頓時便連滾帶爬的從屋子裏出來了,一眼看到樊樂背著手站在院子門口,玉嫻頓時便紅了眼圈。


    她剛想開口,就聽到樊樂冷冷道:“我還以為你長進了些,卻沒想到你不過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居然靠著罵人來度日。“


    玉嫻的步子一下就停住了。


    臉上那股見到樊樂而產生的喜悅一點點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蒼白。


    “你也是來教訓我的是麽?”她驚聲尖叫道:“我就是罵她了怎麽了?有本事你來殺了我啊?”


    話音剛落,樊樂就猛然上前一大步,一把抓住了她的脖頸,冷聲一字一句道:“你以為我不敢麽?”


    隨著說話聲,他的手掌一點點收緊。


    玉嫻頓時便感覺到脖子上的劇痛,以及她越來越不能唿吸了。


    “你……你……小人,懦夫!“玉嫻努力的伸出雙臂,去拍打樊樂,企圖讓他鬆手,可是她的動作根本就無濟於事,對於樊樂造不成任何傷害。


    “住手!住手!你快放了我們家郡主!”


    院子裏,玉嫻的陪嫁宮人嬤嬤們,見狀不妙,都衝了上來,企圖將樊樂拉開。


    樊樂飛起一腳,將他們全都踹開,一雙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玉嫻,一直到她直翻白眼,馬上就要窒息的那一瞬間,才猛然鬆開了手。


    玉嫻頓時就像是一隻破碎了的風箏一樣,搖搖晃晃的摔倒在地上,半天都不能動彈。


    “郡主!郡主!郡主被駙馬爺掐死了!”眾人尖叫著撲過去,七手八腳的將玉嫻從地上攙扶起來,慌慌張張的給她掐人中。


    好一會兒,玉嫻才猛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隨後,人才幽幽醒轉。


    “郡主,郡主您沒事真的是太好了……”丫鬟們喜極而泣。


    玉嫻聽到這幾聲郡主,隻氣的直翻白眼,差點沒氣死過去,這話比樊樂的兇殘還要可怕!


    “不許……叫我郡主!”玉嫻咬牙切齒。


    “是,郡主。“眾人道。


    玉嫻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憤恨的抬起頭來,就看到剛剛還恨不得掐死她的樊樂,已經轉身大踏步向著院子外頭走去。


    他剛剛是真的想殺了她。


    玉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望著對方離去的決絕背影,玉嫻忽然周身爆發出極大的怨恨來,她用盡渾身的力氣大聲唿喊道:“樊樂!你以為你贏了麽?你對我什麽樣子,賀齡君對你就是什麽樣子!你一輩子都得不到她!永遠!”


    樊樂的腳步微微一頓,但是很快便加快步伐離開了。


    玉嫻心底裏越發的憤恨。


    隻覺得老天爺實在是太不公平。


    城南一個巷子口,停下一輛馬車,片刻後,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馬車裏下來了,目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後朝著巷子裏走去。


    在他身後,幾名護衛,包括巷子牆上的影子暗衛,將這條巷子保護的滴水不漏,就連一隻鳥兒都飛不進去。


    太子賀燕青慢悠悠的走著。


    入目皆荒涼,巷子兩邊的院落,房屋都顯得有些破敗不堪,他的眼光從身邊經過的斑駁牆壁上,嫌棄的落到地上髒汙的落葉,還有水窪,兩道好看的青山遠眉緊緊皺在一起。


    實在是沒有想到,為了逃避自己,芳若居然連這種地方都能夠忍受,這還是那個住在護國公府裏麵,仙氣飄飄的方若麽?賀燕青走進這巷子裏的感覺,就好像是親眼看著美人兒慢慢的從雲端跌落……


    終於,他在巷子盡頭第二家的門前停下。


    瞧著眼前這扇比起別人來,也並不如何體麵的大門,賀燕青遲疑了一下,很想扭頭就走。


    如此不知好歹的女人,他還來幹什麽?


    不如就放任自流,讓她自生自滅好了?不行麽?以方若祖孫這孤零零的樣子,在這上京裏缺少了護國公府的保護,隻怕要不了多久,她們倆就會被拉入泥潭之中。


    可是,不行。


    一想到方若那張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的美麗麵容,還有那欲拒還迎的姿態,以及冷冷清清的目光,賀燕青便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狠下心來,隻要他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方若的影子,就連在睡夢之中都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那就直麵吧!


    想著,賀燕青便一咬牙,朝著那斑駁的大門伸手去抓住門環,輕扣了兩下。


    砰砰。


    院子裏麵卻是一片寂靜。


    沒人?不可能啊?他的人事先探過的,方若祖孫肯定是在裏麵的。


    賀燕青又伸手敲了幾下。


    這一次,院子裏總算是有了動靜,就再賀燕青感到有些不耐煩的時候,他終於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隨後,是一道清亮的女子聲音:“誰呀?”


    緊跟著門扉被打開,方若的身影出現在門內。


    “芳若,本宮來看望你。”賀燕青激動的看著她嬌美動人的臉龐,不由自主的抬腳走進去,在見到眼前女子的這一刻,先前的不愉快,還有種種不滿,全都煙消雲散了!


    “殿下,你怎麽來了?”


    方若看到太子,是意外大於驚喜,她滿臉驚訝的向後退了一步,伸手捂著嘴巴,道:“我們……不是已經沒關係了麽?”


    這一句話,便讓太子的臉色黑了下來。


    “方若!你一定要將我們之間的關係撇的那麽清楚麽!“他氣惱的道:”至少我們曾經差一點就是夫妻了!本宮對你的情誼!你就一點都不在意了麽!“


    “可是殿下,我們已經退親了啊。”方若聞言無奈的解釋道:“再說我與殿下不可能成為夫妻的,側妃是妾,不是妻。”


    “你還想當太子妃不成?”賀燕青鐵青著臉色道:“本宮是想,可是父皇絕對不會允許!”


    “殿下真的是這麽想的麽?不要什麽事情都推到陛下身上好不好。”芳若彎了彎嘴角,有些局促不安的朝著巷子外看了看,又看看賀燕青,張張嘴,到底沒說出來。


    她是覺得,大庭廣眾的,她就這麽與太子一個門內,一個門外站著說話不太好看。


    可是她又不想請太子殿下進院子裏去。


    於是左右糾結。


    “你就不請本宮進去坐坐?”賀燕青說道,隨即不管方若的阻攔,抬腳走進院子裏去。


    方若無奈,隻得隨他進去,又連忙伸手將院子門關上了。


    太子瞧著她動作,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這時,表姨婆在屋子裏喊到:“芳若,誰來了?是太子殿下麽?”


    芳若聞言十分尷尬,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太子,打算速戰速決:“太子殿下,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關係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不要逼迫我換地方……“


    “太子殿下!”


    話音未落,表姨婆便從屋子裏走出來了,在看到太子賀燕青的那一瞬間,她的臉上頓時迸發出極大的喜悅來,就好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殷切無比的搶過來,熱情洋溢的道:“既然來了,就往屋裏去唄!老身去準備茶點。”


    說著,迎太子進屋。


    太子朝著方若看了一眼,見她的臉色十分蒼白,便挑了一下眉頭:”真的可以進去麽?“


    “進去呀!太子殿下既然來了,就是貴客,怎能怠慢!”表姨婆看都不看方若一眼,隻是熱情無比的勸說太子進屋。


    能進去為什麽不去,賀燕青挑了一下眉頭,抬腳往屋裏走:“那本宮卻之不恭。”


    “你給我老實一點,快擺出笑臉來啊!快啊!“表姨婆在身後,飛快的伸手掐了方若一把,咬牙切齒的靠近她低聲道:”哭喪著一張臉給誰看!你爹娘早死了!用不著在這裏給人披麻戴孝!“


    哪有人這麽咒罵自己孫女的?


    還提及了方若早早亡故的爹娘!


    方若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太子已經進屋,表姨婆也進屋忙忙的去燒水煮茶,弄好了卻遲遲不見方若過來端走,去招待太子。


    “這孩子……”


    表姨婆連忙走出屋來,卻看到方若還呆呆的站在庭院裏,也不說進去陪陪太子。


    “你在這幹什麽?”表姨婆臉色一變,連忙走過去,惡狠狠的問道。


    “我進去做什麽?”芳若一臉的無奈加淡漠:“男女授受不親,容易惹人閑話,祖母難道不知道麽?”


    “你跟太子還用避什麽嫌?”表姨婆急道:“他好容易來了,你就不能好好的對他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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